第16章 第16章

“季先生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陆易一回到宿舍，南怀临就探头好奇道。

        “没什么。”陆易蹲身脱鞋，没透露关于枪的事，“就训了我一顿。”

        南怀临恍然：“因为刚才那事？”

        陆易：“嗯。”

        南怀临重新躺回沙发上，抓起手机啧了两声，道：“你是没看到，陈齐升刚才腿软的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来，估计这回真给吓得不轻。”

        陆易挑了挑眉。

        他原本也没动吓唬人的心思，不过既然做了，也没有逃避之心就是了。

        换好拖鞋后，陆易就往卧室走：“我先回屋了。”

        “到饭点我喊你，咱们去小戴那儿吃。”南怀临仰头道。

        陆易：“好。”

        也许是这么多年在古堡里养成了习惯，身处在昏暗的卧室里，陆易才终于露出些许疲态，他揉了揉眉心，坐在床沿处，将腰间的□□抽了出来。

        □□的握把处，有朵小小的浮雕蔷薇刻于其上。

        【我记得几年前，这把枪曾在黑市的大型拍卖会上出现过，据说是被一位富豪以极高的价格一举拍走。】

        回想着这句话，陆易陷入了沉思。

        虽然那晚银白蝙蝠真的飞入了自己屋内，却没有待太久，至少陆易第二天醒来时，窗外已然大亮，蝙蝠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大敞的窗户和昨日被蝙蝠爪子钩破的床帘一角还留存着依稀的证据，陆易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陆易本想帮蝙蝠看看伤，可那小家伙飞得太高，他的病又尚未好转，即使有心却也无力。

        在他第三次进行尝试，从床上伸长手臂，试图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蝙蝠那受伤的翼翅时，银白蝙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用意，又飞到了更高些的地方，将自己挂在了窗帘的钩架上，像是铁了心不让陆易碰到。

        陆易：“”

        他以为小家伙是出于防备才对他进行回避，事实却恰恰相反，在蝙蝠的认知里，需要重点关注和保护的对象其实是身为人类幼崽的陆易。

        不过显然，这一点微薄的真相只有到很久之后才被披露。

        后来的日子里，蝙蝠每晚都会从窗外飞进来，双翼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的同时，也已经可以轻松且毫不费力地将自己倒吊在床帘上方。

        每当陆易咳嗽或者身体不适，它也会从翼翅中露出头，像是在默默观察人类的动静，却始终没有近身。

        他们彼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段日子，经过多日的修养，陆易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好转，已经可以慢慢下地行走吃饭，恢复原先的正常作息。

        也是在那时，噩梦开始如影随形。

        梦里的情形令年仅十岁的陆易既恐惧又惊慌，血浆的红与夜晚的浓黑交织在一处，每当夜晚，他逐渐不敢再透过窗户眺望那片一望无际的森林，仿佛只要多看一眼，那些东西就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了没多久，他又隐隐有发烧的趋势，为了稳定住陆易的身体状况，管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方子，从那时开始，陆易每晚都能喝到一碗汤药。

        虽然难喝，倒也确实压住了他高烧复发的趋势。

        就在某天傍晚，血仆恪尽职守地端来汤药，监督陆易喝下去时，泽维尔来了。

        二代血族的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惊诧之余，陆易本来包在嘴里的最后一口也被匆忙咽下，苦得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靠在床边呛咳两声。

        也不知道管家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汤药，苦也就算了，还有股浓厚的腥味，喝完了喉管里也充斥着那股味道，久久消散不去。

        “主人。”见到泽维尔来，血仆连忙恭敬垂头俯身问好。

        泽维尔抬手轻轻一挥，血仆立马知会，不敢瞧上一眼便无声退了出去。

        卧室里很快仅剩陆易和泽维尔两人。

        待咳嗽稍缓，陆易坐在床上，回头与那银发红眸的男人对视，虽然血族都是一贯的苍白皮肤，可不知为何，他却下意识觉得泽维尔与自己上一回见到对方时的状态差了很多。

        在他观察对方的同时，泽维尔也在静静注视着陆易。

        这些天陆易被噩梦折磨的越来越不敢睡觉，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更是清瘦一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黑眸中也不见了平日里宛如明火的亮光。

        “穿好你的衣服。”泽维尔率先开口了，“跟我来。”

        陆易眼神有一瞬间的疑惑，可在对方的注视下，他还是依言坐起了身，虽然手脚仍有些发软，下地行走还是没问题的。

        穿戴好后，陆易跟随男人的脚步穿过走廊，下了扶梯，就这么一路出了古堡的大门。

        就在走出门的那刻，陆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古堡。

        不知这座古堡建成了多少年，外壁爬满了绿植，且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关的紧紧的，如果不是外壁毫无任何砖瓦脱落的痕迹，这妥妥就是一处被人废弃的古建筑遗址，谁能想到内里住了不少与世隔绝，惧怕阳光的吸血鬼呢。

        说起来，以往都只有泽维尔揪着他回来的份，这好像是他头一回真真正正地从大门里走出来，并且没受到仆人们和管家的阻拦。

        虽然太阳已经落下，夜幕逐渐替换白昼，泽维尔却依旧身披宽大的黑袍，兜帽遮住了对方的银白长发。

        虽然不愿承认，但从一开始见到血族时，陆易印象最深的就是荡至自己眼前的银发，在冬日里与雪看似融为一体，却又不尽相同。

        不知怎的，陆易突然回忆起那天在月光下，蝙蝠那泛着一圈晕光的周身。

        如果是泽维尔的话，处在月色下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产生了些许好奇。

        思索间，血族一个转身，不由分说地将陆易从地上拎起来，动作虽不算粗鲁，却也称不上轻柔。

        可能是之前逃跑的那段时间被拎惯了，一时间，陆易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挺悠闲。

        这样正好，省得他拖着两条发软的腿也走不快。

        刚开始是挺悠哉，可当他被血族提溜出一段路，即将步入森林深处的那刻，看着近在咫尺的昏暗树丛，陆易霎时想起梦中鲜血淋漓的雨夜，以及那穿梭于树丛中的无数黑影。

        他心中那无言的恐惧又漫了上来，开始止不住挣扎：“不放开，放开我！”

        泽维尔不为所动。

        陆易奋力的抵抗对于血族而言实在不值一提，他被泽维尔像小鸡仔一般提在手里，进入昏暗的森林深处。

        恍惚间，陆易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脖颈处明明没有受伤，却在隐隐作痛，随着血族移动速度的加快，他猛地闭上眼，手指下意识死死攥住对方的衣角，即便指尖发白也不敢有片刻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又或许只有几分钟，总之在某一刻，泽维尔停了下来，他垂眸注视着在自己怀里发着抖的陆易，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光：“睁眼。”

        陆易：“”

        他攥着对方的黑袍没敢动弹。

        泽维尔见状，平淡无波的语气无端带了几分胁迫：“否则我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陆易身体霎时一僵。

        要是换做先前，他听见男人如此说一定会十分高兴，并且恨不得拍掌叫好，可现在不同，饱受噩梦摧残的他对于这片森林充满了惶然，现在再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无疑是想要他的命。

        泽维尔仍在继续：“我数三下，三，二”

        “一。”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陆易猛地睁眼。

        此时冬日还未完全过去，天在这个点基本已经全黑，陆易本以为自己会迎接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在睁眼的那刻，却有光映入了他眼帘。

        陆易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大片发光的绿植，它们拥有细长的茎，叶片在茂密的树木中亮的惊人，像被涂上了层厚厚的银霜，在这片昏暗的森林里映出无尽绿意。

        陆易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去，他只顾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奇景，连脖颈处的阵痛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清楚。

        察觉手里的布料被人抽走，陆易回头去看血族。

        在他没有回头之前，泽维尔已经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血族淡淡垂眸朝他望来，银白发丝比陆易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事物更为耀眼夺目，眉间的阴影与高挺的鼻梁连成一线，通红的双眸在光下如宝石般璀璨，在光的映照下显得凛然且不容侵犯。

        陆易怔怔看着，一时忘记了呼吸。

        要是换做以前，有人告诉他月光能够被触摸，陆易绝对会嗤之以鼻，可在那晚，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如果月光化成实体会是何种模样。

        见惯了血族于黑夜中隐匿身形，陆易竟然不由自主地觉得比起黑暗，对方更适合像现在这样立于光下。

        只有亲眼见识过这份美丽，才能对这个种族有更深刻的认知。

        愣神间，有什么东西被泽维尔递了过来。

        陆易低头一望，才发现对方修长的手指此时正牢牢握着一把枪，银质的枪身线条流畅优美，尤其是握柄处，在光下，那被雕刻而成的蔷薇无声透着矜贵。

        泽维尔将握柄向着陆易，枪口对准自己，就这么递了过来。

        陆易有些犹豫，也有些不解：“这是？”

        他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毕竟有谁会闲得慌，给自己的食物去置办一柄可以防身的枪呢？

        泽维尔就是这个异类。

        他不但做了，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如何使用它。”泽维尔目光淡然道，“至于你的导师，是我。”

        陆易：“”

        血族与人类，猎食者与猎物，老师与学生。

        他们之间，早从最开始，就已经全部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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