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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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分夺秒的逃命途中,手电脱手遗失。两人磕磕绊绊原路返回到爬梯处,整条地道已然坍塌堵死。
大颗大颗的汗水砸落泥地,陈望跪伏在地口鼻并用狂喘粗气。
体力透支的过分,氧气混合飞舞的粉尘吸入嗓子眼。呼吸道干痒刺挠,胃里有东西直往上反。
克制不住地阵阵干呕,啐出几口唾沫。顾不得脏乱,脱力般翻身躺倒。腿上没一处不疼的,是刚刚没头苍蝇似乱撞被石头刮伤。
而痛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即使呼吸过度俩眼发晕,也要动动嘴爆几句无声的粗口。
虽然在黑暗中行动自如,但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脏到看不出原色。
封朔表情如常,只胸腔起伏频率暴露状态。站了会恢复体力,选择性读不懂地上那人的唇语。
突然,手机荧光亮起,正对陈望刺的他别过头。
光源移开些,而后是倒水的声音。
封朔冲洗完手后蹲下,拨开他被汗糊在脸上的发丝,沾水揩掉那些脏污。动作放得很轻,像在对待什么名贵瓷器。
高大男人低着头,冷峻的面孔被昏暗光线分割成半明半暗。发丝凌乱搭在额角,整个人像被灰尘包过浆。
一身狼狈与肢体的从容镇定形成奇妙的分割感。
陈望没心思欣赏这份特殊,攥紧的指尖动了动,手里抓的是坍塌的导火索。
又旧又脏碎花鲜艳不再,抹布似发灰。两条细带连接大块布料,是条清凉的吊带裙。
跟伍秀身上的一样。
软烂触感显然是岁月流逝造成,摸索检查触及坚硬的地方,举到眼前细看。
无规则的破口,边缘有黑色烧焦痕迹。很脆,两指一碾就碎成渣滓。
集体自杀案的死法找到了。
“闭眼。”
冷淡声音在头顶响起,有清爽气息呼到面上。看起手架势不难猜到他的下一步行为。
你是退休护工吗?
心知答案肯定是否认,陈望自然没问出口。
闭上眼,湿润指腹在眼皮辗转,隔了层薄薄皮肤,恍惚觉得敏感的眼球正被直接触摸。
紧张感持续片刻结束,睁开眼眨了眨适应光线,视野中的人脸后方是座爬梯。
坐起身唉叹,“飞面神没显灵。”
封朔看他背影,动手去解发圈梳理翘得一团乱的头发,“显灵了。”
陈望掏出山寨机摁亮,盯着显示的时间18:29。没懂什么意思,嗯了声带着疑问。
发丝在人手里格外听话,指间穿梭几个来回便已顺开,重新扎起后,封朔才回答,“听。”
被点醒陈望抬头,静下心专注去听。
静谧环境中除了呼吸声还有别的什么,有点乱的杂音在很远的地方响着。
似曾相识。
陈望不确定,“雨声?”
封朔嗯了声,倒出杯热水塞进他空着的手。
刚下来的地方根本听不到,说明这处爬梯比一开始的短。而腿上的旧裙子被烧过的痕迹,证实了他们刚刚又进入了类似宾馆房间的幻像。
封朔看他不动,拿过杯盖想直接喂,却在中途被握住手背。动作一顿有水被晃出,视线扫过袖口的几点水渍。
“怎么。”了。
问句被打断,两颊被掐住。紧接着眉头一挑,分不清故意还是无意,那人还捏了捏。
昏暗光线下四目相对,陈望品味几秒手感,啧了声挑挑眉,有样学样沾点水抹上这张冷脸。
封朔毫无抗拒,只面无表情盯他眼底笑意。
水洗过五官更显凌厉,陈望动作没那么细致,蹭得人领口都湿了不说,下颌还不住地滴答。找补似拉高t恤下摆,翻出内里干净那面去擦干。
带体温的柔软布料覆面,悠长平稳的呼吸乱了几瞬,移开眼一动不动任人动作。
陈望没察觉到不自然,互帮互助完喝水润润唇,把杯盖还回去。熟门熟路从他大褂的兜里抽出个塑料袋,把旧裙子团吧团吧打包塞回去。
拍拍快撑开线的兜,“别弄丢了,留着等会儿送人。”
低视角处的发尾随转身动作颤了颤,封朔垂下眼睑嗯了声,脸上像有些许温度残存。
修整完毕离开,重返地上的速度比料想中的快。
狭窄爬梯道内,噼里啪啦的雨声愈来愈清晰,甚至能感受到到泥土中蕴含的水汽。
踩稳往上看,头顶还剩最后两节。
已经能闻到肉腥味。
等呼吸平稳,一步一动缓缓攀上,卡在眼睛位置探出。
手电缺失,支棱个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借山寨机屏幕光张望。
发散光几乎不起作用,看了个寂寞。关掉前留意时间,19:55。
除去雨声没有其他动静,索性一鼓作气扶着地面爬出。
让开两步站定,打摸打摸手等身后人带路。在地底逃命时候就察觉到高大男人不受黑暗影响。
几秒窸窣声结束,手被牵住带着走。在即将彻底离开前猝不及防的停住,被股力气拽得往侧靠去。有霉味涌入鼻腔。
离出口一步之遥,外部光线很暗几乎没透入分毫。
不是错觉,原本定格在阴天下午的菜市场变得更暗了。
陈望鼻尖磕到片布料,近在咫尺的高大男人低头贴着他耳朵,说了句朱仁。
虽动态视力不佳完全没看清,但对朱仁此时的主动现身不感到意外。
因为群聊里定的时间快到了。
静默片刻,用气声问,“走远了吗?”
封朔嗯了声,拉着他蹲行出去,潜伏到案台后。
陆建国的尸体还趴在台面上,死不瞑目的胖脸正对着俩人,干涩无神的眼球直勾勾地瞪着。
头顶红光灯的光芒似被罩了层黑纱,模模糊糊晕开。
陈望的位置靠近外侧,借身形优势侧出只眼去看。
整个菜市场空气里弥漫着雾,深色且浑浊,充斥四周让视物变得艰难。
靠近门口位置的神龛下,站了个人,身形不高过瘦。就是消失已久的朱仁。
背对着肉摊方向,抬着头在看着什么。
陈望眯个眼实在看不清神龛里的东西,轻声问,“他在看什么?”
在他头顶同样探出半边脸的封朔,静几秒回答,“清水神。”
陈望点点头若有所思,菜市场里不见其他玩家身影。不确定是都藏在暗处还是没等不妙的想法涌现,被阵脚步声打断。
连绵的雨声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隐去,停下的刹那,源于菜市场两头的门口,纷杂踏地地面有震感传来,紧接着两大波穿着雨衣的人鱼贯涌入。
有高有低身材各异,看不清面容,统一被遮掩在宽大的帽檐下。
不消片刻,摩肩接踵挤满贯穿两头的主路。
脚步声戛然而止。
面向神龛的人群静默站着,没有多余动作,死气沉沉又出奇的相似,诡异到像群兵马俑开会。
被遮掩视线,完全看不见朱仁身影。
案台前的雨衣人没发现里头有人,站得笔直甚至都看不出呼吸起伏。
一抹熟悉的艳色看得眼皮一跳,抱着试试看心态,陈望俯低歪头从雨衣底往上瞅。
碎花的裙摆边沿被厚重雨衣压得紧贴着腿。
正处于边沿位置,前头有好几排人挡着。不怕引起注意,动作小心地戳了戳跟前雨衣人纤细脚踝。
那人肉眼可见的整个人打个激灵,低头速度很慢像被慢放。
陈望对上帽檐下那张浓妆的俏脸,笑眯眯抬手比了个v。
猝不及防看见一笑一冷两张脸,伍秀瞪大眼后下意识咬紧唇抑制惊讶。缓了缓疯狂使眼色询问。
队伍前头有动静传来,陈望冲她比了个噤声手势,指指神龛方向。
伍秀快速眨了眨眼,恢复原来动作。
她身旁的雨衣人却回过头来,病弱的脸眼下青灰浓重。是林沭,隔着台面他只居高临下朝潜伏的两人扫了眼便收回目光。
“奉香。”
朱仁不大的声音响彻寂静的菜市场。
人群像听见指挥,唰的一下跪倒污水地,只肉摊前两人慢几瞬。
隔着重重叠叠的帽檐,矮瘦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神龛下多出个半人高的香炉。
排首的雨衣人动了,站起身走向神龛,从朱仁手上接过三支点燃的线香,拜三拜后插入香炉。
“清水神保佑。”
看不清表情的朱仁适时奉上结束语。
一套流程走下来不过十几秒,雨衣人们有条不紊的一个个上前参拜。
陈望盯着神龛就没移开眼过,隔着黑雾他好像看见里面有星点光芒坠落,眨眼间消失不见。
半晌,轮到伍秀林沭前头那人。
奉香参拜动作跟前人如出一辙,随着朱仁话音刚落,那人机械地走近队伍中。
一步一步在肉摊前停下,隐在帽檐下的脸逐渐暴露,停顿刹那便僵硬地转回面向。
照面的瞬间,陈望呼吸一紧。
他清晰地看见帽檐上蜿蜒的雨水痕迹,和底下那张空空如也的脸。
没有五官的平面。
跟宾馆幻像里的无脸人一样。
是又一次的情景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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