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菜市场

额头贴上片寒凉，眼皮跟胶水黏上似睁的费劲。

        掀开条缝眼珠动动，看向面前的人，脑子不灵清花了几秒才辨认出来。扒拉掉他摁在自己脑门的手，哑着嗓问，“干嘛。”

        保持半蹲姿势快十分钟的高大男人看出不对劲，没管还冒热气的刀削面，转起身去倒杯热水送到他唇前，“喝。”

        杯沿倾出的水沾湿唇珠，难言的不适让陈望生出股烦躁，拧着眉别开脸。

        封朔盯着他看了会儿，端杯的手拿远。

        也许是错觉，一直没停的雨变大了，稀里哗啦砸在头顶的铁皮棚子上，回音阵阵。

        陈望呆坐小马扎上，垂个头支着腿，精神头肉眼可见的差。

        身后一步之遥高大男人站着，垂落的视线满是寂然。

        半晌，马扎上坐的人动了。

        陈望捂住肚子，异常来源于胃部。是饿，发慌的那种饿。脑子变慢的同时灭绝杂念，凭生出的进食欲逐渐清晰强烈。

        面对香气四溢的面没有兴趣，缓解不了的饥渴侵蚀理智。

        肉。

        想吃肉。

        对，肉铺有肉。

        陈望站起身，俩腿发麻也顾不上，一步一步迟缓的朝目标地去。

        身后的高大男人没阻拦，静静跟住。

        本无人愿意踏入的肉摊，此刻台面前却围聚了两个人。背影一胖一壮，是陆建国和蒋理。

        空气中的肉腥味很浓，吭哧粗气与吞咽声清晰。

        察觉到有人靠近，两人噌地一下回头。头顶的红光灯映照下，眼里迸射着凶光。

        陆建国的胖脸上糊了层油花，嘴里塞满了肉块，腮帮子鼓得很高，两片嘴皮都包不住。有黏液从沾着肉碎的齿缝溢出，滴滴答答流到满是水污的地面。

        蒋理撕咬手里的生猪头，猪脸被啃得露出大半面骨。满是污渍的猪牙暴露，他却完全察觉不到恶心，大嚼特嚼的同时警惕地瞪着陈望，像怕被抢食的猎狗。

        陈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停在台面旁的排水沟前。

        那里掉了块肉。

        吃生肉的两人见没有威胁，转身继续吞食。已经快将肉摊上的肉清空。

        撕肉声灌入耳中，绷断理智最后的弦。

        陈望干咽了口，朝一半浸泡在污水中的肉块伸手，嘴里几乎已经感受到柔韧质地。

        得手前的刹那，手腕突然被握住，生生停在半寸之外。

        溢满的烦躁转化为怒气，挣扎着低吼，“放开。”

        封朔没说话，也没松开桎梏。平静的读出他眼中的疯狂，一把将人扛到肩头带离。任凭反抗叫骂，身形稳当脚步不停。

        带到鲜面店里间，等把肩头发狠的人放到躺椅上时，白大褂右手的袖口已经染红大半。

        躬身用腿抵在人双膝，用完好的手拿住俩细腕摁到头顶。俯身压制，低头对上双带血丝的琥珀眼。

        陈望闹过头呼吸急促，嗓子哑的不行。嘴里一股血腥味此刻却觉得甜如蜜糖，不住地吞咽，“封朔，滚开。”

        被呼了满脸热气，封朔眯眯眼，拇指擦过他沾满艳色的唇。动作万分轻柔，语气冷意如常，“很饿？”

        力气悬殊陈望折腾够呛，钳制自己那人却纹丝不动。没能逃开气急吼道，“废话！都他吗快饿死了。”

        闻言，封朔嗯了声。侧脸淡色的唇张开，贴上染血袖口，咬住拉高。露出截结实的冷白胳臂，上面凌乱分布几个牙印。有两三个孔洞特别深往外渗血，是被虎牙啃得。

        “吃。”，伸到人唇前，动作自然到跟喂热水时一样。

        嘴巴贴合的皮肤带着凉意，熟悉的冷香不禁让陈望的喉结滚动。近在迟尺的肉，只要张张嘴就能吃到。

        他清醒地知道这不对劲，但封朔深不见底的眼里像有钩子，一个字便挑拨起滔天食欲。

        口腔里的滋味随着唾液吞咽次数淡去，犹豫只维持了几瞬，张口咬上那段冷白。

        用力咬合，刺破柔韧表皮，有温热液体迸出。涓涓注入口腔，盈满舌尖后滑进喉咙。

        原来这个人的血也是热的。

        在高大男人的注视下，吸食持续了不知多久。

        即使嘴里的肌肉没有绷起，陈望也没真生啃下来。没有肉填进胃饥渴感还在，但躁动神经已然得到安抚。

        名为理智的弦重新续上，陈望松开嘴，垂眼盯着血肉模糊的胳膊，表情有些呆愣。

        托高人下颌，见眼里恢复清明。封朔从他身上起来。面无表情的脸颜色又淡了几分，像感觉不到痛。从白大褂下摆撕一块下来，包扎伤口。

        愣看了会儿，施暴者反应过来，给单手不方便打结的伤患搭了把手。

        没人说话，沉默在空间内蔓延。

        陈望被复杂情绪包裹。连生鱼片都接受不了，这一关直接吃上活人陷入愧疚的同时产生了深深地自我厌恶。

        目光机械地追随他放下的袖口处那片红，实在找不到词开口。

        突然，脸颊被片湿热蹭过。

        受害者在纠结期间，倒了保温杯里的水给他擦脸。

        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张血池呼啦的脸，像个汉尼拔的狂野模仿犯。

        “对不”，直接的道歉被捂回嘴里，陈望仰脖看他试图再开口，又被捂回去。尝试几次无果，知道他不想听索性作罢。

        在脸快被擦秃噜皮时，摁下高大男人的手，问，“你没被影响？”

        封朔就着已经变成粉红色的白大褂边角料擦手，不冷不热道，“有影响，能忍。”

        “钢铁意志，坚如磐石。”，陈望夸得无比走心。冲他方才的献身举动，当即决定自己死后要保佑他。

        封朔拧布的动作顿了顿，嗯声很轻。

        两人间的气氛恢复正常，陈望盘起腿撑个脸回想。

        刚刚肉摊那俩人消灭了至少一二十斤的肉，没有吃饱的意思。自己喝了人血，虽然还饿但思考能力恢复。

        要是菜市场里的肉都吃完了，失去理智的人们会开始吃什么？

        令人心惊的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关的致死项与通关时间挂钩，刁钻且恶意满满。复杂的背景故事，失踪的npc朱仁，迷雾没有随着一条条线索散开，反而愈发诡谲。

        对比起前两关，这一关的难度简直是新手地狱。以续命成功为目的的游戏，一个副本里同时出现三环两环和九环的人

        两环菜鸟觉得哪儿不对劲，向现成的大佬提问，“关卡的难度跟环数有关吗？”

        封朔重新倒了杯热水回来，在躺椅空余地方坐下，“无关。”

        躺椅不宽紧挨着坐，身侧人肩头高出自己一大截。说话间唇缝开合，陈望发现他嘴唇又白了点。明显是失血过多导致。

        始作俑者的愧疚心又上来，想让位被扶手拦住。陈望用胳膊杵了杵高大男人，“起来下，我出去。你好好躺会儿。”

        封朔侧目看了他几秒，淡淡道，“不用。”

        陈望还想说点啥，高大男人猝不及防身形一歪倒在自己腿上。

        侧身姿势墨黑的额发凌乱垂下，遮掩几分冷硬的眉眼，衬的脸色白到快透明。神秘莫测无所不能般的存在，此刻却不经意流露出了易碎感。

        胸腔内的心脏跳动频率变快，陈望垂眼盯着人鸦黑的睫毛，不翘很长。大概知道为什么每次对视能在他眼里看见阴影。

        这条金大腿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还很缠人。没有正当理由，就用最极端的手段绑定。

        不好奇这个实力强劲的人身上发生过什么，相处时也从不主动提及。因为完全把自己当成死人，所以根本没必要牵扯过深。

        要是自己不想死

        想到这，自觉目标动摇的陈望惊讶一瞬，而后无声笑笑。

        这一关通过，他就能拿到十环成功续命，回归正常生活。自己也就三环，想活还得折腾七关，至于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

        对封朔多少是有好感，这一点陈望最清楚不过。但奈何孤儿院出身，情感淡薄惯了，所以这感觉没有严重到能终结‘死亡自由’梦想的地步。

        目前形势严峻，封朔负伤，战斗力下降。拖久了如果真被群起而攻之，护得住护不住自己不一定，万一俩人都折在这，那就不划算了。

        不消退的饥饿感让注意力分散，指间绕起腿上人的一缕额发把玩，借此集中精神。

        高大男人似睡着了，闭着眼没动静，呼吸悠长。

        隔间死角看不见外面景象，偶尔有脚步声传来，没停留便走远。估计是在找肉，而鲜面店显然不会有。

        异变出现后，照那俩人的进食速度来看，几个贩卖荤腥的店铺坚持不了多久。得在这里将成为食人炼狱之前找到破解方法。

        朱仁失踪像某种征兆，提示已经推进到了关键点，但关于他本人的线索，少的可怜。

        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npc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肉铺冰柜缝隙卡着塑料像在诉说。

        在他们离开的间隙，朱仁用什么方法撕开了塑料捆绳，拖着一身狼狈打开冰柜，无意遗留下碎片。虽然身处黑暗，但靠着对环境的熟悉，从第二个出口离开。

        作为暂定的凶手，离开时为什么要再看冻尸一眼？是在检视什么？还是拿走了什么？

        想不通npc的行为逻辑，决定等腿上的人醒了再回肉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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