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菜市场

淅沥沥的雨天，让人提不起精神。

        水汽弥漫身体变得沉重，皮肤有黏腻汗液渗出。

        陈望跟封朔没离开菜市场屋檐范围，没找到伞是一个原因，更主要是懒得走。在两头通的主路来回几趟，回到菜摊前。

        入口门两边背光的墙有点黑。一边挂了公示菜价用的大黑板，另一边是公告栏。

        黑板上满满当当的粉笔字不是很清晰，应该是从没擦干净过，黑底变成了灰底。

        无人打理的公告栏贴满小广告，花花绿绿层叠，乍眼看就是片大马赛克。

        弯腰杵在公告栏前凑近看，陈望下意识扶眼镜摸了个空，指节转蹭两下鼻梁，“阿波罗男子医院，无痛人流，小额借贷迷信？”

        海量小广告间的缝隙，一道不起眼的白吸引注意。指尖点在卷边的打印纸，撕下覆盖在上的几张开锁卡片，胶水很结实连扯掉几个字，露出内容。

        是则社区公告：

        告利水菜市场民众须知：

        为加强精神，进一步破除封建迷信和陈规陋习，净化社会风气，近日，公安部门教分子在周边传，，与公安部联手打击。

        警作共同维护社区安全，现已逮捕‘清水会’教徒三人。

        举报话：8989。

        对举报人的身份及举报线索保密。核实线索，公安机关给予人民币500元奖励。

        2015年8月15日

        以前租的群租房附近也流窜过这种团体，光明正大专挑下班点堵人，还都是老头老太太。见人就发书，不厚，陈望收过几本垫桌脚正好。也被整治过一回，安分了几天，后来听说转移阵地到隔壁老年大学去了。

        这种东西想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压根不会关注。

        陈望看向身边的高大男人。昏暗光线下，琥珀眼闪着精光问，“你信吗？佛教道教基督教之类的。”

        封朔瞥他，摇头动作略显迟疑。

        “我信。”，陈望满脸认真，“朋友，你听说过飞天意面神教吗？”

        封朔不说话，似在用眼神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戏精没被接茬，啧了声刚要宣传教义。

        哐当哐当的巨大敲击声轰炸耳膜，是集合信号。

        伍秀在主路中间卖力地敲打，四散的玩家陆续聚过去，以林沭为中心扎堆。

        陈望和封朔最后来，不远不近待在人群外侧。菜市场范围内不见杨威的人影，估计是出去了。

        等了片刻没人再走近，林沭叫停噪音制造中的伍秀，安排以顺时针方向轮流交代线索。少了个刺头，气氛还算和睦。

        伍秀把俩搪瓷盆摞一块，捡起放置一边的红本本打开，“我的角色是水果店老板，在放零钱的柜子里找到的了结婚证。跟朱仁是夫妻关系，朱仁是肉铺老板吧？”

        角落里被提问的男人点了点头，含胸驼背看着战战兢兢的。半长不短的头发枯黄如草，垂着头没敢跟伍秀对视。

        “小伙子没点男子气概可不行。”，胖子陆建国一做表情满脸横肉乱挤，说话自带股说教味道。掏出张巴掌大的纸条，很旧全是褶，“干货店的账本里夹的，跟林会长的角色借了五千块。日期是元旦。”

        “诶，我这也有。”，壮汉蒋里也拿出张纸条，“是在围裙兜里摸出来的，两万。”

        闻言，林沭从他俩手里接过欠条看了两眼，收起后说了句继续。

        轮到朱仁，用蚊子叫似的声音说：“肉铺里没，没有鲜肉有两冷柜冻肉。案板上卖的是冻肉化冻当成鲜肉卖。”

        都不是新手，见惯了在本里畏手畏脚的胆战心惊型玩家。对通关作用微乎其微，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忽视他。

        陈望听他说完，动了动眼皮。

        同时，林沭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是冻肉当鲜肉卖？”

        瞬间视线聚集，朱仁的头埋地更深了，几乎看不见脸，从裤兜掏出团纸抖着手展开，磕磕巴巴道，“公，公告栏上的投诉，处理结果罚款两千被我撕下来了。”

        “藏线索？不问不拿出来是吧！”，蒋里向来瞧不起弱鸡，气势汹汹过去抓他领子提起。

        整个人被拎高脚尖擦地，朱仁怕得不行浑身都在抖，不停地否认。

        巨大体型差让欺负人的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伍秀想拉架但受制于自身清凉着装，胖子陆建国离得远远地看戏。

        “够了。”，林沭捡起朱仁慌乱间脱手的告示纸。

        公认的大佬，面子不能不给，蒋里啐了口把人扔开。

        朱仁跌落在满是污水的地面，狼狈不堪爬起来离他们远远地，俩手胡乱拍打衣服。

        小骚乱结束，轮着一圈说完。除了杨威他们都没离开过菜市场，这段时间他们主要还是搜索各自的小摊。

        林沭转向没说过话游离集体的两人，“你们有什么要分享的吗？”

        封朔依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连眼神都欠奉。

        气氛僵住，伍秀想打圆场被林沭眼神制止。病弱面容盯着封朔，笑容维持地友好，眼里深意森森。

        本来就有跟互助会交好的意思，逮到博好感的机会，蒋里率先发难，“聋了？会长说的话没听见吗？”

        陆建国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容捎带鄙夷，“小蒋，怎么能这么说话。万一是真聋，可太得罪人了。”

        引起众怒，本人却漠不关心。封朔想直接离开，被身后人扯了扯袖口停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关没有时限不知几时能出去。陈望从高大男人身后走出，低头效仿起朱仁的语气说，“封，封哥声带炎，刚动过手术外面下雨，我们就没出去。在公告栏找到打击□□的通告。藏，藏在开锁广告后面不撕开看不见，应该有用吧。”

        被他换人似的演技惊讶，伍秀眼睛微微睁大，但没人回头去看。

        蒋里自觉出了风头，倍儿有面子。碍于高大男人的冷峻气场没贸然动手，不屑地哼了声，“不早说，又一个弱鸡。尽是些拖后腿的人。”

        看清局势，陆建国有中年老油条常见的精明，不痛不痒说两句好了好了。

        林沭点头咳嗽两声，全然没有被忽视的尴尬，分析道，“这个发现很重要，应该跟背景故事有关。这里另一头的门上供奉的是财神爷，炉子里的香灰很多。你们可以多留意下，看有没有宗教相关的物品。”

        伍秀心里闪过丝异样，但更关心通关线索，接话继续说，“水果摊那还有条金项链，装在礼盒里的。包装很新，像刚买的。但是，水果店账本里记录近半年生意都很差。肉铺还很穷，都进不起货，夫妻俩哪儿来的钱买呢？”

        “还需要再找线索。”林沭静了几秒，说，“目前来看，这个菜市场的摊主间有金钱瓜葛。而冻货店老板是中心点，一个人占了面对面的两个摊位和被发现的两张欠条。秀秀你的项链，大概率也跟经济问题挂钩。”

        众人消化着信息，只陆建国客套的笑着问，“林会长，您看这通关点怎么办？现在连个npc都没有。”

        这话算问出众人的心声，顿时寂静下来等待主心骨的答复。

        林沭静了几秒看向他，虚弱的声音被雨声衬出几分阴气，“你的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线索不够多，需要共同努力。我建议，互相调查，理清人物关系为主。”

        用有限的线索推导，逻辑到位没有明显漏洞。众人点点头依照提议，三两散开继续搜索去了。

        留在原地的陈望从众点头时被封朔看了眼，视线冻人。干笑两声，拖他去鲜面店。

        鲜面店就在中间位置，视野很好，看两头出口畅通无阻的同时能看见各个摊位。

        案台上蓝塑料筐并排陈列，里头码着用塑料袋装的饺子皮和各种生面条。角落的电子秤上落了层面粉。

        绕到里面，有用木板隔出间几尺大的小仓库，摞满墙高的面粉袋子。铁皮墙靠近天花板处，被人工切割开个正方形通风口，能看见外面的阴沉天气。

        陈望见里间有张躺椅，自然而然地坐下。他自己的菜摊没有隔间，但台底有老式煤炉和锅。应该是原主自己做饭用的。

        指指高出脸前一截的面案问，“能吃吗？”

        封朔揪起根卷曲的鲜面条，掐断送到鼻前闻了闻，点头。

        陈望：“我那有锅，等会儿去找找调料？”

        封朔点头，扯个塑料袋撑开，往里装生面条。

        陈望撑个脸盯他看了会儿，“哑巴了？”

        装满一兜子系紧袋口，揣进白大褂的大口袋。侧边鼓鼓囊囊凸起一团。封朔做完事才转身看他，冷然道，“声带炎。”

        无言以对，陈望别开眼换个话题，“你搜过这里吗？”

        “没有。”，封朔突然转身看向店外。

        昏暗灯光下，一个偏矮的人形借承重柱半掩着看他们。露出的一只眼瞪得巨大，几乎暴露整个眼球。看不出本色的围裙泛着层油亮的光。

        是朱仁。

        陈望看清后，阴森感觉顿时消散，转为菜鸡间的惺惺相惜。直起上身友好的冲他招招手，“来啊，偷看啥。”

        矮个身形瑟缩了下，没多会儿从柱子后出来，迟疑地走近。

        钨丝灯照亮他瘦到脱相的脸，黑不溜秋像个野生猴子精。衣裤上的水迹干了点，大片污渍还在。

        停在案台前离封朔一丈远的距离，没敢绕过人进店。

        封朔没有退开的意思，居高临下冷眼看他。

        见朱仁被看得抖个不停，怕真给留下心理阴影，陈望从旁抬手拉了把封朔，“你别吓唬人。”

        高大男人真被拉动，顺他力道让开些。封朔站到躺椅外侧，眼神没从来人身上移开。

        朱仁犹犹豫豫地近前，离两人几步之遥后停下，干杵着也不说话。

        半晌无言，气氛莫名有点像合伙霸凌。让本就不爱社交的陈望觉得别扭，清了清嗓问，“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朱仁仿佛是块嫩豆腐，不大的音量而话语中的每个字都能砸的他乱颤。拼命摇起头，幅度很小频率很高。

        “行了行了，停下。头快晃掉了。”，陈望找不到合适的沟通法，索性直接点，“那你来干嘛？”

        朱仁低垂的头稍稍抬起些，看着陈望，无神的眼珠子靠地很上，“我，我觉得你们”

        逆光中过瘦的人脸，眼窝凹陷两腮没肉。隐在阴影中，有些渗人。

        话音渐隐，最后俩字彻底没听清。目光对上不禁蹙眉，陈望追问，“觉得我们什么？”

        朱仁看见他表情，忙低回头，脑门快贴到前心，支支吾吾。

        旁观的封朔突然道，“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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