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水村

第二天中午。

        陈望睡醒迷迷瞪瞪坐起，鼻尖碰到块软肉。

        视线被张模糊人脸占据，眼镜没摸着，几秒后那张脸主动移开，手里同时被塞进东西。

        戴上眼镜看清后有些无语，“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叫你。”，封朔背着光俯视他，漆黑的眼里没有光点。

        “这叫醒服务是奔着吓死去的。”，陈望昨晚跟他挤地铺，整夜做梦都感觉被盯着。虽然看不出这人深浅，但也并没觉察到恶意。自然随便起来。

        “赵婷婷不见了，但贾意回来了。”，伍秀进屋跟默认的队友报告情况。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望问。

        “早上大概八点，我下楼吃饭他刚回来。”，伍秀推测道，“头上身上有雪，看样子是整晚没回来。”

        陈望想了想，“他回来时候什么表情？”

        “好像是不太高兴吧，反正脸很黑。”伍秀回忆着细节，“我告诉他赵婷婷不见了，他什么都没说也不着急对了，你问这干嘛？”

        “我猜他找孙怀志的尸体是为了道具，是叫道具吧？”，陈望询问封朔见人点头后继续，“贾意是孙怀志给自己雇的保镖。他们提过组队，而我们四个互相不认识。从比例上看组队属于少数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需要通过某种手段才能做到吧？”

        “对！龙凤对佩！”，伍秀光找线索去了没想到这茬，“听前辈说过，在新娘本有几率拿到。可贵了，一对要卖大几十万。而且单剩一个的话就没用了。”

        “他要拿回孙怀志的那个。”，陈望点头记下道具名。

        不大会儿，老陈喊人下楼吃午饭。

        少了两个人，余下四个一人占矮桌一边。

        “婷婷怎么不见的？”，贾意环顾三人才突然发问。

        “昨天她等你半天你没回来，十点半我们都上楼了她也不走。今天早上起来人就不见了。”，伍秀没好气解释，看他的眼神像看渣男。

        陈望埋头吃饭，老陈做的家常菜很合他胃口。

        贾意理亏没辩驳，潦草吃完就又出去了。

        对他背影翻个白眼，过了会伍秀问道，“五天快过半了，还没多少线索。你们有什么想法？”

        从饭碗中抬起眼望向对面的封朔，对视半晌先眨了眼，认输似叹口气后提议，“去找尸体？找到卖回给贾意咱仨分钱。”

        伍秀考虑片刻怀疑道，“他一晚上都没找到，我们行吗？”

        “西边两公里。”，封朔接话言简意赅。

        感情是出去探路吃独食间接解答了这人黑发潮湿的原因，陈望看他顿时顺眼不少。

        掉马之仇轻松得报，有些飘了完全没有做新人的自觉，抹了把嘴率先起身，“出发。”

        雪势比第一天小了些，路上能见度依然不高。

        三道人影走在狭窄的山村雪路，最高的那个肩膀上还扛着把铁锨。

        起先伍秀不明白封朔为啥费这劲，没敢问但等到地方就懂了。

        一片被松树包围的小湖，水面结了厚厚的冰，积雪覆盖远看跟平地没区别。

        拉低围巾喘着粗气，呼出阵阵白雾，两公里路走得陈望体力不济。伍秀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有带路还负重的封朔面色如常。

        拖着铁锨的黑色人影朝湖心走十几米，瞄准片刻看似轻松地铲下去，却直接洞穿了冰层。提起转半圈又补了下，冰块崩裂沉入水中，凿开个半米宽的洞。

        伍秀原地把风，陈望拖着步子过去。

        冰洞底浮现一张泡得发烂的脸。面颊皮肤脱落大半，有几片连着筋的在水中漂浮。青绿血管密布在灰紫的肉上，从白眼珠和穿着能辨认出是才死的孙怀志。

        “能者多劳。”，陈望别开眼理直气壮道。

        封朔二话没说蹲下，手臂探进冰洞浸入刺骨湖水，抓着尸体脖子拖上来扔到冰面。袖子湿了大半，但他像没感觉到。

        陈望退几步怕溅到自个儿，他看见封朔黑手套上粘的肉丝了。

        封朔像对待物品，毫无死者为大的概念。拽住脖子上戴的玉饰扯断红绳，连带着部分皮肉，作势就要抛给他。

        “放你那儿，安全。”，陈望连退数十步，蹭出条没有积雪覆盖的冰路。

        突然余光捕捉到什么低头看去，脚下赫然是张惨白的女人脸。隔着冻冰层，清晰地将她的表情定格在生前的惊恐。

        是赵婷婷。

        封朔走过来，又是几铲子砸进冰面，金属摩擦过粗粝冰层声音震得人牙酸。

        片刻，两具尸体并列躺着冰上。

        伍秀走了过来，同情心或者恐惧作祟，脸色不是很好，“拿到东西了，我们走吧。”

        陈望没动定定的看着两具尸体。除了被泡烂之外，没有撕咬破坏的痕迹鬼杀完人把尸体带回老巢不是为了进食，更像某种回收行为。

        “陈望！”，伍秀拍了他肩膀一下力道不小，怕他也魔障了出事，“你没事吧？”

        陈望被拍的一踉跄，回过神摇摇头，“走吧。”

        “等等。”，刚要离开的两人被封朔叫停，带水的黑手套指向湖对岸。

        不明所以的俩人顺着看去，雪幕笼罩着冰湖的另一端有股朦胧的烟气蒸腾。

        “过去看看。”

        沿岸过去靠近后看清情况，是个村民打扮的胖子在烧纸，嘴里念叨着什么。

        三人在不远处停下借松树隐藏身形偷听。

        “元宝银锭快收好，新衣新鞋不能少早早上路命太苦，去去黄泉恩怨消”

        “小陈啊，是我老周家对不起你”

        纸灰被风雪卷起，撩起火星子盘旋在火堆上分。吓得胖子面色惶恐，边退避边打量四周。

        “小陈小陈，你爹身体不好，周叔怕告诉他他受不住你消消气，你爹我绝对帮你照顾好”

        “放过我儿子吧周叔家三代单传你也知道，实在不行子债父偿报应就全报应到我一人身上吧。”

        情到浓时，胖子还抹起了眼泪，半百的人对着火堆哭得无奈又辛酸。半晌，烧完纸钱纸衣服，扒拉着积雪埋掉灰烬，不放心又折松枝盖了盖见彻底看不出来了才走。

        三人交换完眼神跟上，直至一处农家院，四周围了人高的红砖院墙。院里很暗，勉强能听见几声咳嗽。

        伍秀翻不过去，封朔又太高大显眼。陈望决定自己进去。

        胳膊被拉住，是封朔没戴手套的手，骨肉均匀五指修长。对上视线，陈望说了声没事后让他帮忙。

        封朔没说话，低头盯了几秒他镜片后隐约透出血管的薄眼皮。背靠围墙单膝跪地，抬眼看他。

        眉压眼的走势配上动作，让人联想起捕猎状态的黑豹。

        眼皮微动陈望咽了口唾沫，后退几步助跑着踩上人肩，扣住墙头拼命一翻越过。

        滚落在雪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压下剧烈呼吸带来的心肺不适，来到院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猫腰躲在窗下继续偷听。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拉风箱似的气喘。

        “大宝我的儿啊，爹给他烧东西了，应该没事哩。”，是周叔的声音。

        “陈、陈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气若游丝的男声断断续续，“我不会水钓鱼被拽，拽下去我害怕，咳咳——”

        “爹知道，爹知道。好了别说了，又吐血了！”，周叔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我对不住他啊。咳，他救了我自己没上来”

        “住嘴！”，周叔突然打断他，“都过去了。没人知道，你以后也别提了。”

        在伍秀快被封朔愈发冷的气场冻死前，陈望溜达着从院子正门出来。

        陈望看着逃离什么似跑来的伍秀，“走，回去说。”

        天色渐暗，老陈雷打不动的摘菜时间到。

        陈望端着搪瓷缸捂手，左边是伍秀右边是摘了手套的封朔。

        “你们有经验，你们先说。”，陈望没指望封朔直接看向伍秀。

        “首先昨晚贾意在外面一晚上都没事，赵婷婷却在楼下出事。那门我检查过是老式铜锁，反锁后只能从里面开。所以她是主动开的门。”，伍秀垂着眼组织语言，“还有从第一夜孙怀志出事来看，那间房的主人是老陈的儿子。他能进入自己房间，并随机杀死里面鸠占鹊巢的人。”

        “不能开门，不能住老陈对面那间。”，陈望总结出两项后从头开始理，抓住第一夜时自己忽略了的点，“昨晚我们住的那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老陈房间貌似可以。我听见过半夜有像敲门的动静。”

        “敲门？这就说得通了，赵婷婷以为是贾意回来了其实是老陈的儿子？”

        陈望点头看向封朔，“今晚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封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之前。”

        已经完全把俩人当队友的伍秀问，“陈望你刚才进去后，发现什么了吗？”

        陈望瞥见灶台前的老陈，“小陈救了钓鱼溺水的周大宝，自己反而淹死。这事被周家人瞒下去后，周大宝生病了还挺严重的样子。周父觉得是鬼魂索命，所以才会去偷偷地祭拜。”

        “啧，好心人没好下场。”，听完故事的伍秀神情很复杂。这才是她的第二关，没办法控制完全不去共情。

        陈望没接话，静静看着那道苍老忙碌的身影琢磨。如果鬼可以直接进到房间杀人，为什么还要有敲门的行为？

        突然思绪被打断，眼前垂下块龙纹玉佩。几秒后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从尸体上摘的，近在咫尺忍不住嘶了声，边朝后仰边喊拿远点。

        封朔轻啧了声，随手把玉扔到桌上，“洗过了。”

        莫名听出一丝委屈的陈望被逗笑，扶了把眼镜就要开口揶揄。

        门外进来一人直奔桌前伸手就要拿玉，几寸距离被箍住手腕动弹不得。

        “姓封的！你们什么意思？”，贾意满头雪花未化，腕骨作痛但疲惫让他快忘记忌惮。

        浅淡的唇动了动，封朔言简意赅道，“钱。”

        “艹你大爷，这本来就是我的！”，苦寻未果的贾意被刺激的彻底爆发，脏话出口的瞬间被反关节钳制摁倒。颧骨嗑在桌面，闷哼一声挣扎不开咬着牙问，“你们想要多少？”

        没见过这场面伍秀傻眼，接触到封朔转来的目光打个激灵道，“六、六十万。”

        “六十万都够买一对了！”，贾意被狮子大开口震惊，冷笑数声道，“你们做梦！撑死六万不答应全废了算完！”

        见他一副同归于尽态度，陈望桌下的手在看不见的角度戳了戳封朔。

        腿上一痒封朔眼皮微动，看贾意的眼神像看物件，把人松开收起玉佩。

        揉着手腕起来，贾意恶狠狠刮了他们一眼气急败坏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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