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东京咒高的校医室，几乎与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开到让人发抖的空调温度锁在一起。

        总之，进校医室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挂在墙上的一扇扇铁质冷柜闪着冰冷的光，蓝绿色的医疗隔断帘宛如舞台上的幕布，将校医室中央的椅子层层包围。

        家入硝子捏住手套外侧戴好，侧过头去：“咳。”

        五条悟坐在一张尸体储存架上捂着半边脸：“可恶！！不许笑！！七海也变坏了！！就吃个面包怎么还给前辈下套！”

        披着白大褂的女人眼皮微微一抬：“张嘴。”

        五条悟只得有些屈辱地张开嘴。

        口镜倒映出缺了一小块的恒牙，有浅淡的修补痕迹，看来这位特级咒术师在不得不来之前已经试着用反转术式修复伤口了。

        只可惜牙釉质大部分为无机物，对反转术式造诣较浅的人还没有能力补牙。

        “干脆把这只牙拔了，镶只金牙出去吧。”

        五条悟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家入硝子隔空伸出手指，无形且纯净的咒力从指尖流出，像有意识般自动飞去五条悟的口腔。

        填补、修复。

        “好了。”

        半晌，家入硝子放下口镜，将手套摘下丢进垃圾桶，转身去水池洗手。

        哗啦啦的水流声夹杂着女人冷淡的声音：

        “八王子市那一块的事情，听说了吗？”

        五条悟的手撑在解剖床边缘后仰靠在墙上，阴影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深入高专统一制服的领口内。

        他的上半张脸被绷带所缠绕，看不清神色：“听说了，特级咒灵暴毙时留下的污秽残留。”

        “还有很强的咒灵辐射，周围的居民们做了一早上噩梦。”

        发现特级咒灵没有记录的死亡相当罕见。

        特级咒灵的死亡无非几种，被祓除、同族相残、或者意外。

        特级咒术师的祓除往往在辅助监督部门都记录。

        同族相残不会留下污秽残留，所有残存的咒力都会被咒灵争斗中的胜利方吞噬。至于第三种选项的意外

        就只能是那位叛逃在外的「特级」所造成的了。

        “残骸放到我这里分析过了。是未被登记在册的特级假想咒灵，术式应该是营造「幻境」之类的东西。”

        家入硝子垂眸，用无菌擦手纸擦干手，将那团濡湿的纸巾丢入垃圾桶。

        “所以，”五条悟勾起一个轻佻的笑容，“上头的决定是让我找出线索，为这位祓除了特级咒灵的「诅咒师」执行死刑？”

        家入硝子点了点头，用还带着水汽的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烟，掏出小巧的打火机“啪嗒”一声，却没点着。

        太久没抽烟了，动作已经有些遗忘。

        她打了两下火，才将那一点微凉的火星衔在唇间。

        五条悟站起身，笑容丝毫未变：“那我就先走了。”

        吞云吐雾的女人瞥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拎出丢在角落的塑料袋：

        “这是跟你一起来的面包，别忘了。”

        圆滚滚的粗糙表面还印着一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浅淡牙印。

        远月度假村。

        天色渐晚，夕阳将天际染成了红梅色，一团一团云朵犹如蛋糕上的奶油轻盈甜美。

        屏幕右上方的小电池图案终于显示充满，十六夜花咲这才翻了个身，发出舒适的叹息。

        想不到奥比岛居然如此上头，玩着玩着天就黑了

        此时手机嗡嗡震动，原来是line上有人给自己发了消息：

        「不卖车勿扰」：“老师您离职了？？”

        「不卖车勿扰」与她算是网友，现实中是某个常青藤在读生物医药博士，研究方向是抗肿瘤药物靶标。

        偶然一次机会，她在网上看见「不卖车勿扰」的求助，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她给了一些数据上的帮助，一来二去，两人就此结为朋友，经常分享点实验室生活，也算熟悉。

        只不过，「不卖车」对她的学识十分推崇，一口一个“老师”让她有点苦恼。

        十六夜花咲依依不舍地从奥比岛切出去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就打糖皮质激素！」：（猫咪点头）

        「不卖车勿扰」秒回：“那老师要不要来我公司！！”

        啊对，「不卖车」上上个月说去了一家新公司面试，看来是入职了。

        但十六夜花咲还想多休息一会儿，而且入职网友所在的公司

        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

        「就打糖皮质激素！」：“等我度假结束再说吧。这个度假村挺不错的，我想多待一会儿。”

        「不卖车勿扰」顿时萎了，发过来一个猫咪哭泣的表情包：“老师”

        十六夜花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她下床拍了一张度假村美景发过去。

        拍照技术拙劣无比，天空曝光过度、最下方的海滩又太暗，一眼望过去，活像什么核爆现场。

        「不卖车勿扰」立刻爆炸了，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小姑娘声音又甜又脆，太激动了还有些结巴：“老师！！老师我我我我我也在这个度假村团建！！我来找你！！”

        对方太激动了连发好几条语音，大意都是求面基她请吃饭，还有几个学术问题要向她讨教云云。

        十六夜花咲：

        能在南半球的孤岛上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认命地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露肩长裙，胸前绑出一只温柔的纱制蝴蝶结。

        「不卖车」说他们部门包下了最南边的私人海滩，还给她发来了定位，最后催促着她快点来。

        度假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循着定位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就远远听见音乐夹杂着人们欢快交谈的声音，以及一点柴火燃烧时的干燥焦糊气息。

        她穿过沙滩旁、缀着星星点点装饰灯的灌木丛，踩在沙滩上。

        细腻的白沙踩下去的触感极佳，微凉的风带着海洋的味道轻柔地吹过她的脸颊。十六夜花咲将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低头给「不卖车」发消息。

        信息尚在编辑中，就有一个娃娃脸小姑娘从热闹的人群中钻出来，相当热情地挽住她的手，像只叽叽喳喳上下飞舞的小黄鹂：“老师老师！！我们终于见面了！！”

        她知道「不卖车」是少年天才经常跳级，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面对小辈，十六夜花咲起了恶作剧的坏心思，她猛地挣开小姑娘的手装模作样道：“什么老师！？我不认识你！！”

        对方惊愕地瞪大眼，脸因为尴尬涨成了一只红扑扑的小番茄：“啊、啊那”

        她这才笑盈盈地一眨眼：“骗你的。”

        「不卖车」这才拍拍胸口嗔怪道：“可恶！吓死我了！”

        小黄鹂拉着她犹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她这才知道「不卖车勿扰」的本名居然就叫本田（honda），与日本著名汽车制造商同名。看来从小因为名字被误会不少，怪不得网名会改成带着点怨气的「不卖车勿扰」。

        本田激动地聊了许久团建的快乐生活，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呀！我给你介绍我们项目部新来的负责人吧！她一直对你很感兴趣哒！我上次和你讨论过的那个端粒酶探针课题猜想，就是宫野小姐提出的！”

        小姑娘指向坐在偏僻一角的某个身影：“你看，那位就是我们组的负责人宫野小姐！她从小就被我们公司董事长培养，是超级厉害的天才！！”

        她循着望去。

        只见沙滩最中央燃起的篝火形状变换，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出一张稚嫩而疲惫的脸。坐在偏僻阴影处的宫野小姐穿着一条轻薄的碎花长裙，一头栗色短发随风翻飞，她慢条斯理地将吹到脸颊上的碎发捋到耳后，抬起的手腕惊人的纤细。

        居然比15岁大学毕业的本田还要年轻，宫野小姐年龄目测不超过14岁。

        再联想到身边应该也没成年的本田

        不知道雇佣童工判几年哦你们老板。

        宫野察觉了自己的视线，起身走了过来，利落地伸手：“你好，我是雪莉。”

        原来她叫宫野雪莉，这个名字倒不常见，更像某种英文的谐音。

        十六夜花咲和她握手：“你好，我是花咲。最近在做活体端粒酶生物传感器相关的研究。”

        宫野雪莉露出一个“原来自我介绍要这么说的”表情，后知后觉地补上自己的研究方向：“我、我在研究细胞凋零和再生”

        与雪莉交谈甚欢。

        真不愧是空降成为管理层的天才，雪莉的研究想法天马行空，却都基于庞大的知识储备，她险些就被雪莉的问题问倒。

        她不禁感叹：与能跟上自己思维的同事一起工作，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要不然考虑入职吧？

        十六夜花咲不动声色地打听工资待遇。

        公司工资不低还包食宿，入职就送黑色制服，出差所有费用全部报销。

        晋升情况呢？

        本田陷入沉思：“我们是有晋升这个说法，如果成为高级干部的话会有一个称号——”

        靠！什么贵公司还给封号

        公司老板一看就是老中二病了。

        十六夜花咲胡思乱想一阵，才发现面前的女孩陡然噤了声，眉毛微蹙嘴唇紧抿。

        不仅如此，放肆谈天说地的员工也不作声了，原本热闹的宴会顿时安静下来。

        一时间偌大的场地内，只剩下音响放出的助兴歌谣，和篝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响。

        十六夜花咲循着她的视线而去，却只看见沙滩边缘一个高大的身影。

        隔得太远，他的样貌看不真切，只见他一身黑，双手插兜，黑色风衣随着狂风向后飘动，透着冷硬又阴寒、只要进法院至少判个几十年的气质。

        她看看安静如鸡的员工，再看看远处站立的男人，突然幻视在自习课上偷偷从后门窗户偷看的班主任。

        ——甚至有点想拨打儿童保护协会举报他雇佣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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