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机场拥抱

想要刻意回避一个人，比明翊想象的更简单，哪怕你和那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她和季筠霄现在又回到了刚认识不久的相处模式，尽可能避免互动，互不干扰。

        明明待在一个空间，互相打了照面，简单打声招呼，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明翊低着头的时候，季筠霄的目光黏在她垂下来的头发丝上，等明翊一抬头，季筠霄就飞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盯住面前的电脑屏幕。

        在长久的沉默里，他发现自己对明翊的情感更难理清了。愈加不规律的心跳加速，小心制造的视线交织带来的心跳漏拍，这应当就是心动。

        可他找不到自己心动的理由。

        明翊当然有太多值得被喜欢的理由了，但他需要的是一个具体的、特别的、完全能够说服他全心全意交出自己的真心的理由。

        他也想和明翊好好沟通，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但他甚至都没能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又谈何沟通、对话？

        被封锁在密闭罐头里的爱意不断发酵，蔓延的速度远超窗外迎风生长的春花。

        季筠霄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难以控制的情绪。

        他讨厌自己面临失控的可能，所以他强行调动自制力，不断压制自己不断萌发的爱意，尽力配合明翊唱好一出陌生人保持距离的戏。

        适得其反。

        得不到回应的心动，近在眼前的爱人，反复对比冲击之下，季筠霄被两股力量拉扯得不像他自己。

        深夜时分，站在明翊床边，凝视着她熟睡后恬静的面容，季筠霄心里暗骂自己变态。

        这绝对是越界的行为，睡不着站在异性室友床边，眼神肆无忌惮地流连于她的眉眼、唇峰，正人君子不当有如此举动。

        如果明翊现在醒来，他一世清誉毁于一旦。

        没有恶魔的低语，是他自己心里的猛兽在他耳边叫嚣着。

        明翊不喜欢喝水，唇膏涂得也不勤快，嘴唇上有些起皮。

        “我是看起皮翘着难受”，这样想着，季筠霄用手指很轻很轻地抚了一下明翊的嘴唇。

        很软，没有别的想法，因为他飞快地收回手，被自己不受理智控制的越界行为吓得心脏在胸腔里用力地跳动，心跳的存在感在这个冷寂的深夜里被放大了千百倍。

        季筠霄站着观察了一会儿，确信明翊睡着了，没有任何装睡或醒来的迹象，才悄声慢步离开了明翊的房间。

        有些自暴自弃地摊在自己的床上，季筠霄觉得他完了，他该不会真的是个变态？

        3月中，季筠霄要去广东出差，明翊听到这个消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季筠霄没指望对话进行下去，明翊却提出那天要去机场送他。

        明翊正好要去浦东进行一次尽职调查，离机场很近，算了一下时间，她觉得可以去送一下季筠霄。

        冷静了一段时间，她觉得既然两个人还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天天处于冷战的状态，对她的心理健康也不利。

        主动提出送机是她抛出的一根橄榄枝。

        季筠霄完全摸不清明翊的想法、思路，所以他被动地接受明翊对于二人关系的安排。

        机场人头攒动，陌生的人们聚在这里，飞往各地。三三两两聚作一堆的人们说着老套的告别话语，送上一个礼貌的拥抱，算作道别。

        季筠霄不带温情地评点着眼前的景象。

        他习惯了离别，候机的时候，有些人会感到莫名的慌张，季筠霄却很笃定，他很淡定地坐在机场的椅子上，看着邻座的明翊低头玩手机。

        明翊感受到了季筠霄注视的目光，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炙热的目光，但她不在乎，或者说她必须表现得不在乎。

        她那天晚上没有睡熟，她知道季筠霄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嘴唇。

        这并不代表什么。一时的心动，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他们都长得很好看，对美有片刻臣服，是人之常情。

        明翊暗自在心里重复了不下千遍“我不在乎”，越是这样，那不到半秒的触感越是存在感强烈。

        明翊放弃让自己忘掉心动的感觉了，她决定适应这种突然袭来的暧昧与悸动，重要的是她要维持表面淡然。

        一直坐着玩手机，明翊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送机。

        告别的时候，季筠霄先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明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她怀疑自己的大脑运转出了一些问题。

        季筠霄走路的时候腰背挺得很直，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明翊却硬生生从他微微翘起的一小簇头发里读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她劝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让一时的冲动再一次打破小心维持的平衡，做出什么越界的行为，戳穿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诡计。

        然后，她就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季筠霄。”

        季筠霄停下脚步，转身的动作却好像被谁阻拦住了。大脑宕机了十秒，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明翊一路小跑，几步的距离跑出了一种天涯海角的感觉，她奇怪自己此刻的举动，却还是从背后抱住了季筠霄。

        完了，她可能真的要认栽了。

        季筠霄一言不发，她就莫名地生出怜爱。顺应内心想法，她抓着季筠霄的肩膀，让他转过身，伸手摸了摸季筠霄的头发。那一小撮翘起的头发被按下去了，发型也被明翊的手弄乱了。

        在季筠霄得空开口说话之前，明翊又给季筠霄来了一个面对面的拥抱，拍了拍他的背，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一路平安，我等你回家。”

        季筠霄觉得明翊是凑到自己耳朵旁边吹了一口气，痒痒的，被初春的柳絮挠一下脖子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明翊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但她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以明翊的口才，说一些话化解尴尬不难，例如“看你孤零零一个人走怪可怜的，我就大发善心，给你一个拥抱吧，自己路上注意安全”，调侃的语气，故作不在意，能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僵持不下。

        但明翊不想用非真诚的话语来应对眼前的场景。

        好在季筠霄也不需要她的解释，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应下了明翊的话：“好，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疏远了一段时间后的温情，带有别样的魔力。

        送走季筠霄，回到车里，明翊一个人静坐了一会儿。

        她非得和季筠霄保持距离吗？如果在一段没有把握的感情里付出真心，可能造成的后果，她是绝对无法承受吗？

        如果她就是想抛下理智，留恋片刻温情呢？这真的不被允许吗？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从小，明翊就学着让情绪让位于理智，这已然成为一种思维惯性，一时半会儿难以摈弃。

        工作完回家，明翊点了外卖。

        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房间，坐在开阔客厅的茶几旁吃饭，明翊打开电视，把一部热播剧当作背景音，自顾自地吃着饭。

        虽然季筠霄平时话不多，但习惯了目光所及之处有一个帅哥，突然有一天，这人不见了，还挺别扭的。

        明翊并不认为她是想季筠霄了。他们才分开不到八个小时，她是一个性格独立的人，她很少对别人产生依恋，她只是不那么习惯一个人吃饭了。她怎么可能刚分开不久，就开始思念一个人？这不是她的性格。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明翊开始有点生气了。可恶，这个季筠霄，飞机落地那么久了，还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哼，她还不稀罕理他呢，真把自己当个宝了？有够无语的。

        明翊在心里絮絮叨叨，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埋怨本身就是在意的表现。

        她恶狠狠地用叉子叉起一颗草莓，往嘴巴里送，心里暗下决心：这次她绝对不要主动联系季筠霄，等他回来也不必给他好脸色了。

        说实话，季筠霄也没做错什么，按理说他们现在的关系是维持表面和平的室友，他当然没必要事事向她报备，而且还是明翊自己主动提出的保持距离，她没有立场责怪季筠霄的冷漠。

        但情绪上来了，她是无法被理智说服的。

        明翊计划着等季筠霄回来，怎么用行动膈应他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喂，有什么事吗？”明翊语气不善。

        “没事，我今天该忙的事都忙完了，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哦，飞机落地十个小时，想起来要给我报平安了，你反应可真够快的。”

        季筠霄也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他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其实一下飞机，他就想给明翊发消息了。但他知道明翊最近有意识地疏远他，他怕他一直烦她，会把她推得更远。

        发，还是不发，纠结了一个下午，他决定打个电话。没想到明翊已经生气了。

        季筠霄努力调动他有限的沟通技巧，想要真诚地表达自己并非因为不在意她而忽略了她，但还没等他措辞完毕，明翊就先把电话挂了。

        明翊知道自己这样不是恰当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没办法，她一直脾气不太好，面对不重要的人，反正不常联系，她可以表现得很宽容大度、善解人意，但在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她就很难维持好脾气了。

        理智上，季筠霄不属于她可以直接甩脸发脾气的对象，但情感上，她无法控制自己在季筠霄面前的真情流露。

        挂断电话，明翊有预感：他们两人的关系会持续恶化，季筠霄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还有点少爷脾气，被人驳了面子，肯定会主动拉开距离。

        挺烦的，有点低落，但这样的情况也算符合她的预期目标了，不是吗？

        离职前最后半个月，明翊的工作任务非常繁重。她今天起床以后，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也就作罢，专注于眼前的工作文件。

        忙碌一天回家，肆无忌惮地躺在沙发上，享受片刻慵懒的舒适，明翊才找到了生活的实感，忙工作的时候她更像一台调试完的机器。

        门铃响了，明翊很奇怪，她好像没什么外卖或快递要收啊。

        明翊让快递员把盒子放在门口地板上，等人走了，才开门取件。

        拆开包装，是一件木雕摆件，造型是一只小狮子。

        包装盒里还掉出来一封信，拆开信封，明翊第一时间看了落款，是魏碑字体的姓名印章，三个字“季筠霄”磊落地躺在纸上。

        除了问候语，信的主题内容就两行字——

        “明翊，提前一点祝你24岁生日快乐！祝愿你能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快乐，自我认可，收获你想得到的一切！”

        离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3月19日还没来，明翊还没正式过生日。

        本来她都忘记自己明天过生日了，这几天确实很忙，加之她成年以后不再重视过生日的仪式感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明天就24岁了。

        季筠霄是今年最早祝她生日快乐的人，虽然她的生日还没正式来临。

        想了想，她还是给季筠霄发了条消息。

        “这个木雕摆件是你自己雕的吗？”

        “对。因为觉得你有时候有点像它。”

        明翊把这个小狮子摆件用右手托起来，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发现小狮子脸上带着薄薄的愠怒，看上去神气又不好惹，脾气不小的样子。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

        “不可爱吗？”

        炸起来的一圈鬃毛确实挺可爱的。

        明翊最后还是说了“谢谢”。

        其实她不太相信星座，但她还是忍不住在搜索框里输入“双鱼女狮子男配对指数”。

        季筠霄是7月29日生的，比她小4个月。

        跳出来的搜索结果是很醒目的七个大字——“未来渺茫的一对”。

        明翊退出浏览器，把手机往旁边桌子上一搁。

        啊，果然不是很合适呢。

        虽然她本来就不太相信星座，但40分的匹配指数也太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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