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逛超市

自从上了大学，明翊就对过年重燃热情了。一个人在北方上学，课业压力又非常大，过年意味着放寒假、和家人团聚，这是当时支撑着刚上大学的明翊度过最艰难的第一个期末季的盼望。

        在这一点上，季筠霄和她很不一样，他对过年没有任何期待。

        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客厅里，季筠霄刚从书房出来，他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明翊觉得大冬天喝冰水不太健康，但没有开口劝阻。

        “今年春节期间，我应该不会出门了，所以过节前，我要去一趟超市，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你要一起去吗？”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明翊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季筠霄拖去超市的，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她一个人不好拿。

        季筠霄很干脆地拒绝了：“不用了。”

        明翊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在面对季筠霄的时候，她表现出了比往常更多的包容心。

        “我建议你还是和我一起去，这样我们到时候可以合影，发在朋友圈里，好让你爷爷他们放心。”

        老人也不傻，匆匆忙忙地结婚了，能有几分真感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季筠霄会希望爷爷认为他们过得很好。

        听完这句话，季筠霄思考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明翊发现，季筠霄思考时的一个标志性动作是皱眉。他看上去总是很忧愁的样子，这很让人意外。说实话，像他这样出生在巨富家庭，又拥有很高的天赋的人，过得不怎么开心，是一件让人很难理解的事。

        明翊一直是个说话很有分寸的人，但她和季筠霄有太多处于私人空间沟通的机会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整个人状态会更松弛一点，说话也更随意了。

        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对春节兴致缺缺的样子？不喜欢过年的热闹气氛吗？”问完明翊就后悔了，季筠霄没有责任向她交代自己的想法。

        季筠霄正面回答了这个有些无礼的问题：“我十一岁就出国读书了，每次过年都是春季学期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不过年了。”

        明翊听完，更觉得抱歉了，她这样问无异于揭人伤疤。她留学的时候已经22岁了，在波士顿一个人过年，除夕那天一直觉得很委屈，很难想象如果让她11岁就体验这种孤独，她会是什么想法。

        结婚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季筠霄的副驾驶。

        他们去的是小区附近的一家超市，这家超市明翊读小学的时候来过一次，当时她在附近学奥数。

        这件事，明翊是等车开到超市所在街角的路口时，才反应过来的。

        这个地方尘封在她记忆的某个角落太久了，她以为她忘了，看到超市旁边的一个儿童活动区里的两架秋千，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记得。

        记忆确实很奇妙的。

        逛超市，这三个字就能激起明翊关于幸福的想法。她14岁以前经常和妈妈两个人一起逛超市，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从超市买回家的零食，她很喜欢妈妈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她一直在前面走的感觉。超市里还会放各种闹腾的音乐，不好听，但很热闹。明翊是那种可以从生活的烟火气里汲取力量的人。

        明翊侧头，季筠霄正在倒车，他无论做什么，都非常严谨，倒车的时候也是双手握着方向盘的。从明翊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明翊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如果这是一个玄幻小说世界，那季筠霄肯定是精神力s+的天才世家子弟，而她大概就是某个门派里年轻弟子里优秀又不够出挑的存在，努力有余，天赋不足。

        直到现在，明翊只要一想到居然有人23岁从mit拿到博士学位，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突然想到有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提过：“季筠霄，你是不是从小数学成绩就很好？是不是参加学科竞赛觉得拿奖soeasy？”

        闻言，他转头看着她，他的眼神好像在质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什么可问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了一个问题回来：“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明翊避开了他的目光，视线透过车窗，凝视着远处漏出半个房顶的补课学校，没想到过了十多年了还开着呢。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我16岁拿了ioi金牌。”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是我唐突了。”ioi，国际信息奥林匹克竞赛，明翊记得他们高中参加信息竞赛的同学，最好成绩是noi银牌。

        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季筠霄回答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好像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明翊成绩差一点，那她可能也不会心里有什么波动，因为离得太远了，所以反而对这个目标和自己的距离没有清晰的认识。

        但她是裸考进p大的，她高中、本科阶段都面临着来自竞赛生的同辈压力，她对这种学科天赋上的差距有很明确的认知。

        高中因为数理化没考好而懊丧的时候，明翊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数理化好的人，还会有这么多烦恼吗？

        她觉得不会，如果她数理化成绩能再好一点，她少年时代的忧愁起码少一半。

        明翊在网上搜了2014年ioi获奖名单，在一张合照里看到了季筠霄。他当时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清澈，微微扬起的头颅和挺直的脊背，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骄傲的年轻人，也许还有点自负。

        现在的季筠霄也没什么区别，上次发布会，她坐在台下看季筠霄演讲，他能轻易调动全场观众的情绪，不需要有聚光灯投在他身上，人们的目光也会自然被他吸引。

        只是在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季筠霄会比平时显得收敛一点，他不知道要怎么和明翊相处。

        明翊选择了超市门口休闲区的秋千作为摆拍背景。她小学的时候来这里，一直很想荡秋千，一次也没有成功，这里总是聚集着很多人，并没有一条整齐的队伍。一位小朋友离开，马上有下一位占据秋千的位置，但明翊摸不准规律，她不是会直接冲上前去的小孩。

        明翊小时候，大家对她的评价就是文静、漂亮，上学以后，她最突出的优点变成了：成绩好。明翊青春期有意淡化自己身上漂亮的标签，她更希望大家眼里的她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富有攻击性的角色，而不是脾气好的小美女。她更愿意她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首位，而不是男同学情书首行。

        摆拍并不如明翊想象的顺利，因为季筠霄不太配合。

        “你就稍微微笑一下就好了。”说着，明翊看着季筠霄，给他示范怎么自然微笑。

        季筠霄模仿一遍，就变得很奇怪，怎么看都不像真心实意感到开心，而是很敷衍无奈的假笑。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这也太假了。你就站着好了，我来。”

        明翊站在季筠霄左前方的位置，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人靠得很近，她的发尾垂到了季筠霄肩上。思考了一下，明翊把头往季筠霄脖子的方向侧了一侧，在镜头里看上去，她的头是靠在季筠霄肩上的，实际上还隔着一段距离，大概有5、6cm的样子。

        维持这个姿势还挺累的，明翊快速地点了几下快门，抓拍了几张照片。拍摄结束，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猛地一下把头从季筠霄怀里移开。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出于一种心理上的惯性，季筠霄的头也跟着她往前探了一下，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的嘴唇正好从明翊的耳朵上蹭过。

        明翊完整地感知了季筠霄的嘴唇贴到她右耳再移开的全过程，期间因为慌乱，手指胡乱点了一下屏幕，还没有关闭的手机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明翊今天出门前喷了香水，喷的是百瑞德的无人区玫瑰，还特地在耳后多喷了一点。她会买这款香水，纯粹是因为名字太好听了，让人有无尽的遐想，通常情况下她对玫瑰调香水都是敬而远之的。

        明翊闻不出有些人说的无人之境干枯玫瑰的温柔感，她觉得这只香的味道还是挺甜的。

        季筠霄蹭到明翊耳朵的瞬间，这股玫瑰香马上就找到了存在感，除了玫瑰的味道，还隐约有荔枝气泡水的甜味。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明翊都没注意到季筠霄后退的动作，她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右耳奇异的触感占据了。太奇怪了，她有一种自己是克里特神话里被困在米诺斯的迷宫里的怪物的感觉。

        这个想法也很奇怪，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被奇思妙想拽到空中，她想摆脱这种浮力，留在地面，但她好像做不到。

        冷静下来，明翊的第一个想法是：和帅哥发生肢体接触带来的心动到底能不能算心动？应该不算。

        明翊平复心情后，回头一看。

        不错，她不是唯一一个从小“自闭”、没有异性朋友，会放大任何一点肢体接触的人。

        还有季筠霄陪她。

        乍一看季筠霄挺正常的，留心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睛没对上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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