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

2019年12月，屋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天地，明翊待在一个博物馆大厅里，参加一场新年派对。

        台上，伯克利的两个学生正在合奏《欢乐颂》，场馆里装饰性的壁炉也被点燃了，周围的人都穿着单薄靓丽的礼服。

        明翊对这种新年活动不感兴趣，室友姚婷婷一定要拉着她来。聚会开始不久，和姚婷婷一起上过选修课的一位男同学就来找她跳舞。她望向明翊的眼神里写满了抱歉，明翊温柔地笑了笑：“没事，你去玩吧，我一个人ok的。”

        演奏完毕，一位西装革履的优秀留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了，年纪不大，说话就打起了官腔。明翊听得有些心烦，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场。

        明翊正纠结的时候，场馆的灯突然暗了，随后响起了尖锐的烟雾报警器的鸣叫声。不好，可能是哪里着火了。

        “明翊，你在吗？我看不清。”

        左后方传来姚婷婷呼唤的声音，没有犹豫，明翊牵起她的手，往门外奔去。

        慌张的人群里，少有像明翊这样行动轨迹清晰、一路按照安全出口提示狂奔的冷静派。

        明翊拉着姚婷婷的手冲了出去，他们是第一批逃出来的。

        奔跑速度过快，平日缺乏锻炼的明翊在来到安全地带，松了一口气以后，就感觉双腿沉重、呼吸急促起来。明翊半弯着腰，大口喘气，平复心跳。

        她的手被狠狠地甩开了。

        怎么了？是她紧张情况下无意识地紧紧拽住了姚婷婷的手，把她弄疼了吗？

        明翊回头一看。

        哦豁，完蛋。她好像牵错人了。

        明翊直起了腰，挺直了背，身高一米七的她还是比对面的人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个男孩子身高应该185朝上。

        利落的下颌线，干净的面部线条，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斑驳的光影突出了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波士顿的雪没有停，一粒雪轻飘飘地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一秒就化了。雪的冰寒，比不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出的冷意。

        眉头微蹙，愠怒的神情被有意压制了。

        明翊愣住了，她为浑然天成的美貌所动容，这半分钟的静默，是她对美的敬意。

        反应过来以后，明翊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是想要拉着我朋友一起出来的，我听到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没想到慌忙中拉错人了，对不起。”

        他打量着明翊脸上的每处细节，目光在明翊额前立起来的一根头发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话。

        明翊觉得他的神色里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说辞吗？明翊读出了对方的潜台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姚婷婷发来的新消息——“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你人啊？没事吧。”

        “没事。我已经跑到室外了。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明翊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深深地鞠了一躬，念叨着“真的很抱歉”，说完转身就跑。

        实在是太尴尬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跑远了，明翊一个人在一片空荡的雪地上停了下来，抬起刚刚牵过陌生人的左手，凑到鼻子前，深吸一口气，是淡淡的雪松味道，木质调的男香。冷风呼啸而过，明翊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只有刚刚牵过人的左手还残存一些暖意。

        当天晚上，明翊做了个梦，梦里她向他表白，他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喜欢你吧？”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与当事人无关。但明翊想到那张脸，都觉得有点气，梦里的场景是那样真实，这句话也像是那个人会说的。

        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crush，以一个莫名的梦为结尾。当时，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明翊是这样总结的。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2019年波士顿的冬天，明翊当时正在hls读llm。事后，明翊得知那天场馆灯暗了是因为跳闸了，而触发烟雾报警器是由于后厨炉灶起火了，火很快就被扑灭了，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2020年12月25日，明翊勤勤恳恳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完成mentor交给自己的20年最后一项工作。

        邻座的顾蓓蓓和明翊是同期入职的，她总是很清闲的样子，和忙于应付各类文件的明翊形成鲜明对比。

        明翊回国后就职于kv律所的上海办公室，起薪每个月税后到手2万人民币。

        这样的顶尖律所里，照样有顾蓓蓓这样靠人脉塞进来的关系户，就是来这家律所给履历镀金的。律所合伙人不在乎顾蓓蓓的工作完成情况，他们在乎的是顾蓓蓓带来的高质量甲方客户——她爸爸的公司。

        律所前台的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刺绣旗袍，搭配黑色prada腋下包，下班的时候明翊在电梯门口碰到她。

        她也是好意，问明翊：“小明，你今天还是坐2号线吗？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打扮得这么漂亮，应该是要和男朋友一起过节的，明翊就不打算在圣诞节充当人家小情侣之间闪亮的电灯泡了：“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也很快的。拜拜。”电梯门打开，到一楼了，明翊笑得很灿烂地跟对方说再见。

        明翊看着她上了一辆绿色的敞篷车，跑车一启动，就是一阵“呼呼”的声浪，嗖地一下跑远了。

        谈不谈恋爱，也成为了一件需要认真考虑的事。明翊今年23岁，她父母倒是不着急，但偶尔家庭聚会，七大姑八大姨都挺为她着急的。

        “小姑娘样样好，长相一流，学历一流，就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也不是回事啊。你现在不急，等再过两年条件好的男孩子都被人家聪明女孩挑走了，可怎么办呀？”

        一般轮不到明翊开口，她妈妈就替她挡回去了：“就不麻烦你们介绍对象了吧。都是家里人，我说话就直接一点了，你们认识的男孩子那都是什么水平啊？明翊本科p大，研究生hls，我们家在上海有两套房子，也不算很穷，跟你周围的那些人真的不搭。”

        她爸爸也会跟着应和几句：“缘分到了，自然会遇到合适的人。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明翊父母都不急，旁人自然没有立场替他们着急。

        明翊自己也不觉得不谈恋爱有什么不好的，她对自己的定位还一直是个成年不久的孩子，何况，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结婚。

        回到家，明翊站在门口按了门铃，无人响应，明翊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听到爸妈在厅里争吵。

        “那也不能让女儿就这样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啊。有钱是好，有钱能保事事顺心吗？我们家也没穷到这个地步。”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轴？我又没让他们马上结婚。我不是说先安排见个面吗？我看过那个男孩子的照片了，一表人才，认识一下怎么了？”

        明翊听了个大概，还是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餐坐上摆着番茄炖牛腩、红烧素鸡、虾仁炒蛋和一碗清炒菠菜，都是明翊喜欢吃的菜。但她没有动筷，等父母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明翊才开始吃饭。

        明翊的爷爷明胜天15岁就从宁波老家出来，到上海当学徒，后来当上了工人，50岁就退休了，让明翊的爸爸明泽仁顶替。

        上个月，明翊爷爷突发脑梗住院，在医院遇到了来上海看特需专家的季建业。

        两个人是宁波老乡，季建业当时考上高中了，家里没钱，让他去读个职业学校，明胜天把自己当时在工厂当小工赚的钱拿出来，借给他读书。

        后来明胜天去了上海，季建业去了北京，两个人就失联了。再见面，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明胜天只是一个退休工人，季建业却已经是一家房地产龙头企业的董事长了。

        在得知明胜天有一个和自己小孙子同龄的孙女后，季建业自作主张，为二人定下婚事。

        “明翊，你不想见面就不见，我也不赞成你妈的想法。”

        “你不要挑拨离间，好伐？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可以认识一下，要不要继续交往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我卖女求荣一样？真的是。”

        明翊扒拉了两口白米饭，嚼碎咽下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见一面吧。”

        “看到伐？女儿才不像你，老古板。我也觉得见一面挺好的。明翊啊，妈妈这里有一张那个男孩子的照片，先给你看一眼吧。”

        “不用了，我先回房间把没写完的法律备忘录给写了。”

        见面定在12月26日，周六，也就是明天。地址是一家位于外滩的高档法式餐厅。明翊曾经在抖音刷到过网红评测这家店，她不记得那个人对餐点的评价了，只记得屏幕上打出的数字——“人均6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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