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第06章 进城农民工众生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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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化都市里,活跃着一群这样的人从土地剥离出来,又融不进城市的农村现代化蚕蛹都市农民工。
有着700多万人口的大武汉,每天就有近百万流动人口,仅在册的暂住人口就达50多万,满怀淘金愿望的进城农民几乎撒遍了城市的大小街道,你看,那些搞建筑的,掏下水道的、卖菜的、修鞋的、摆摊的、挑担的、捡破烂的……简直无处不在。记者接触了众多的打工族,体察了他们的生活,为他们的生存状态深感不安。为了生活,他们进城淘金,然而城市并非遍地都是黄金。租住的地方可以说是城里最脏最差最乱的地方,吃的是最廉价的食物,干的是城里人“宁可饿死也不干”的活,他们掏大粪、挖下水道,为城市的建设、发展出大力、流大汗,可城里又有多少人关爱过他们?他们经常被“宰”,水电费、房租费全由房东开口,要多少得给多少,与城里人打交道稍有微词就会招来一顿臭骂;有的甚至还经常被地痞“吃黑”,挤公共汽车时经常遭人白眼,更可恼的是一些基层职能部门的执法者,宰他们没商量,宰得他们流血他们还得装出笑脸,泪往肚里吞,不敢报案,因为他们是“乡里人”,“翻不了天”。在一次次清查外地“三无人员”时,他们经常被收容、遣返,像拖猪一样几十人塞进一个车厢,拖出武汉还没有到达县城的半路上就把他们丢掉,让他们自己回去。但既然下决心出来了,怎么会愿意回去呢?三天过后,他们又“卷土重来”,真是拖也拖不尽,赶也赶不走。
让我们来揭开各行各业,各个层次的打工群体的生存状态,以便对都市农民工有一个全景式的关照——
a、泥瓦木工刘满庚
在汉口的利济路,武昌的小东门等路口,就有数百名拿着泥瓦刀、刮灰板或锯子刨子的泥瓦工和木工坐在那儿等待,等着有人来请他们作活,炎炎的烈日下,他们晒得满头是汗,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来叫。
那天,我打算装修新房,便到这两个地方来找一帮师傅。见数十名老的少的一溜儿坐在街道两旁,个个眼里是期盼的目光。一看阵势,不知找谁好。我用眼光左右搜寻中,一个长相憨厚、结实的青年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坐在那儿无精打采,想是几天没人叫了,眼里透出一种淡淡的愁思。我上前主动找他答话。他一看有人找,立刻就来了精神,一扫脸上的愁色,很殷勤地看着我。我问装三室一厅的房子得多少材料,他很热心地告诉我……
临了,我说,我回去清理一下准备一下,过两天我再来请。两天后,我又来到小东门铁路桥下,我一眼又发现了那个憨厚敦实的小伙子。说真的,我希望找到他又不希望找到他。希望找到他是看到他长相憨厚老实,干活肯定不偷懒,身体结实干活肯定有劲,干得好干得快。不希望找到他是祝愿他早日被人请去,人家毕竟要生活,要找事做,不能这么久久地等待。心里动了一阵恻隐之后,我决定这次请他,一则上次他很耐心地给我解释了半天,二则他这两天还没有找到事做,不找他心里不平衡。
看到我走近,他很自然地站起来,像知道我要请他似的,眼睛里流露出希冀。“啊,上次我忘了你师傅贵姓!”我主动先给他打了个招呼。“我叫刘满庚,大悟人,今年38岁。这是我们一块的几个伙计,你需要几个人?搞装修一般得四个人一个作业班”。没想到我问他名字时,他连籍贯和年龄都一块告诉我了,果然是个厚道人。
“那就四个人吧!我们走。”
他们几个人很欣喜地清理东西跟着我。
“搞木工这行生意怎么样?”归来的途中,我顺便问道,我明知道不怎么样,可我却这样问,因为我没有什么其它的话题可问。
“生意不咋的,搞的人太多了。我已经在那儿守了三天没人请,幸亏运气好,被你请了;还有的一个多星期没人请,可就不划算了,一个星期没人请,还得掏生活费。”
在他们给我做活的过程中,慢慢地跟他们混熟了。这个刘满庚看来很憨厚,其实他肚子里还有点货,他提了好多问题我都无法回答。他爱好文学,他自己带了本《当代》杂志,还说,有本《报告文学》也办得挺好的尽说真实的事情。当他发现我这儿有更多的报刊杂志的时候很兴奋,中午休息之余,他就如饥似渴地翻我的这些杂志。
他提问题问我,我也跟他提一些问题:“你们为什么非要出来打工呢?家乡的土地上就不能生存,不能创造财富么?”
“杨记者你不晓得,如今农民负担重,种田亏本,一亩田好的收个1000斤稻谷,如今粮食又不值钱,1000斤卖420块钱,还有种子呢,农药呢,化肥呢,我们那儿每亩平均负担350元左右,这样算,哪还有钱?你晓得今年的小麦才卖多少钱一斤?才卖2角8分,低得不能再低了。田越种得多越亏得多,还有什么种头?如果粮食价格还这样低,负担又减不下来,恐怕更多的农民不愿意种田了,都得像我们一样出来谋生。”刘满庚不无感慨地说。“杨记者,你帮我们农民呼吁一下。”
“这是个普遍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解决得了的,今后会慢慢解决。”我只能对他们作这样的解释。
“你可能还不晓得,如今农村有多少名目的摊派。”瘦瘦的不善言辞的陈炎也开口说,“像我们那个乡,光负担卡上除国家税费如农业税外,就有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民政优抚费、民办交通费、教育集资、农业特产税、畜禽防疫费、共同生产费,还有没有写进负担卡的公路集资、人头费、堤防集资费等。村里都有两本账,看负担卡似乎没问题,但实际收费远远超过负担卡,上面检查都查不出来,光教育方面就有三项重复收费,教育集资,教育附加,还有摊在学生头上又人均80元集资,教学楼都盖了十年了,集了十年资早就超过教学楼工程款,可如今还在集,有了这个由头,他们自然不肯放过。像自来水费也不合理,老天爷同情老百姓,落点雨在田里,政府还要收钱,也不是政府叫老天爷落的雨。上次,中央农民负担检查小组到我们那里检查,就没有检查出个什么来,走了个过场就回去了……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跟我说话,弄得我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这时,胖胖的雷以胜也接上了话头,他说:“就拿我们那儿来说吧!前几年老百姓发展种植业,嫁接板栗,我们那儿早就有种板栗的历史。前四年,板栗卖到4块2毛,每家每户还能变个1千多块钱,每到收获季节,外面的商贩抢着来收购。第二年,乡里的国税所、地税所、工商所、农机站都跑来对商贩乱收费,宰得他们没法,第三年他们就不敢来了,我们的板栗也没人来收购了,我们必须挑到镇上去卖,价由原来的4块2跌到1块5一斤,收入一下子减了一大半,再把林业特产税一除,就没有钱了,农民种板栗的积极性受到了极大挫伤,他们再也不种树了,有的甚至把板栗树都砍掉了。上面老号召发展农村经济,你看这样子还怎么发展农村经济?”
他们简直在我家摆开了讨论农村问题的战场,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皆因我是个记者,平时他们没有说话的地方。
刘满庚又接上了腔:“你看农村村级债务也是个大问题,我们那村欠20万元,摊到群众头上人平均债务280元,说是摊到群众,谁愿摊呀!这都是村干部吃了喝了瞎花的钱,乱扯的账,老百姓不是这样说干部吗,‘县里领导坐桑塔纳不管工资发不发;乡里干部坐吉普,不管老百姓苦不苦;村里干部坐三轮,吃喝嫖赌拿提成;’说的是如今的村干部也很腐化。后来我出来一块打工时的工友说,他们那村欠的债务还多,60多万,20万算什么?再后来,还听说有80多万的,真是越听越稀奇。有一次碰到红安的一个工友,他说他们那村欠130多万到180多万,真是不出来不晓得天下之大,奇事之多。前不久,武穴的工友说起老家的事儿,他说他们村欠400多万,我一听打了吓,妈呀!咋这么多?这哪辈子还得清呀!把全村的老百姓都卖了也还不清这巨额债务呀!后来,我看到了一份报纸说是全国村级平均债务30万元以上。你看这样下去怎么办?中央得拿出个措施来。”刘满庚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谁说农民的素质低,可他们也在分析社会问题,探讨社会问题。
这几个民工早晚来干活,住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里,不嫌乘车麻烦,早上6点过早后就到了,中午在这里短暂地休息一下,下午6点才收工回去,我是按日工钱给他们算,不是包工包料,他们没必要这么加班加点,把活赶得这么紧。由此,我看出了农民的朴实和厚道。
中午休息的时候,刘满庚又不放弃和我探讨一些问题,他说:“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贪污受贿问题严重,老百姓对这件事评价得很强烈,老百姓过着艰难的日子,他们却把老百姓的血汗钱给私吞了,你说老百姓不恨么?不贪的干部又不干实事,大都作风飘忽,请听民谣说:‘早上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杯子转,下午围着骰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你看这样的干部哪里在为群众办事?你看还有讽刺庸官的:‘打麻将一夜二夜不睡,跳舞三步两步就会,喝大曲一斤二斤不醉,干工作三年五年不会。’别认为老百姓的怪语太多,可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好多事他们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对那些不平事不合理的管不了也管不够,只有借助几句民谣出出心中的闷气。要说还真有说不尽的话,现在的干部都喜欢搞假,比如我们农民人均纯收入,乡里总是把数字报得大大的,超出实际数,为的是突出政绩,上级也需要你把数字报大,他也能突出政绩。如此一来,老百姓又有民谣了:‘村哄乡,乡哄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这样下去,国家可怎么办?得想点法子治治。中央也在想办法,搞三讲,可实际上,老百姓又有怪话了,你听:‘三讲之前有点怕,三讲之中有点假,三讲之后更胆大’。中国的官可真是没法治了。所以,哪位伟人说得对,治民必先治吏……”
没想到这些农民工还有点思想意识,发出这么多的社会观点,不管他的观点对与否,但他们敢直言,真是越是最低层的老百姓越敢说。
我惊异地发现这些打工农民,头脑并不是那么简单,他们有很丰富的内心世界,尽管生活得很艰难,却还在关心国家大事。
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三天,房子装修快要接近尾期,木质地板已铺好了,只剩下打光了。大慨他们得知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就对我有一种特殊的好感,活不仅做得快,而且做得很精细。
10天后,终于完工了,通常的情况是得15天,而且在算工钱时,他们还送了我4个工,他们说:“其实,我们农民是很仗义的,不像城里人那样斤斤计较。”我觉得他们很不容易。我想他们给我忙了10多天,现在完工了,我得酬谢他们一下,在餐馆里好好招待他们一餐,以表达我的心意。席间,他们显得拘束,不肯吃菜,我说:“不吃白不吃,最后还是倒掉了,你们农民不是很讲究节约么?别浪费了。吃吧!”我把菜往他们碗里夹,他们感到很受惊。刘满庚连连说:“老杨你真好,还是农民的出身,对农民有感情些,有的老板,我们给他干了活,他们还剋扣我们工钱,世上还是有好人。”
在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我发现他们有些依依不舍,毕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我也感觉这些农民工身上有许多质朴的东西,这应该是一种民族的美德。在跟他们相处的短短几天里,就如同和家乡的父老兄弟一样亲切。还是刘满庚见世面广些,临走,他说:“认个老乡吧,以后有事来找你,有你这样一个记者做后盾,我们胆子也大一些,腰杆也直些。”
“当然可以。”我也很豪爽。
他们离开了,我把他们送出小区的大门,看着他们离开时的身影,一团又苦又涩的东西堵塞了我的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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