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兔子离去十几天了，穆清没有探到一点他的消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屋顶上看向兔子的房间。有次她没忍住，夜探了兔子房间。

        穆清从床底下发现了兔子藏着没有吃完的白萝卜，她捏了捏因为放得太久发软了的萝卜，心里有点惋惜。

        “不是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吗，怎么也学会省着慢慢吃了。”她拿了一截出来，咬了一口，如同嚼蜡般吞了下去，“萝卜变味了，应该就不喜欢了吧。”

        穆清知道，她心里特别难过。可她能留给兔子的感情不多了，很快三州联合外族人压境，她多年的老对手北银再次席卷而来。

        在多次的兵戎交接中，她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硬可以抵挡一切战争带来的失去，却在接收到北银给她下的战书后心颤抖了。

        消失的兔子在北银军队手里。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知道兔子荣王的身份并且抓到了他。

        穆清手握着战书，她的表情冷酷无双，战书却随着手指在颤抖，她止也止不住。

        战书上面写着，要她在明日的攻城战开始前自己走下城打开城门，不然北银现场斩杀兔子。

        可是叫她孤身一人开城，意味着她定西将军降了，整个苷州就要沦为其他三州案板上的肉任其抢夺。

        她若不开，兔子……

        胡勇见她为难，怒吼道：“他奶奶的，这群狗娘养的杂种，居然敢俘虏荣王！主将你别急，我今晚带一小队人马去偷袭北银军队，把荣王救回来！”

        “你觉得你能在万千大军里准确找到林免一的位置吗？还是说你敢直冲北银军营核心地区，和北银大战几百回合？”穆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又读了一遍战书。

        “这……别说三百回合了，就是十回合我都不一定能从北银手底下活下来，主将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不是看你担心吗，也不知道荣王他瞎跑啥子，自己把自己搞进敌营，这让我们怎么办？”胡勇抱怨。

        “北银说如果我不开城门，他会当众斩杀林免一。那个时候林免一一定是放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或许是救林免一最好的机会。”穆清沉静分析。

        “啊，这该如何救？”胡勇懵了，听了穆清的方案，他反应过来，“不可，主将，您是穆勇军唯一的主将，您这是把自己置入险境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们兄弟们怎么办？让我去，我老胡一身粗皮，能把荣王救出来我就死不足惜啦。”

        穆清拍了拍胡勇的肩膀，她道：“我心里有数。”

        她坐下来刷刷写了一本折子交给胡勇，“如果我真的死了，把这个折子上奏给陛下，他会做好妥善的安排的。”

        胡勇见她做了必死的准备，一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居然着急到落了泪，“主将不要说丧气话，明天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穆清安慰性拍拍他的肩膀，“好，我不会死的。”

        她若无其事将让胡勇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主房里，沉吟。

        怎么可能有把握从北银大军里救出兔子呢？她也只是抱了大不了牺牲自己也要把兔子捞出来的决绝。

        她为兔子而担心，这些日子，他被当作俘虏，过得还好吗，北银军队有没有虐待他……

        只是可惜，兔子还不知道她把秦云赶了出去吧。

        穆清她从未有过不信任兔子的情况，但在军营里，她是以定西将军的身份存在的，她势必每样事情都要找到证据，不然她如何给士兵们交代？如何给陛下说辞？

        每每一想到兔子临走前红着眼眶不愿意看她，声声泣血般说她不信任他，穆清就发觉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紧，血液无法顺利流向四肢，她越发地无力。

        天渐渐亮了，外面的野风呼啸着刮过戈壁，温度逐渐降低，西北的冬天快要到了。

        穆清一夜没睡，她精神尚好，在主房里时刻听小兵传来的消息。

        三州军队已经压境，一夜之间他们就抵达了城下，其中骁勇善战的外族部落组成的军队由北银率领，一马当先，在三军中开始骂战。

        胡勇匆忙跑了进来，低声道：“主将，我看见在北银军队后面五花大绑了一个白衣男子，只是那人被蒙住了头，隔得又太远，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荣王。”

        穆清顿了顿，她利落地穿上盔甲，大步流星往外走，“我亲自去看看。”

        立于十几米高的城墙之上，穆清定定看着被万千外族人掩盖住的俘虏的身躯。

        是他，她很熟悉，那个被蒙上了头的男子就是兔子。

        “主将，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一夜之间突然压境，要是一州两州来犯我们也能抵挡，可如今是三州外加上北银军队，我们城里的穆勇军才五万有余，若是从其他处紧急调兵过来，怕是来不及，这可比之前的五年里任何一次局势还要危急啊！”穆清另一位副将李竹道。

        穆清凌厉的视线睥睨过北银军队，她还未看到北银此人出现。

        沉吟片刻她冷声道：“此次战役的破局并不在于如何兵刃相交，你觉得我军能和那群体格强健的外族人打个平手吗？”

        “要是单打独斗可能有点悬，但是我军熟练运用兵法，或许可以与之一战。”李竹思考后道。

        “不，我已经说了，此次我不打算打，我们就死守苷州城。边塞之地一向是守城容易攻城难，我们为何要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穆清浅浅弯起眼，她轻声道：“破局之处，在我们的后方。”

        只要朝廷及时送来粮草，保证穆勇军的战力，她就有把握死守城墙，直至冬季来临。

        到时候漫天大雪，寸草不生的边陲之地环境极其恶劣，她不信这群剽悍的外族人和三州敌军要冒雪行军。敌军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他们没有那么久的试错机会。

        想到这儿，她派李竹回朝廷紧急调粮草来。

        胡勇站在穆清身后，他听穆清的话听得有点糊涂了，“主将你的意思是不开城门救荣王了吗？”

        “城门不开，林免一我亲自下去救。你先去叫弓箭营全部准备好，等我号令。”她沉稳一项一项把任务布置下去。

        不开城门怎么下去？胡勇一肚子的疑惑，他忍了忍，看着穆清冷酷的表情，什么也没问，下去了。

        兔子此时此刻正扮作一个士兵躲在和州的军队里。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穆清，看着对方一直在看那个战俘，他心道不好。

        那日他假意被迷药迷晕，想着能理所当然混入地彩村。

        可是兔子不知道自己的王爷身份早已被暴露，外族人没有把他当作普通的俘虏，而是把他严严看守起来，俨然他是最高级别俘虏。

        各种手铐铁链全部往他身上招呼，甚至牢笼都是最坚固的精铁打造而成，看守人员三班轮着把他看在眼皮子底下。听士兵们讲，是一个和州公子传来的密信，说是北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北银打算用他来撬开苷州的铜墙铁壁。

        穆清是心怀天下的人，她又不喜欢他。就算她喜欢他，也不可能因为他就开了城墙的门，这点兔子很清楚。他只有靠自己逃离这里才能不过穆清带来麻烦。

        这些链条大锁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要是真的想逃，也能逃走，可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取了北银的命，断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他待在牢笼里忍辱负重等待北银来见自己。

        等了十几日，大军都压了苷州的城，北银此人还没有出现。

        兔子有几次偷偷用狐仙教他的控心术控制住看守他的士兵外出寻找北银，可无论怎么怎么寻找，北银这个人仿佛是敌军的秘密，被藏得很深，难以挖掘。

        他不信攻城的那日，北银还能躲避着不出来。所以兔子在攻城前一晚，捏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不会动的假人代替自己坐牢，自己偷偷溜出去伪装成敌军士兵。

        兔子没有想到在战场上，北银居然让人把那个不会动的假人套住头推到最前面。这样穆清就分不清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可是北银怕是不清楚，穆清是在乎他，但远远没有到愿意为了他开城门的地步。

        这一步北银是算错了，兔子自嘲一声。

        他的目光一直在北银军队里徘徊，终于，看到一个一脸笑嘻嘻的俊俏男人在骑着轻快的骏马上来。

        那是北银，果然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出来的时候周身围了不下数十位的高手，这么怕死怪不得先前不露面。

        突破那十人杀了北银对他来说是一件不算太难的事情，可现在在穆勇军的视线下，众目睽睽，他又不能使用法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

        兔子计算自己和北银最近的路线，他悄悄往北银的方向靠近，却突然听到北银的笑声。

        “看定西将军这副架势，是我那战书下得还不够狠了。”他躲在高手中央，懒洋洋道。

        穆清高声回：“北银，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你想拿他逼我开城门，你问问我的弟兄们同不同意！”

        “誓死不开！血战到底！”站在城墙上的士兵齐声道，声破云霄。

        “呵，定西将军，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北银眯了眯眼，和州公子不是说荣王是穆清的软肋吗，为何她接了战书却没有丝毫要来救那个俘虏的意思？

        “北银，你□□无道，祸害得另外三州百姓苦不堪言。我穆家两代人，大哥二哥全部牺牲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父兄为苷州付出了多少！我们穆勇军为苷州付出了多少！岂是你等小人说开就开于你的！”穆清的目光凛若寒霜。

        北银漫不经心点点头，他笑道：“既然如此，两军难免要再打一次，那就让宁国的小荣王的血为此次攻城之战来践行吧。”

        他拍了拍手，兔子看到四个士兵推着蒙着面的假人到了城下。

        兔子紧张咬唇，他看不起穆清的表情，只能暗暗祈祷穆清依然是那个狠心的女将军。

        一个他对于万千苷州百姓而言，无足轻重。穆清是个拎得清的人，她会如她所说的那样保护好父兄留下来的土地。

        长刀被高高举起，刽子手迎着初阳，对准了假人的脖子，狠狠砍下。

        温和的阳光下，一抹纯黑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身姿决绝，宛若天人。

        兔子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痴痴凝望那看凌厉的身影。

        她来了，她孤身一人来了。

        万千敌军尽在眼前，她还是奋不顾身下来了。

        跨过了千山万水，听遍了风萧雨泣，兔子寻到了那个不曾放弃过他的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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