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十岁（8）

天台上。

        到了必要的时候，千鹤认为自己应该解释清楚了，如果说她以前还会因为不能再去风俗店而感到可惜，那么现在又多了一个安慰自己不去的理由。

        而且，她知道太宰治对她早年是风月场常客的事耿耿于怀，少年的恋心敏感沉重，又充满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执，就算她和那人没有什么，他也会悲观地往最糟糕的一面脑补。不管是暗戳戳地胡思乱想，还是压抑到一定程度演变为现在这样的胡闹，也都是那份情愫所导致的负面现象。

        如果他能接受她的解释，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他认错人了。我向你保证过，不会再去任何风俗店，本来这就是单向联系，一旦切断就一干二净了，又怎么会犯这种当街纠缠的低级错误呢。”千鹤说道，在这方面，她做得一直都很周到。

        “认错人不是正好吗？那是你中意的类型吧，如果我不信你会遵守约定，现在可就不是在这里问答这么简单了。”

        太宰治并不买账，表情阴沉得有点吓人，千鹤愿称他为变脸大师，“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得到那种人的求爱，其实你心里也很高兴吧。你不想让我知道，可惜我已经帮你解决掉这个困扰了呢。”

        所以说果然不止是这个问题啊。

        说到这个，千鹤比太宰治还要不爽：“啊！别提了，牛郎也不过如此罢了！你认为吸血鬼会喜欢上自己的食物吗？被食物喜欢上的吸血鬼，正常反应应该是觉得难以接受才对。如果牛郎看中的不止是我口袋里的钱，还有我这个人的话，那不是太糟糕了吗？我才不要！”

        激动的回答把太宰治接下去的流程堵住了，见他开始沉吟不语，千鹤继续愤慨道：“就算他不是风俗店的头牌，只是一个普通的追求者，我也拒绝了他。什么也不做得来的东西，就算是我也没有必须珍视的道理，而且还是替身梗，贱不贱呐？”

        “不想让你知道，也只是为他的生命安全考虑，出于陌生人的善意而已。归根结底，我从来没有产生与那位先生相同的感觉，所以也不会回应他的感情。”

        “从来没有过，对吗？”

        太宰治的声音伴随秒表滴滴答答的走针声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一切动静。

        千鹤站到了天台边缘，没有回答。气浪从身下喷涌而上，映照在焰光中的半张脸庞上残留着若隐若现的笑影，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千鹤小姐！”

        芥川喊了一声，数秒后一道白影从下方闪出，滑翔翼被爆炸的气浪轻松推动着，很快就掌握了飞行节奏。他回头见太宰治神色平静，意识到千鹤藏匿滑翔翼的事并没有超出老师的预料。

        “是这样啊。”太宰喃喃道，直升机内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芥川不知道太宰治是否满意于这个结果，听上去那个冒犯了她的家伙已经死了，她似乎也没有很难过的样子。他往外面那道白影一眼，对方动作自如地操纵着滑翔翼，在空中划过从容优雅的弧度，往那五座大楼飞去，看上去根本没有恐高的模样。

        这么说，这个人质其实完全可以自救回去。什么限时，什么爆炸，统统都是无效的准备，她只是在配合太宰先生的想法，在这个绝对不是说话场合的地方，好好解释一通罢了。

        对他们而言，这也不过是恶作剧的程度而已……

        芥川觉得自己开始看懂千鹤和太宰的相处模式了。

        后续的文书工作令人头大。

        从地位高低上来说，太宰治是她的上级，因此针对两人共同负责的任务，后续工作的分配是太宰治说了算的。

        就算太宰治毫不讲理地把一大堆数据和报告分给她处理，千鹤也只好骂骂咧咧地加班加点。作为行动中的关键人物，她还需要写一份情感丰富、结构分明、字数感人的作战报告。

        真是个催人泪下的结果呢，嗯。

        在办公室里枯坐了半宿，总算完成了所有事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帮太宰治解决他那份。

        千鹤心疼地抚摸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执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嘴唇，时不时在报告上添上几笔，然后又停下来开始走神。

        “是因为一直都在不安着，所以才会选择制造出那种极端的情况吧……抱住我的时候，借机摸透了我身上的携带的工具，然后用说话转移我和芥川君的注意力。”

        她盯着眼前的纸张，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据我所知，正常的情侣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且不说出去约会吃饭什么的，甚至连关系都是建立在非自愿的基础上。甚至连真实想法都还没猜透，所以才会比以前质疑得更厉害……如果不是抱有相同的心意，就不必给出正向的回应——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感觉是两个人共有的问题呢。”

        “千鹤姐，你在说太宰干部吗？”陪同加班的小梨从打盹的状态中惊醒，伸了个懒腰好奇道。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恋爱有着美好憧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聊到这个就不困了。

        “嗯。因为正好在整理他的报告，亲自跑去地方基地接应什么的，感觉还是找个正当理由会好一点。”

        千鹤心说太宰治这么乱来，她总不能说是为了做多余的事情吧。

        她的小文员听了有些怨言：“千鹤姐你也太惨了，明明是太宰干部的女朋友，在工作上完全没有得到照顾呢。倒不如说，他在利用干部的职权，公报私怨吧。”

        千鹤干笑两声，都怪她平时对部下太过纵容了，才会让小梨说出这种一点情面不留的话来。还有正因为上级是自己男朋友，所以才更不能摸鱼偷懒才对。

        “所以说究竟是为什么呀！”小姑娘有些崩溃地喊道，“为什么姐姐要和那种怪人在一起，不觉得超辛苦吗？”

        “小声点啦，已经很晚了。”千鹤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有他不是怪人，只是很特别而已啦。”

        小姑娘撇了撇嘴，委屈地眨巴眼睛道：“可是我心里就是很别扭嘛。千鹤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人家当然希望你能幸福了。”

        “啊，关于这个——”千鹤清清嗓子，双手合十，郑重其事道，“其实每天看到太宰穿着正装、帅气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感觉很幸福哦。”

        “什么嘛，原来你只是喜欢人家的颜啊！”小梨嫌弃出了死鱼眼。

        千鹤又笑了，人不好色好什么，看到盘靓条顺的就应该把握一下才对。有道是，食色性也，顺应本能的冲动是最无法自欺欺人的反应，无需思考和分辩真伪，再精妙不过了。

        “但还是很奇怪啊，如果只是看脸的话，比干部大人更迷人的也不是没有吧。”小梨十分认真地抬头注视着自家上司，“千鹤姐，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咦？”

        千鹤愣住。

        光看脸的话，无论是哪个时期的太宰治，都可以在阅美色无数的她心里排前三。

        千鹤也必须承认，她见过更加完美的外表，漂亮精致得近乎失真，让她当场信仰神明真的存在并且在造物时亲吻了那个人的脸颊。顺带一提，她解决对方组织后还在此人卧底期间的间谍记录里找到了关于她特别容易被□□成功的结论。

        这个人的结局是自杀，就在她面前。

        当时他的眼神无比怨毒，或许是因为死到临头才终于推翻了之前那个结论吧，逼迫他这么做的，正是千鹤本人。后来传闻她有恋尸癖的谣言，就是从这之后开始的。

        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真的有吧，但也可以没有。

        因为漂亮的人到哪里都有，特别的人却凤毛麟角。

        “千鹤姐，你是因为喜欢干部大人，才和他交往的，对吧？”小姑娘天真地问。

        是自愿的吗？还是为了保守中岛敦的秘密，非自愿的交往呢？

        千鹤想到了中原中也，得知她和太宰的事情以后，他是第一个发出质疑的，还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

        “哈啊？！是不是你有把柄落在那个混蛋手里，他强迫你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中也反应好大，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开什么玩笑，这还用问。”中也气得灌了一大口酒，“你以前逛牛郎店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和那里的人真正交往啊！不对，还是类似上次那种情况吧，就是你受到了情书的那一次！”

        “这不一样吧，中也。”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莫名其妙直接答应下来，然后像保姆一样照顾对方吗？真让人火大，为什么偏偏是太宰那家伙！”

        “不可以是因为喜欢吗？”千鹤小声困惑道。

        然后，她挨了对方一通仔细的打量，只听喝醉的中也哼了一声，口齿不清地断言：“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你啊，明明是大树一样的存在……”

        这是在变相说她是块木头吗？

        不过，形容女孩子像一棵大树，这个比喻还挺另类的。

        “还有，为什么听说是太宰就这么激动呢？之前那次，你虽然不认可，但也没有说什么啊。”

        听到千鹤不甘心的疑问，中也长长地出了口气，眼里满是莫名的情绪。他啧了一声，说了句什么，一直到最后千鹤才听明白：“还不是同样的理由……”

        还不是因为太宰治和她一样，都是让人感觉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家伙。

        千鹤哑然，就算到现在为止，太宰都是主动的那一方，但是他的感情或许只是一时浅喜，亦或许是某种小孩子般恶劣的独占欲。这对他来说应该也很正常。等他失去兴趣，他们就会回到原位上。

        为了一时的喜欢交付未来，的确不是她会做的事。

        “我也不知道。”

        千鹤回答自己的小文员，仰头靠在椅背上，有些怔忪地揉着眉心，一筹莫展地苦笑道，“不过，我并不讨厌现在的关系。”

        “唔，那就试试看吧？”小梨凑近说道，“和太宰干部去约会，趁机明确自己的心意。我还是觉得和怪人在一起很可惜，所以，最好是能快点分手呢。”

        千鹤哭笑不得，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也就不会从十岁烦恼到现在了。正因为人生中混杂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会迷失自我啊。

        “约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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