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他疾步走到阳台，就看见喻泊淮手里拿着浇水壶，脚边是一盆被打碎了的文竹，细碎的泥土溅在阳台的木地板上。

        喻泊淮见周净嵘着急的走来，以为他要生气了，毕竟当初因为一盆兰花就差点揍他，这次他有经验了，得先道歉。

        “嵘嵘，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有只小鸟在啄这盆花，然后”，他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周净嵘拉着他离碎掉的陶瓷花盆远了一些“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这一番操作把喻泊淮弄得不明所以。

        他看着周净嵘试探的问“嵘嵘，你不生气吗，我把你的花打碎了”，周净嵘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奈的说“我生气了，那你要怎么办吧”，喻泊淮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啊？那我给你买很多花来赔你？”

        周净嵘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上的浇水壶放在一边“没关系的，花没有受损，我去找个花盆来重新栽上去就好了，这不怪你，倒是我，叫你来帮我浇花，万一这个陶瓷砸到你了，可疼了，还好你没被砸到”，喻泊淮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他弄坏了周净嵘的花，对方不但不怪他，还反过来说是自己的错。

        他默默的看着周净嵘从旁边拿了一个玻璃花盆，带着一次性手套把泥土装回去，再把文竹重新栽好，又给它浇了点水。整个过程看上去都是漫不经心的，手上的动作很轻，只有细微的玻璃敲击声传来。

        觉得赏心悦目之余他更多的是心疼，周净嵘做这些很熟练，全程都安安静静的，蹲下身的那一刻，他感觉周净嵘像是进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不说一句话，像是随时都会慢慢变透明，然后随风消散一样。

        他看到了孤寂，周净嵘这么明亮的少年，此刻他却感觉对方很孤寂沉闷。他这么喜欢种花，难道就是因为怕一个人，所以才找东西来让自己不那么难熬？

        等周净嵘将文竹放回去，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又是一脸的笑意，两个梨涡很吸引人，让他觉得，刚才的感受都是错觉。

        “我以前种花也会把盆栽弄倒，砸在脚上可疼了，后来熟练了，就再也没有被砸过了”

        喻泊淮看了看这个种满花草得阳台，说“嵘嵘这么喜欢花吗？”

        “喜欢，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种花打发时间，有时候奶奶一出差就是几个月，我就数花瓣，等花都凋谢了，奶奶就会回来了，后来我长大了，就不数了”

        “那你爸妈呢，他们也是这样出差吗？”

        周净嵘转头看了看阳台上这些花，开花的不开花的，都生机勃勃的在盆栽里晃动，他犹豫了一瞬，摇摇头轻声说“不是，他们不在国内，我算是这附近的几条街的人看着长大的”

        “他们是工作太忙了？”

        “也不算吧，我爸妈好像不是因为感情才结婚的，我爸他一直认为我妈妈用我来拴住他”

        周净嵘又迟疑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喻泊淮，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字里要带个净字吗？”

        “因为，我爸觉得，我的出生，不干净，他们是奉子成婚，所以他并不想要我这个孩子”喻泊淮千想万想，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难怪他从未听林淑云和周净嵘提到过他的父母，他无法想象，亲生父亲，怎么会这样想自己的孩子，他一直觉得周净嵘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父母希望他能干干净净的抵过岁月峥嵘。

        “我之前以为，他们也是像奶奶一样出差了，后来有一次我爸爸突然回来了，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奶奶在争吵，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工作忙，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个孩子”

        喻泊淮沉着脸，琥珀色的眸子里埋着汹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问“那你妈妈呢，也是这样吗？”

        周净嵘轻笑着摇摇头“不是的，自我记事起，我妈妈没有回来过，但是奶奶说，妈妈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她只是很在意爸爸，但是我爸爸是个极度自由爱好者，所以我爸爸去哪里工作，她就跟到哪里”，喻泊淮看着周净嵘浅浅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布满尖刺的手攥住一样，到嘴边的话被他咽回去了。

        他闭了闭眼，上前一步，轻轻把周净嵘抱在怀里，他想这么做很久了，第一眼看到周净嵘就想。

        周净嵘比喻泊淮矮了大半个头，毛茸茸的脑袋刚好到喻泊淮的鼻子。

        “你你怎么了”在喻泊淮抱上来的那一刻，周净嵘大脑就有些转不过弯来，淡淡的薰衣草味儿传来，他轻轻嗅了嗅，好像有些贪恋这点温暖。

        只听喻泊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嵘嵘，我知道你难过，在我面前，你可不可以不要隐藏情绪”

        听到这话，周净嵘心里有些麻，这十几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挑明他的情绪，就算是聂枫霖发现他不开心，都是巧妙的转移他的注意力，生怕挑明了会让他更难过。

        所以周净嵘习惯了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他不想身边人为此费心思活得累，尤其是他奶奶，但此刻喻泊淮这么跟他说，就好像打开了一个缺口一样，让他魔怔似的想把所有积压的不开心都丢出去。

        但他还是极力的忍住了，尽可能平静的说“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缺什么，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街坊邻居都那么照顾我”

        “那不一样的嵘嵘”

        “嗯，我知道的，我想，即使我爸爸不喜欢我，那妈妈还是喜我的，人都是这样啊，会为了自己更在意的东西而忽略其他东西，儿子和爱人，她只是更在意爱人而已”

        “还有啊，你不要告诉我奶奶，她不知道我偷听到了这些，一直跟我说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忙，我不想让奶奶难过”

        喻泊淮把他搂得更紧了，下巴搁在周净嵘的头顶，还未吹干的头发有些微凉。

        周净嵘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就没有推拒，朋友之间抱一下也没什么的，他这样想着，也伸手搂紧了喻泊淮的腰。

        喻泊淮感受着少年的手渐渐碰上来，心里的希望之火又添了把油，燃得更旺了，周净嵘愿意跟他说这些，就证明很信任他，开始慢慢依赖他了，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跨步，他的嵘嵘太难交心了，这个回应来之不易。

        “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陪着你，我会更在意你”，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谢谢你安慰我，我早就不难过了的”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开始在往外走吧，有这么多爱他的人，他为什么要为一件看不到前路的事而固步自封呢，爱自己，才能更好的爱他人。

        他感受着喻泊淮怀里的暖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的乌云好像在慢慢变轻，在奶奶面前他从来不会表现得不开心，怕给老人家添麻烦，但在喻泊淮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任性一下。

        “嵘嵘，难过了就来找我，我一直等着你呢，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找得到我。”

        周净嵘从他怀里出来，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认真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喻泊淮，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喻泊淮也笑着看他“对你好还要理由吗，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我怎么不记得”

        喻泊淮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特别好，嵘嵘最好”，你只要对我笑一笑，我都喜欢得不行。

        “嗯那我的花你帮我浇完了吗”

        喻泊淮指了指昨天陈爷爷送的那盆山茶花“这盆，最中间这盆，我还没有浇”

        “那我来浇吧，你等等我”

        “好”

        说完，周净嵘便拿着浇水壶，慢慢的给那盆刚刚冒出花苞的山茶花浇水。

        喻泊淮靠在玻璃门上，满眼宠溺的看着他。或许之前他还会有所顾虑，但是现在，他不想刻意藏着了，周净嵘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如果以后周净嵘身边不是他，他不能想象别人会不会全心全意的对待周净嵘，喜欢周净嵘这方面，他只相信自己。

        喻泊淮陪着周净嵘浇完花，就下楼了，刚好林淑云的点心也做完了。

        老太太一边擦手，一边往小花园走，“醒啦？快来坐，奶奶给你们做了点心”

        周净嵘带着喻泊淮往院子里的花棚里面走，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棚，棚上挂着许多爬山虎，里面也放着许多盆栽，中间是一张不规则的大理石桌，旁边还有煮茶的茶桌。

        天热的时候天窗是开着的，风吹进来很凉快，天冷了就关掉天窗，里面装着空调。

        林老太太正在茶桌旁坐着煮茶，大理石桌上放着几碟点心，白的绿的紫的，漂亮又精致。

        周净嵘拿了几根签子递给喻泊淮说“这个点心有些黏手，用签子会好一些”

        说完又转头看向老太太“奶奶，啊霖知道您做点心了，肯定后悔没来了”

        “那你去问问霖霖，什么时候来，奶奶再给他做，这些是奶奶特意给你泊淮哥哥做的”

        “谢谢奶奶”喻泊淮一边道谢，一边签起一个点心，心情有些复杂，疯狂的占有欲让他一听到周净嵘提起聂枫霖的名字就难受，尽管他知道二人只是发小，就像他跟陆沅一样，但他还是嫉妒聂枫霖跟周净嵘认识这么早。

        周净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艾特聂枫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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