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013，吃药了。”

        冷硬的男声突兀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季时雨躺在床上睁开眼，苍白瘦削的身体被束缚在约束衣中，清浅的瞳仁中倒映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手推车的轱辘声离得越来越近，季时雨动了动唯一没有束缚的眼球，看见了说话的男人，病态到苍白的唇瓣扯开，血珠从裂开的缝隙冒出来。

        嗓音沙哑，隐约透着少年该有的清甜。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脑子里住进了一个人。”

        男人一丝不苟地穿着护工装，脸上覆着蓝色的医用口罩，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机械地解开他的约束衣，抓起了少年惨白的胳膊，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针孔。

        冰凉的液体被推入血液，季时雨没有看，他的身体被注射了很多禁用药物，治疗精神病类的药物和长时间的卧床让他有些肌无力。

        “好奇怪，他没有名字，也不经常和我说话。”季时雨喉间唔哝：“你说我叫他司柏怎么样？那天我在叶医生的办公室看到的……”

        护工将药片塞进他的嘴里。

        季时雨齿尖咬碎涩苦的药片，像在咀嚼糖果，浓烈的苦味散开，“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护工戴上薄薄的橡胶手套，大力掐着他尖削的两颊，逼迫他张开嘴，检查他有没有吞下所有药片，掐着红润的舌头检查季时雨舌头下面有没有藏匿药片，最后将两根手指伸进他的口腔深处，摸到了少年湿润的喉管内膜。

        强烈的刺激让季时雨打了个干呕，喉头紧锁。

        护工撤出手指的刹那，季时雨突然合拢牙齿，咬住了男人的手指，力道却轻得像小猫舔舐。男人低下头，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唇瓣被血珠染红，明澈纯莹的双眸中却翻腾着骇人的浓稠墨色。

        护工盯着他。

        季时雨松开牙齿，唇边绽开一个笑容，低声，“你的手很漂亮呢。”

        “他是你吗？”护工突然开口，站在床边，目光深凝，“你说的司柏。”

        “当然是哦。”季时雨笑容更加灿烂，语调异常温柔：“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生来就应该是一个人。”

        -

        “滴滴——”

        “警告！警告！”

        “检测到您的心率过高！警告，检测到您的心率过高！……”

        手环突然响起警报，季时雨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回神，指尖下意识抠住了手环，抬头，会议桌上的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

        “……”艹！

        季时雨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雪白汗湿的掌心捂着手环，以期这样就能降低警告声，抿了下唇：“抱歉！”

        唐凛撑着头，徐徐开口，“小季同学，还需要给你一段表演的时间吗？”

        “……”傻叉。季时雨余光嫌弃扫过唐凛，没回答，只是伤心愧疚地垂眉，两根指尖圈着细瘦的手腕，眼尾红红，也不辩解，低眉顺眼地说，“对不起，唐组长，都是时雨弟弟的错。”

        唐凛：“……”

        胡澄澄心软了一瞬间，看到唐凛老大手腕上的纱布：“……”炒！差点就信了！一定要提醒其他人，这个人太狡猾了！胡澄澄心说，刚抬头，就看到了冯幼荷和何书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唐凛。

        就连小黑猫都走到了季时雨面前，严肃地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安慰。

        胡澄澄：“……”草？！

        胡澄澄猛地转头看向悯之。

        悯之手腕上缠住一串碧绿佛珠，拇指一颗一颗地拨动佛珠，响起细微的声音，看上去似乎还在状况之外。

        胡澄澄松了口气：还是有人不会被d-013迷惑的嘛！

        旁光察觉到胡澄澄的视线，悯之侧过脸，面露赞同之色，点头，“我也觉得。”

        胡澄澄刚松一口气，下一刻又提起来：“？？你也觉得什么？！”

        “乌啼这人实在可恶，人人得而诛之，任谁听了他做过的事之后都无法保持心平气和，”悯之赞赏道：“时雨弟弟还小，不懂藏好心思，不是他的错。”

        胡澄澄：“…………牛逼。”

        小黑猫的爪子刚碰到季时雨的手，季时雨反手抓住了他的爪垫，还捏了捏。

        蒋戎：“………………”

        唐凛懒得揭穿季时雨，身体往后一靠，继续刚才的会议，“接下来两两一组，尽快找到其他尸骨的消息。”

        “季时雨和蒋戎同是七中的学生，可以组成一组。另外，你们宿舍的另两个人也是特别行动处的人，已经被列入考核名单。”唐凛抬起下巴指了指蒋戎和季时雨：“需注意，季时雨加入特别行动处前的临时代号是艳鬼，蒋戎的临时代号是鬼火，在暴露你们是第五小组成员之前，不要透露任何关于第五小组的内容，包括你们的代号。”

        季时雨：“明白。”

        “冯幼荷和何书一组，胡澄澄、悯之一组，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唐凛站起身：“散会。”

        众人同时站起来：“明白！”

        等唐凛拉开门走后，季时雨才看向蒋戎，好奇地：“蒋哥，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蒋戎：“。”

        “我们蒋喵喵变成猫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哦。”冯幼荷捂唇娇笑，对季时雨挤眉弄眼：“除了，喵喵叫。”

        蒋戎：“……”

        “哇。”季时雨兴奋地睁大眼：“蒋哥你喵一声！我想听哎！”

        蒋戎：“…………”

        小黑猫绿莹莹的竖瞳愤怒地瞪向冯幼荷。

        冯幼荷朝他翻白眼：“看什么看，就你现在这小身板老娘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你。”

        “嘿嘿。”季时雨趴在桌上，两条雪臂交叠，尖下巴压在温软的肌肤上，伸出白净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小黑猫的脑袋，“蒋哥你真的好可爱！你的毛毛真的好软！”

        蒋戎转过头幽幽看着他。

        “靠，你怎么只让时雨弟弟摸？”冯幼荷不平衡：“我也要摸！”

        “那天晚上真的谢谢你。”季时雨抿了下唇，想了想小声说：“那天我真的快吓死了！那只鬼就趴在我床帘上……你送的星星手链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小黑猫忍了忍，伸出爪子，按住了季时雨莹白的指尖。

        “你怎么不学猫叫？”季时雨：“像这样，喵喵喵？”

        “……”

        “好吧，”季时雨遗憾，抬起目光看向其他几个人：“蒋哥怎么会变成猫啊？”

        “算是他们家族的一种遗传病吧。”何书用手帕按住苍白的唇，低弱地咳了几声，吸引了季时雨的目光，但何书看了眼蒋戎，还是说：“你等蒋戎能说话了再问问他吧。”

        “好吧。”季时雨看一眼蒋戎，突然抬手，一把把蒋戎揣起，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唇红齿白眉眼鲜明，推开门冲出去：“走走走蒋哥！我数学不会做你快教我！”

        蒋戎：“……”

        冯幼荷：“……”

        何书：“……”

        胡澄澄：“……”

        状况之外的悯之：“？”发生什么事了？

        -

        季时雨的身份被严桑衡和陈徒生瞒了下来，除了他们和唐凛三个，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季时雨偷偷把蒋戎带回了宿舍，楚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儿。

        蒋戎从他手上跳下来，飞快跳上了自己的床，无声无息。

        司柏一直没有说话，甚至，在季时雨心率出现异常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但季时雨知道，他始终都在。

        那么，他的司柏哥哥会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季时雨微微敛起眉睫，笔尖在同一个地方涂下一个墨团。他有些好奇，如果他的司柏哥哥听到他要毁了他的尸骨，让他永远也无法从他身体内出来，会不会生他的气。

        片刻，季时雨喃喃地，眷恋地，迷恋地叫道，“司柏哥哥……”

        耳畔一片沉寂，除了季时雨自己的呼吸声。

        季时雨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司柏哥哥知道时雨弟弟为什么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季时雨单手撑着雪腮，自顾自地说：“在我杀了叶诺之后，我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了一张报纸。”

        “上面引用了《诗经》里面的一句诗，我很喜欢。”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1]

        “还好那个时候我刚离开学校不久，还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季时雨脸上漾出甜丝丝的笑意：“司柏哥哥知道吗？思伯就是——”

        “时雨。”司柏无奈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时雨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司柏”，又随即划去，在下面端正地写下乌啼两个字，将它们圈了起来，笔尖在旁边点了几下，委屈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没有我取的好听嘛。”

        司柏静了片刻，才淡淡道，“谁说我是乌啼。”

        季时雨眨了下眼，启唇：“啊？”

        “乌啼一生厄运缠身，十恶不赦，暴戾阴鸷，到最后沦落到众叛亲离，险些被世人挫骨扬灰，死后也不得安宁，依旧被戳着脊梁骨痛骂，遗臭万年。”司柏轻笑：“时雨，你希望我是这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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