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等匆匆抬头已是盛夏，入目是正午晃眼的阳光与万里无云的天，入耳是阵阵聒噪的蝉鸣和中央空调的轰鸣。

        江阳市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冷夏热。从五月开始陡然升温，到六月三十五六度也成了寻常。每天就算不运动，傍晚出门散个步也能出一身黏腻的热汗。

        徐青他们还好，教室里配了中央空调，关上门窗，再开启空调，也是很惬意的，那些坐在空调下的同学甚至有些冷，需要常备外套穿着。

        开空调的电费是班上同学平摊，一学期一结算。反正人多，摊在每个人头上也才五六十，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谁还在意那几十块钱，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空调装在那就是用来开的。

        江阳高中三个年级两千多人，五十多个班级，都在这些天开着空调续命。可能是用电用得太猛，不知道是线路烧了还是怎么回事，在这六月末，快步入三伏天的日子，“啪”的一声，停电了。

        停电时间正是晚上，今天晚课是语文，班主任正在检查班上同学这周的摘抄与素材的背诵，突然教室一黑。

        教室一下骚乱起来，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老师也看不见是谁在讲话，大家也都肆无忌惮，开始谈论究竟怎么回事。

        文姐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向外面，看见的就是一片漆黑的学校与校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她走上讲台，提醒靠窗的同学拉开窗帘开窗，免得大家闷在教室越来越热。之后自己就坐在了讲台上，示意大家想聊天的聊天，想放松的放松，不必拘束。

        “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外面也是闹哄哄的，咱们也跟着放松一下。”文姐顿了顿，“我估计是线路烧了，咱们等学校的指示，看是提前放学还是修好后继续上课啊。”

        丝丝热风从窗户吹进来，让气氛变得更为燥热。摸着黑，大家三五成群，还有人带着凳子跨越大半个教室去和大部队汇合，聊一些热播剧，聊喜好，聊成绩，聊隔壁班或者隔壁学校的哪对小情侣。可谓是热火朝天。

        徐青本来想加入他后排的陶子航小团体跟着他们开始一番高谈阔论。但他转过身十几分钟后，偶然瞥见坐在一旁发呆的孟于白，突然有了些于心不忍。又默默转了回去。这种摸黑进行的会晤，想加入就搬个凳子过来，不想聊了就默默退出，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在意。

        不得不说，有些缘分真的是挡也挡不住的，兜兜转转，陶子航又到了他身边。二人前世关系不算热切，奈何今生比较投机，凑到一起算是双强合璧。当然其中不排除陶子航自带的吸引力，这人一直有些贱贱的，却又很注意分寸，别人和他相处会觉得很自在。

        徐青伸出手在孟于白面前晃了晃，率先将尚在发呆的同桌打断，“乌漆嘛黑的不好看书是吧，难得见你发呆。”

        “还好，在想事情。”

        孟于白说话一般是“还好，行，没事”这种让人接无可接的风格，很少会像今天这样起一个话头。既然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那徐青必然要顺着问下去。

        “想什么”徐青的问法也是简洁明了。

        孟于白张了张嘴，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在纠结是否要将自己的担心挑破，如果说清楚之后徐青因为他的不信任而伤心或是远离，都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看见孟于白不愿意开口，徐青开始猜原因，或者说，借着这个机会问一些以前没问的问题，“你是不是在后悔去年没参加竞赛培训？当时咱们还不算太熟，我没好意思问你怎么不参加，你看高诚参加物理竞赛拿到了保送名额，现在一天天过的多潇洒。”

        “我觉得吧，你要是参加什么数学竞赛，那名额不是稳稳的吗。就不用继续像我们一样在苦海中挣扎了，每天上学走个过场都行。”徐青在那捶胸顿足，满满都是对孟于白的惋惜。

        “不是因为这个。”孟于白盯着徐青，背着光，整个人都陷在黑暗中。“竞赛只是一个升学的途径，我的成绩足够我报考任何学校。将学习的时间集中在高二剩下高三自己安排和将时间分散开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差别。”

        耳边的蝉声越发地聒噪，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偏生□□点入夜不久，热气还未散去，教室里众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大家拿出几页纸折一下就开始扇风，边扇边吐槽学校怎么还不放学。室内也更加地嘈杂，到处都是闹哄哄的。

        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孟于白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在想你。”这几个字说得艰难滞涩，但说出口后，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那么多纠结了。

        徐青本来被热得一身汗，不停地拿纸巾擦着脸上新冒出的汗珠，此刻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这么僵着不动也没意识到。他一说话就露了怯，“不是你再说一遍因为什么？我怎么了吗？”

        孟于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敛了敛眉眼说，“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从高二开学就是这样。”

        “那有什么，我高二一开学就觉得咱俩很投缘，适合做朋友。”徐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准备随便糊弄过去。

        正在此时，讲台上隐身良久的文姐突然发声，宣读他们教师群里面校长给的指示——电缆一时半会修不好，今天提早放学。

        路上没有那么闷热，尤其是走在树下时，带着水汽的凉风铺面而来。徐青想揭过，孟于白还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好似今天不问到底不会罢休。

        “我时常在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目标明确，还锲而不舍。”不等徐青回答，他接着说，“是有所图还是什么，然后我就开始思考我能给你什么，想了很久，发现你其实什么都不缺。”

        “相处的时间越久，我越不懂，你不必事事带着我，你不缺我这一个朋友，我像是你的额外关照，像是你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丢下我。”孟于白不自觉伸出了手，在堪堪碰到徐青时又收回，“但是我对你而言却没有什么价值，学习方面你很少问我，生活方面你自己就可以得处理得很好，甚至是我唯一能提供的情绪价值，别人也可以取而代之。”

        孟于白剖析着徐青，也剖析着自己，语气带了几分急促，看来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他很久。听见孟于白的担忧，徐青有一瞬间失笑，原来他们两个人都会有这种不安心不踏实的感觉，生怕今天还在一起，明天就失去了彼此的联系。

        他突然想揉一揉孟于白的头，就像以前逗弄那只不亲人的布偶一样。于是他顺着心意伸手，在学神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得不说，手感不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rua学神的头，成就感爆棚。

        夏夜炎热，蝉声不息。

        孟于白愣在原地，忘了准备说出口的话语。

        徐青暗叹学神原来也会出汗，偷偷将手上沾上的汗擦在孟于白身上，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咱们学神这么不自信的吗？你看你成绩又好，长得又帅，和你做朋友说出去多有面子，别人怎么比得上？再说我爸妈多喜欢你，连带着对我也和颜悦色不少，要是我带着陶子航回去，他们不定多嫌弃。”

        徐青绕来绕去对孟于白是一通夸，就是不谈自己最初是怎么盯上他。孟于白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不想他糊弄过去，“所以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总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谁好，头一个月我甚至没有理过你。”

        “你还记得啊？当时我恨不得揍你，有你这么冷酷的同桌吗，拽什么拽。”

        “我会改正。”说得字正腔圆，只是实在不像从孟于白嘴里会说出来的话。

        “你改正什么呀，酷一点不好吗，我做梦都想当一个莫的感情的帅哥，要是能像你那样干啥都面无表情，我每天晚上能偷着笑醒。”徐青继续满天满地侃大山，就是不搭孟于白的腔。

        校门就在不远处，出了校门骑上自行车，这些有的没的通通可以当作没听见了。

        “徐青。”孟于白突然正色，语气却透出一丝祈求，“你的理由是什么？”

        见瞒不过，徐青也没法，说了句不明就里的话，“因为你是孟于白。”

        “至于更深的原因，那是秘密，秘密需要用秘密来交换。”

        “比如？”

        “没有比如，今天先到这里，以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徐青突然换了个不正经的腔调，“真的不用妄自菲薄，咱俩就是好朋友，我没图你什么，我也没啥好让你图的。安心，你只要不是某天突然失联，咱俩的交集都不会断的。咱们真的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不用多想了。”

        “一天天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这种朝气蓬勃的青少年，不应该吃了睡睡了吃，烦恼都交给明天吗。你脑子灵活就用来想这些？不觉得浪费？”

        好险到了校门口，要是被孟于白用那种语气问下去，徐青不知道自己还能抗多久，说不定一狠心把自己重生的事情一股脑秃噜出来了。到时候等待他的就不知道是明天的太阳还是精神病院的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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