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分钟

“明天呢，各院系部的学生会会负责各自新生的材料接受以及发放工作，我们校学生会呢只需要在各处派遣服务人员就行。主要分成两组，一组在特定的地点进行引导、指路，另一组是流动服务人员……”

        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片卷层云，正在风力的作用下缓缓南移。北方九月早晚的天气逐渐转凉，颇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味，但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热，在和清大学老教学楼上洒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云乐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昏昏沉沉，头埋在手臂上，睡得大大方方、十分猖狂，俨然一幅长睡不醒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来人屈指敲了敲云乐趴着的桌面，试图叫醒熟睡着的某个人。

        云乐略转了头，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手，骨节突出、白皙修长，虎口处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虽然面前的人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但直射来的光线依然是晃的眼疼，云乐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睛，还把脑袋往手臂间埋了埋。

        白澈似乎有几分无奈，又敲了敲桌面，低声唤了两声云乐。

        会议室的一干人等都偷偷看向这边，心里悄悄盘算着平时一向平易温和的白主席如何解决嚣张跋扈的云部长，而台上讲话的副主席林积雪也时不时往这边瞄。

        云乐还没有意识到来着不善，皱了眉，被敲桌子的声音整得烦躁，顺势抓了白澈敲桌子的手，闷闷地说了声：“五分钟。”

        窗外人声依旧，但会议室的时间似乎暂停了几秒，然后一切如常。

        旁边的女生看不下去了，推了推云乐，终于把她推醒了。

        白澈看了两眼，感觉指尖传递来的细密的汗珠，不易察觉地笑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心说：好啊，有人睡觉白澈都不管了，这还是那个公正无私的白主席吗。

        白澈今年已经大三了，学生会有什么事一般直接派给副主席，自己盯着带一带就行。

        难得徇私舞弊，白澈略感心虚，自己到后排找位置坐下，专心听林积雪讲了一会。

        “白学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林积雪讲完，四处望了望，瞥见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白澈。

        白澈闻言起身，从后排顺着过道走到会议室中游：“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注意身体，不要中暑。迎新完我请大家吃饭。”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打在窗子上，窗外夏木繁荫、鸟雀窥檐，少年穿着白衬衫，眉眼温和、语调轻缓。老式的教室给画面平添了几分年代感，像是文艺电影里的镜头。

        “散会吧。”

        “那天天气很好很晴朗，万物欣欣向荣，我走得也很安详。”云乐一边走一边哀怨地看着林积雪。

        林积雪一开始还很给人面子，然后实在忍不住，哑然失笑：“哈哈哈，五分钟，你要笑死我啊乐乐，你还敢抓白学长的手。”

        云乐心说有什么不敢的，小时候就抓过了，只不过现在不给抓了而已。

        顺便给了某个笑得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一拳：“你还笑，林积雪，我为什么开会睡觉你心里没点数吗！”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林积雪扶着云乐的肩，语气像是哄小孩，“天有不测风云，我也没想到白学长会叫你啊，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占用你睡觉时间让你陪我去打印东西的，我当时站在台上都吓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白学长脾气是真的好啊，你都那样了他也不生气。”

        我哪儿样了，云乐心说。

        听林积雪念叨了一路的白澈，回宿舍后打开手机一开还是白澈的消息。

        真烦…

        【白澈：以后晚上不要熬夜了。】

        【白澈：影响不好不说，对身体损害还是不可逆的。】

        云乐扫了一眼，有点心虚，把手机摔到一边补觉去了。

        没过几分钟就爬起来拿起手机，白澈回了个“哦”。

        回了消息之后，又床上躺了一会，辗转反侧，也睡不着，在林积雪诧异的目光下爬起来拿了手绘板开始画画。

        “你这是，补作业？”

        云乐一只膝盖抵在桌角，手绘板放在腿上，整个人带着椅子重心向后，看起来极不老实，听见问话也不抬头，回了句：“不是，有比赛。”

        林积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游戏它忽然就不香了。

        云乐闷头画了一会，刚刚被嫌弃扔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她皱着眉，思路被打扰了很不高兴，捶着隐隐作痛的颈椎去找电话。

        “乐乐。”

        对面说话的人也不知道云乐的此时的心情，带着几分欢愉和挑逗。

        “嗯，有事吗？”看清来电后，云乐也不客套，直接问。

        “有啊，我到学校了，你吃饭了没？”

        云乐言简意赅：“没有。”

        “出来，带你去吃饭。”

        挂断电话之后，云乐往床上一摊，闭着眼睛胡说八道：“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是个硅基生物呢，这样我就不用吃饭了。”

        成功收获林积雪一记白眼。

        “你行啦啊，秦学长的电话？”

        “昂。”

        “快去吧快去吧！”

        仗着生来底子好，云乐向来是个在装束上很随意的人，也不捯饬捯饬，拎上手机就慢悠悠地下楼了，一边下楼一边给秦子阑发消息问他在哪。

        到楼下之后，还没有收到回信，云乐驻足等了一会，然后想着秦子阑刚到学校，应该还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他宿舍楼下面等他，结果一抬眼，就看见秦子阑站在不远处，憋着笑看她，看样子已经注视了有一会了。

        夏天昼长，两个人从学校出来时间还早，沿街的路灯还没有亮，也就没有打车，闲逛消磨时间。

        那家餐铺在大学城内也是小有名气，价格略贵，胜在味道好。里面没有设包厢，环境清新雅致，位子三三两两地不规则散落，实木的屏风相隔，一条人造小溪从中间穿过，点菜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在机器托盘上顺流而下。

        真有几分“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的韵味。

        “你吃什么？”云乐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问秦子阑。

        秦子阑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受不了女生请他吃饭：“我来吧。”

        云乐觉得没多少钱，回头还给他就是了，于是相当随和地收了手机。

        点好菜之后，秦子阑依旧拿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聊天。

        云乐自己俯身玩了一会水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秦子阑眉头紧锁，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

        “没事，我问问他们今天开会都说什么了。”

        哦，对，秦子阑也是学生会的，今天开会没去，肯定得问一问讲了些什么，云乐心说。

        然后脑子一转，想到什么，一个激灵：“你可以问我啊！”

        我可以帮你问林积雪……

        秦子阑语气也不算和善，直接问：“白澈今天又欺负你了？”

        “……”

        云乐有一瞬间的语塞，随即立马否认：“没有，谁告诉你的？”

        谁散布出去的，站出来，这样反复鞭尸，劳资保证不打死你。

        “白澈他有完没完，其他学生会主席也没像他管的这么宽吧，真闲的他。”秦子阑潜意识里觉得云乐已经是变相承认了，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我明天去找他，做人别太过分。”

        “哎，你行了。”云乐也不知道秦子阑对白澈莫名地敌意从何而来，“本身这件事也是我有错在先，白澈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白澈和秦子阑两人针尖对麦芒，一直不太对付，如果能相互忍让就算了，但偏偏秦子阑是那种给个导火索能炸上好几天的人，白澈看似脾气如好春风般和善，但是也是个笑里藏刀的主。

        二人又在学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半个学生会的人对此都很头疼，只能让他俩能避则避。

        “例行公事还是越俎代庖，就算你有错，轮得到他管？”秦子阑虽然压着情绪，但是说话依然很冲，“一个学生会主席，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吃饱了撑的。”

        “白澈他真的就是公事公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云乐在劝人这方面毫不专业，好说歹说，可惜秦子阑不愿意卖这位选手一个面子，吃饭都耷拉着脸。

        索性有人愿意帮云乐一把。

        “咦，乐乐，你也在啊。”一个衣着时尚的女生正在询问服务员厕所的位置，不经意地瞥到了云乐，随即就过来了。

        那女生热络地坐下，揽着云乐的肩，问：“这是你男朋友吗？我听我妈说你找了个男朋友，一直没机会认识认识，今天终于见到了。”

        云乐正在苦思怎么说服秦子阑，看见来人有些惊讶，随即点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秦子阑，我发小，唐糖。”

        秦子阑虽还是不太高兴，但是也不好冲唐糖摆脸色，先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你也是和清大学的吗？”唐糖这孩子也不认生。

        “是。”

        “那我是不是得叫学长了。”唐糖得到肯定回答后继续八卦，语气相当无害，“学长是怎么看上我们家乐乐的啊？”

        不等秦子阑回答，唐糖又自顾自地说：“我们家乐乐啊，从小就不太聪明，还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也就脸还好看点，招男生喜欢。”

        “你也好看啊！”唐糖平时说话就这个样子，所以云乐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话里有话，顺着就往下接。

        不过秦子阑倒是听出来了，放下筷子，大概是不准备再吃了。

        “我们乐乐脸好看不假，不过不太聪明倒是看不出来，毕竟是她们专业综测第一。”

        秦子阑忽略了唐糖一瞬间变了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追的乐乐，我是在她们系举办的画展上认识她的，她的画占了画展的小半部分，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记住了她的名字。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么有才华的女生呢，如果是我女朋友该多好啊！”

        云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心说，秦子阑这人可真能编，他俩明明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这事秦子阑还真不是编的，最多有点添油加醋而已。

        秦子阑最开始注意到云乐是在学生会，只不过当时秦子阑有女朋友，最多觉得云乐好看。后来被一个对美院女生特别有好感的室友强行拉到画展上，看到云乐的画就特别关注了几眼。

        不过云乐的画没夸张到占了那么多，只是因为秦子阑关注，就显得很多。

        “学长真浪漫，以后如果我男朋友也能这么想我就好了。”

        “只有优秀的人才配得上。”秦子阑听唐糖瞎客套，也不正眼瞧她。

        唐糖心里想骂人，强撑着面上的笑容：“学长是哪个专业的啊？”

        “休闲体育。”

        “哦，体育生啊。”语气里带了很明显的轻蔑，“我听说都是文化课学不好才去学体育的。”

        秦子阑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回了一句：“是吗？”

        “学体育出来能干什么？”唐糖嗤笑。

        秦子阑也跟着笑：“继承公司啊。”

        听到这里，云乐实在不敢让他俩这么聊下去了，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口齿不清地说：“唐糖，我们先走了，一会学校里有事。”

        待唐糖回了她自己那一桌后，云乐站着居高临下看了一眼秦子阑，这个人还是刚刚的大爷坐姿，面无表情直视着她，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

        秦子阑出门之后脸色才好一点，问：“那人谁啊？”

        但语气依旧不太友好。

        云乐自知理亏，解释说：“我干妈家的女儿，算是我干姐姐吧，从小一块玩到大的。”

        “她这个人吧，从小就是这个性格，你别介……”

        云乐还没说完，就被秦子阑打断了：“你干姐姐，为什么才上大学？”

        “她复读了一年，”云乐解释完才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她刚上大学？”

        “没在学校里见过她。”秦子阑说完又问，“她在哪个专业？”

        “和我一样，油画专业。”

        秦子阑满脸写着晦气：“这么嫌弃咱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次高考状元呢。”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秦子阑和唐糖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但收获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起码祸水东引，秦子阑暂时忘了白澈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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