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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章 城东打擂


于五见过白服的四种面容,一直便把最为俊美的那张面皮当做是白服自己的,只是心里如此想想罢了,却从未敢真正开口问及主人此事。

直到今日所见自称白旻宇的少主摘下刘韵面皮,多年前还曾是少女的记忆一下便被唤醒了。

初次见到白服,人如其名,白色大袖随风舞,懒散发髻就仅仅是系一根绳子而已,飘逸出尘至极,美中不足的是那张面容过于稀松平常,即便如此,于五敬畏白服,如同神明。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后来三宗令递于三人时,仲城内的白府并无外人,见到的便是与今日白旻宇如出一辙的精致面庞,尤其是一对眸子,明亮深邃,又不失笑意。

那一年,于五二十二岁。

三宗令何其珍贵,还好于五幸不辱命,连过三关,拿下了太青外门弟子的入门资格,之后白服来山下私会于五,赏下重宝,并布置去蓉城戍守觅人的相关事宜,此时白服脸上覆有连于五都看得穿的一张面皮,只因那一双美眸映衬下,脸上那张老人面皮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年,于五二十九岁。

时光如梭,从接下任务到融入蓉城,一晃一甲子有余,再次出现的白服脸色疲惫,又不失笑意,那一夜聊得琐碎,于五却是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这一年,于五正好一百岁。

白服笑言自己快要当爹了,是女孩最好,可若生个男孩,又得是那劳苦命。留下一双鞋、两瓶珍贵的龙岩丸和刘韵的联系方法后,白服走得匆忙,于五倚在屋檐下默默看向远方。

黄鸣妥善收起那张面皮时,看到包裹里的物件,记起一事,笑着对白峮说道:“你兄长也在归来途中,这一刀一剑,颇为不俗,你替他先收好了。”

白峮见这刀剑都在黄鸣身上,想来也知道定是哥哥在湖中落了水,不好意思的接过去了,只是好奇问道:“老祖是如何得知那是我家兄长的?”

“如何得知?”黄鸣咧嘴一笑:“都敢在众人面前自报家门了,嗓门比天还大,胆子也不小,我能不知道吗?”黄鸣熟练系好包裹,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白峮,又补救道:“以后见了你哥,让他性子收敛点,白家不比当年,出门不好再自报家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峮羞涩点了点头。都不敢去看这位现如今除了兄长以外血缘关系最近的这位辈分奇高的老祖。

待得事了,于五和黄鸣去审问那依旧在装死的左大统领。出于谨慎起见,黄鸣再次覆上了刘韵面皮。

见识过黄鸣手腕的左大统领也不是什么硬骨头了,自表忠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为留条活命。

只是不太老实,交代内容并无和毕东投靠的势力有丝毫关系。

黄鸣觉得这二窍的武者水分很大,开口问道:“我能察觉得出你有二窍的底子,不仅是你,屋内围杀我的五人,均是一到二窍武者的样子,为何连那基础的气势运用都做不到,还是以那武把式对敌?”

“说出来,能活命?”左统领试探性问道。

“不说也罢,便当你是善于藏拙,还未等发挥实力便失手被擒的大侠了。”于五以手刀比划,意思是可以杀了。

黄鸣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我说!我这两枚体窍并非是我自己的,是圣公用天大神通,从死人身上‘嫁接’给我的,只是我要化为己用,起码还要十几年的火候才行!”

于五黄鸣均是一惊,黄鸣看向于五,后者摇了摇头。

二人从左统领房内退出后,黄鸣问道:“于五奶奶,怎么看?”

“闻所未闻,可这类的鬼道神通,怎么也该是衔脉期了,不是你我招惹得了的,还需从长计议。”

黄鸣点了点头,沉吟一番后,说道:“我打算先摘下面皮避避风头,顺便打探一下这姓左的口中圣公的跟脚,待得风头一过,回太青报备此事,再交由上面定夺。”

“如此甚好,”于五附和道,“此次误闯风华苑,算得上是少主自投罗网,待得揭下面皮,便是敌暗我亦暗的局面了,少主的新身份我在之前便让峮儿捏造好了,在此待上几天便可过去。”

“至于这左统领?”

于五笑道:“待得把他知晓的都问清楚后,不如放了。”

黄鸣瞬息间便通晓了此间门道,笑着回道:“于五奶奶的意思是,这左统领只是知晓‘黄鸣’和‘高晓斌’的模样,好让这位左大统领回去通风报信,到时候自然就想不到于五和白旻宇身上了,毕竟只是一个毕东,分量不够。”

“少主聪敏,峮儿和敬泽难及万一。”于五是打心里欣赏这位少主,敢跟拳脚够重的归逢臻学拳,说明心志坚定;比试能赢却输,说明善于隐忍;风华苑杀伐果决,说明并非愚善之人。

步入大厅落座品茗,于五看了看角落里一处像是被稚童凿刻涂鸦过的痕迹,喃喃道:“敬泽也该回来了吧?”

十余日后,峮儿带着撤去面皮的黄鸣去往一处客栈,坐落在蓉城最南头,本来此处原本有个南门的,因为四年多前的那场变故,河水断流,贴着河水的那处浮桥塌陷,也就没人走了,随之南门紧闭,估摸着过不了十几年,就没人记得住这蓉城还有个南门一事了。

客栈也清冷,除了常年住着一个窝在屋里不出来的中年男子外,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此处客栈,名为路遥,是专门留给白家两位传人修行用的。

于五给这客栈起这名字,还是要勉力两位苗子好生修习,壮大白家,路遥而远兮。

黄鸣的新身份是掌柜远方过来的侄子,来自芝麻城,连在芝麻城哪个私塾读过书,干过什么营生,都给捏造好了,当然都是有真人真事的。

至于那掌柜的真实身份,与白敬泽身边的老江无异,蓉城白家鼎盛之际,都是归于五管的。

看着那掌柜有模有样地拨弄算盘,黄鸣笑着走近柜台,笑问道:“叔父,楼上那位长期住在此处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不晓得,”老掌柜摇摇头,苦着脸说道:“先前自称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有天在楼下喝得多了又自称是寻仙访药的仙人,最近一年更是自称是编撰野史的书仙,脑子是个真拎不清的,不过店钱照付,不曾拖欠。五姑姑是查过他底的,干净的。”

随后峮儿带着黄鸣去往所谓住处,不在路遥之内,而是比起路遥更为不起眼的一处民宅,也就一个街口的距离,院墙勉强不算破败,院里种了些搭了棚子的果蔬,在黄鸣看来确实是十分农家了。

推门进去也是稀松平常的摆设,屋子也不大,也就比黄鸣在记处的房子稍微大点而已,加上窗户过小采光不行,显得阴暗至极,于五说此地也是第一天那处宅子一样的设计,门道在地底,黄鸣便恍然了。

揭开炕榻后,是处通往地下的圆形直梯,地下方圆不大,灵气盎然,比起蓉城西北角的那处不知名宅子,只高不低。这些天黄鸣白日里偶尔去趟路遥,其余时间便是在此打坐炼化鞋子,除去早已熟稔的改变大小外,作为气机容器,也有了一定火候,至于遮蔽气机和延长龙岩丸效力方面,不仅需要水磨工夫,还需要大笔的...灵珠。

黄鸣抽出净眼术,翻到了第四页。看到右下角那个大写的肆字,黄鸣不仅喃喃道:“太青大比就在今天。”

白敬泽确实早就回来了,只是并未听从老江的建议去找一直有书信来往的于五,而是乔装改扮一番,住进了城东一处客栈。身后五个仆从也都安置在了客栈里,只是带着老江去见一位“故人”。

老江心里急啊,到了城里照理说什么都该听于五姑姑的安排,可白敬泽说这是来履行五年前的“约定”,见一面便走。

可沿着往日记忆走入所谓的“曲府”,竟是如此的破败不堪,白敬泽不甘心地进去逛游了一圈,残墙断瓦更生心头不忿。

“少爷,”老江趁着白敬泽不言语,递过话茬,“不如咱先去见见五嬷嬷,再去寻曲姑娘一家的下落?”

白敬泽攥了攥拳,点了点头。

可一眨眼功夫,便兔起鹘落,越过了那残败院墙,老江无奈,跟了进去。

徒增伤悲罢了,那个小时候留下豪言壮语的小姑娘,和当年能与白家掰掰手腕的曲家,就这么没了。

不该如此的,为了能胜过曲曲,白敬泽这些年的拳脚功夫,可谓勤耕不辍,甚至为了习武,耽误了不少修行和打坐。

一路无话,路上的小石子,白敬泽见一个踢一个。

从东城小径走向大路后,扎下了一座不热闹异常的擂台,白敬泽本无心看这些江湖拳脚把式,还是老江为了逗乐少爷,提了一嘴,白敬泽才把头扭转过去。

擂台不大,三丈长一丈宽而已,却是里外围了十几层的人,难得现如今平民入驻的东城,有此等热闹了。

老江还想着和少爷小时候那样让少爷跃上自己肩膀瞧热闹,不曾想身边之人,已经与自己等高了。

只是物是人非,白家不再是那个蓉城白家了。

白敬泽遥遥望去,台上二人正在比划,黑衣偏健壮的那位,腿法了得,已经将那名一身青衫的娘娘腔逼到了擂台一角,可看了一会,白敬泽发现那黑衣男子虽然看着占优,却一下都踢不中那一袭青衫的半片衣角。

老江盖棺定论道:“青衣那位,胜券在握,不想让那黑衣汉子,输得太难看而已。”

白敬泽拍了拍老江肩头,“再看看,万一那黑衣壮汉还有成名已久的杀手锏呢,老江你也太不老江湖了。”

老江苦笑,这话还是自己在几年前出来陪少爷“闯江湖”那会,和他说的呢,那会的少爷也是和自己看着别人打擂,不过那会人矮,是骑在老江肩头的。

正如老江所说,黑衣汉子又在擂台边缘走了十招后,跌下台来。不过那黑衣汉子倒也磊落,下台后朗声说道:“曲姑娘技高一筹,唐某佩服。”

台上女子同样抱拳,之后走至台中,学那男子粗了嗓门,继续说道:“众位好汉们请了,如今我们曲家辗转四年后重回蓉城,改行做那押镖行当,不知还有没有好汉愿意站上来,试试我曲家镖局的斤两,我曲家漪作为副总镖头,向蓉城好汉讨教则个。”

说完后曲家漪坐回台中椅子,茶水漱口,静待下一位挑战者。

曲家漪眉头一皱,原来是台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还开始叫起好来,引得一些个泼皮们便跟着起哄:“曲姑娘,赢了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能比武招亲,上你曲家做个女婿不成?”

带头鼓掌的,当然是已经认出曲曲身份的白敬泽了,却没想到给她惹了些许麻烦。

曲家漪再次起身,双臂环抱,高声说道:“胜得过曲某的,可以做我们家至今悬空的总镖头位置,每月俸银百两,遇上大单子,可以抽成。”

“说到底,你家到底要不要一个上门女婿嘛!”随着那泼皮的继续调戏,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台上女子有些嗔怒,单手掐腰,指点那汉子,“别人不敢说,你若打赢我,我让你下半辈子吃够我豆腐如何?”

男子不敢上台就是了,却也不耽误自顾自的傻笑。

一片祥和,曲家漪觉得脸也赚了,是时候收尾的时候,有个儒生模样的男子自顾自“爬”上擂台,颇为吃力,甚至台上女子还得搭把手,才拉了上来。

上台后的儒生脸红脖子也不细,大喘几口气后,向着女子作揖到地:“曲副镖头,施某斗胆想试试你的神功,如果侥幸胜出,愿入赘你们曲家,吃口软饭。”

这下不但台下众人,就连白敬泽这发小都笑的直不起身来了,正巧遁着笑声,看到了也在外围瞧热闹的自家帮闲,大喊一声:“粽子,过来!”

小名粽子的帮闲瞧见了少爷和总管,赶紧挤了进去。这才没一会功夫,白敬泽这外圈位置已经算做中圈了,粽子挤进去没少挨白眼。好在这粽子生了副好皮囊,即便不小心蹭到妇人和妙龄女子,也会让人生出好感,被当做是那“无心之举”。

“少爷,”粽子本就比白敬泽高半头的,到了身边点头哈腰,就又比白敬泽矮上半截了,“于嬷嬷的人到了,叫咱赶紧去路遥汇合。”

白敬泽不以为意,瞧着前面热闹,只说一句晓得了。

粽子有些着急,又补充了一句,“嬷嬷的人说了,少爷要是午时还没到家,就不用回去了,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白敬泽这才转过脸来看了一眼粽子,一把抓住他耳朵骂道:“那你就回去跟那小厮说,真想让我回去,就必须得是她于嬷嬷如此拽住我耳朵才行,就凭她的本事,能摸得到武功已经突飞猛进的白家大少爷的一片衣角吗?”

白敬泽看了看身边老江,笑道:“不能够吧老江?”

老江哪敢应声,只得小声劝道:“少爷休要胡闹,还不放开宗紫。”

白敬泽这才放开宗紫,继续看台上热闹,倒是宗紫杵在那里弯着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悻悻然看了眼老江,老江摆手让他先走了。

台上书生手持一根木棍,足下裹有缠脚,以防走山路磨坏鞋子用的,曲家漪笑着说道:“公子不如先攻,我接招再递招便是。”

那书生抽了抽鼻子,便将木棍高举过头顶,向曲家漪劈了过来。

曲家漪轻轻躲过,又轻轻侧身劈向书生颈项。

一身朴素衣衫的书生应声而倒。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台下那泼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笑骂道:“虽然不晓得你这秀才肚中墨水有个几斤几两,但是你手腕上这点斤两,真不够曲家姑娘打的,你要笑死你爹了。”

书生眼冒金星艰难起身,起身后第一件事竟是要扶好那顶儒巾,再谈其他。

比如说捡起那根摔落在远处的木棍。

曲家漪叹了口气,问道:“不打了,先生可会那术算之法?”

书生想了想,点点头,“略通一二。”

“家里百废俱兴,”曲家漪说道,“还缺个账房先生,无需打打杀杀,敲敲算盘记好账簿即可,先生可愿来曲家谋个营生,再图进举?”

“就不能再赏口软饭?”书生不甘道。

台下再次哄笑,白敬泽已经晓得趴在老江身上,不停捶打老江后背了,笑着与老江言语此等人才如果曲曲不要,一定要请回白家,供起来才行。

台下蹿上去一人,一脚将书生踹下台,轻啐一口吐沫后,自报家门道:“岭南洪家庄洪跃,想试试曲姑娘拳脚的斤两。”

曲家漪立了个拳架,轻声道:“好说,洪师傅请进招。”

白敬泽皱眉道:“这家伙曲曲打不打得过啊?”

老江也没看出这自称来自洪家庄的外家拳师是如何将那书生踹下去的,沉吟一番后说道:“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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