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森林

        但是他很快想到联系陆虞，也不知道他们前一天晚上闹到了什么时候，会不会还在睡觉。云年心想，如果还没起床就打过去太冒失。他只能又再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粤青打了电话过来。

        “早上好。”粤青说。

        “嗯。”云年回答。

        “我实在不知道拍照要准备些什么，只带了自己的行李，里面有几套衣服，到时候你挑吧。”

        “我带相机和化妆包。”

        “你还会化妆吗？”对方惊讶。

        “是。”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现在？”

        “那我出发了。”又是一声轻快。

        云年不知不觉地笑了。

        确定好见面地点后云年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拿上东西走人。

        见面地点不远，云年用导航跟着走过去，发现是一个中心广场，周围停着一圈的车子。广场上没什么人，巡视了一圈后也不见粤青。他只能坐在长椅上等待，也没打算打电话催促。这个广场在幻水堡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像是一个工业小镇上的荒废地点，偶尔有几个人经过，并不会停留下来。

        云年拿起相机拍了几张。

        回到椅子上休息的时候粤青到了，他正低头查看相册，没瞧见粤青。

        直到人的身影盖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光线。

        “到了？”云年惊讶出声，立即站了起来。

        “你等了多长时间？”粤青询问。

        “几分钟吧。”

        “那，我们走。”粤青说。

        云年关掉相机跟上前面的少年，他还背了一个背包，里面是化妆用品和两个镜头，相机挂在脖子上。

        粤青放慢步伐，等待云年跟上。

        “我租了车。”

        “啊？”云年惊讶无比，眼睛直勾勾盯着斜前方的粤青。

        “我拿着行李很不方便，而且……”粤青说到后面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云年，竟然在得意。

        “而且什么？”

        “而且我们去的地方离这边很远，你拿着这些东西很累，所以只能开车了。”

        云年被男孩逗笑了。说得还挺有条有理，好像在用为他人着想的语言方式来宣布自己在这趟路途中的领导主权。

        “我们要去哪儿？离这边很远吗？”

        “嗯，这儿是个镇，我们去城区，云城树多云多，路上自驾比较舒服。”

        “你看过天气预报了吗？”

        “看了，天气都不错的这两天。”

        “我还以为你还没拿驾驶证。”

        “我没拿！”

        “……”

        他想起来粤青问了他会不会开车，于是问道，“你提前租车？人家让你租吗？”

        “我只是付了钱，他说第二天取车的时候带驾驶证就行，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去取车。”

        云年低头微微叹气，但是很小声，保证不被前方的人听到，“你看我像有驾驶证的吗？”

        粤青自信道：“你们经常背那么多东西，早就学会开车了的。”

        “你还挺会想。”

        取车地点离广场不远，他们闲散地走了十分钟，有的没的聊了一路，到了店里以后云年还是乖乖把驾驶证拿了出来。

        一辆绿色牧马人，他还从没开过这种高座的，不知道视野会不会偏差。有点忐忑。

        工作人员把钥匙和单子递给云年，粤青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伸手在车子和他的脊背之间指了一遍，云年立刻会意什么意思，把背包和相机都取下来交给粤青。粤青拿到东西后一便把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放进后座，再回到柜台的时候云年已经签好了字。

        “先进去试一下。”粤青说。

        “嗯。”云年点了点头，给他一个微笑，然后上车开火检查，一切都没问题后对站在车窗外从头到尾都一脸兴奋地瞧着他的粤青招手。

        粤青伸出手友好地拍了一下云年的掌心，表示对这场自驾游的期待。云年到现在都还有点愣，莫名其妙的他就甩了自己的团队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男生异乡自驾游，而且期限只有两天。

        “我给你调导航。”

        “好。”云年把手机解锁递给粤青。

        车子驶上公路，窗外的风景便宽阔起来，连绵小山，青青葱葱，包围着这一条眼下还无尽头的长路。云年开车缓慢，因此粤青看得清山下缓动的潺溪和寂静的袤原。

        车内安静，云年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以对抗两人无法言说的沉默局面。他腾眼去瞧粤青，见人将胳膊肘抵在车窗边缘，看着一路而退的景色，很认真。再过了一段时间，粤青没再观赏外面的风景，而是坐直了看着前方，兴许是不愿意吹风，云年又得把窗子关上。换另一个方法，播放音乐。听着音乐，粤青开始昏昏欲睡，靠着椅背打盹，下巴三番两次不安分地往下掉。

        少年的安静让云年有些不习惯。

        云年减慢速度，伸手把副驾座位调平一些，上面的人醒了，但没说什么，只任由座位变动，人也随之躺了下去。调好以后他向云年说了句谢谢，云年没回应，从后座座位上拿那件粤青先前脱掉的外衣给他当小被子。

        等粤青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用导航沿公路寻找方向不难，云年也不是个路痴。

        森林在他刚下高速的时候便已经初露稍头，再走没多远就看见树木逐渐密了起来。他很兴奋，之前从没进过大森林，一种探险的刺激油然而生。车子越往前走，树木越来越多，一棵紧挨着一棵并排于路的两边，紧密相连，高大浓郁，鸟鸣虫声阵阵，白云游移。

        不是春天的浅绿，是秋天的墨绿，一种神秘的纯粹。

        越走这份神秘感越满，他觉得自己像处在不真实的意境当中，音乐和少年的睡颜清晰朦胧，他甚至能感受到风变得轻盈起来，好像一种独到的欢迎仪式。

        走进森林半个多小时，导航上的终点到了。他下车走了一圈，看不到除森林以外的其他。

        高大错落的树木把远山遮挡起来，上方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彼此相随。

        他没打算叫醒粤青，粤青说了前一天晚上去租车，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睡，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让人不忍心叫醒。后来他自然醒了过来，看见云年拿着相机蹲在公路上取景。

        粤青下车走到云年身边，但云年没有发现。

        他在认真地盯着自己的镜头。

        粤青不好意思打搅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他站着，他等待的人蹲着，从他的视角望过去，这位摄影师有一双圆润的耳朵，廓形漂亮，还有迷人的鬓角和瘦削的颧骨。摄影师在等待镜头里出现一些什么，当镜头里出现他期待的东西时他高兴得大跳起来，嘴里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随后他发现了身后的粤青，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粤青先开口：“我睡过头了。”

        “啊，没事儿，睡足了才有精神，状态好了入境就好看。”云年微笑。

        粤青看着云年，发现云年笑起来的时候眉心弯弯，眼睛眯成月形，刘海稍长，梳成中分散落额头两边，风来，遮住眼尾。粤青瞧得仔细，从那眸中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之前云年笑的时候眼睛里面没有小精灵的，他只能这样来形容，还有什么比小精灵更能形容云年眼中的热爱呢？

        “就是这儿吧？”云年问。

        “是。”

        “那我在这儿给你拍一套。”

        “好啊。”

        云年收好相机，回到车上拿好器材设备和背包。粤青提着衣服和前一天晚上就买好的水和食物，领着云年往森林深处走。

        没走多久云年就找到一个拍摄场地，他让粤青把东西放下，还没收拾好就给人拍了好几张。粤青不知道要怎么摆动作，也觉得身上的衣服和森林的大背景不协调。但是云年没说话他也就没提问。

        “我先试一下效果。”拍了几分钟后云年才说。

        “嗯。”粤青点头，没打算过去看成片。

        “你过来！”云年朝他招手，他乖乖地走过去。

        “我先给你搭配衣服。”说完就蹲到地上去翻找，选的过程中没有拿到粤青身上比划，他脑海里浮现出梵高的《奥维尔的绿色麦田》里的色彩搭配，自信自己按照那个搭配来选能让粤青穿得漂亮。“现在的光强，红色太艳，不适合。我看这件偏暖的黄卫衣好，与背景脱离开，色调不突兀。”

        选好以后他递到粤青手中，示意他换上，粤青略显犹豫，那套搭配中有裤子。

        “我不看你！”云年说。

        粤青见他转过身去便抓紧机会都换掉，“好了。”

        云年回身仔细瞧了一番，又在袋子里翻了一会，找出一件浅绿的宽衬衣，让粤青松松的穿上，然后帮他调整衣领，故意把衣领往脊背下方拖，衬衣就更松了，要脱离身体的感觉。粤青只得紧紧抓住袖子保证衣服的稳定。最后，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又拿起相机咔嚓拍了几张。

        “我……”粤青结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摆动作。”

        “不用摆。”云年说着低头查看相机，忽然转过了身去。

        “是有什么问题吗？”粤青问。

        “没什么，很好。我拿化妆包给你弄一下妆容，你介意吗？”云年依然背对着他。

        “不介意。”

        “好。”化妆包在背包里，背包在粤青身后，要绕过粤青才能拿到。

        他转身的时候粤青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红色，很浅。粤青低头，假装没有看到，在云年绕到他身后去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你坐在这儿。”云年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根端对他说。

        粤青听话的坐下去，等待着他的全能摄影师为他上妆。

        “先修一下眉毛。”云年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去，用左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微微调动他的面朝方向。

        粤青感觉到对方的右手小手指在他的眉心轻轻划动，他能感受到对方替他修眉时手的运作方式，大手拇指和食指夹住修眉刀，剩下三只蜷曲着有规律的排开来，只有小手指才有机会接触到眉心，但并不会整个过程中都有接触。他仔细感受着，发现原来云年用小手指给他擦修剪下来的眉毛。也许是自己出汗导致眉毛不好被擦掉，所以云年反复擦了几下，还没干净，又用嘴轻轻吹，之后也许是干净了，云年停下动作，粤青也僵硬着。

        “你别动。”

        “我没动！”

        “我的意思是，先不要动，等我给你上妆。”云年说。

        “好……不用太久吧？”

        “不用，我想给你上腮红！”

        “腮红……？”粤青疑惑。

        这次换云年得意，主导权在摄影师啊，“是啊。”

        上妆的时候粤青被要求闭上眼睛，只能靠其他感觉来脑补自己被云年装扮成什么样子。虽然上妆时间不长，中途他还是忍不住睁了好几次眼，但很快又被摄影师要求立马闭上。

        他闭眼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前一秒捕捉到的云年的画面：下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因为距离近而放大了水滴的晶莹，密林里的高温使人的皮肤发红。

        终于上完妆，云年退远，在他面前举了个圆形小镜子。但粤青不愿睁眼，“我不看！”他说。

        云年笑道：“哈哈哈哈好！”

        “你很满意吗？”粤青问。

        “非常满意。”

        “那就好。”粤青低头说。

        接下来就是拍摄，他们挑了好几个地点，粤青跟着摄影师的指导，逐渐适应镜头，然后慢慢摆出自己想做的动作。

        拍摄过程很快，粤青看到每一次云年低头查看相机的时候都在满意点头也就放下心来。

        拍摄完以后才下午两点，粤青终于拿回了领路的主导权，让云年跟着他走。云年给相机换了块电池和内存卡，又把大背包、器材和琐碎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一条小溪旁边。粤青则换回了原来那件白色t恤。

        等云年再次把相机打开时，又把镜头对准旁边的粤青，只是这次没按快门，换做了录影。

        粤青不明所以，问道：“不是结束了吗？”

        “没说只拍照啊。”说完，从屏幕右端露出那张心思得逞后的表情。

        粤青无奈，这家伙工作的时候很自信啊，说话也利索。还会糊弄他。他垂着双手往前走，时不时偏头看旁边的人，没有看到云年的正脸，只能从狭小的缝隙里看见他那透亮的眼尾。

        “你不会要纪实跟拍吧？我不假装跑一下什么的吗？”屏幕里的少年耸动双肩，斟酌许久才发出疑问。

        “你在哪儿读书？”云年转移话题，终于把脸从屏幕前端露了出来，但相机还是开着。

        “问这个干嘛？”

        “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是音乐学院吗？”云年走在粤青的左边，面对着他的小模特，而小模特往前走，于是摄影师只能像个螃蟹一样举着爪子横行向前。

        粤青关注着云年的动向，生怕他撞到大树，每到他快走到一棵树的前端，粤青就伸手示意他避开。“我四岁就开始学了，学了八年。”

        “那你专业就是钢琴吗？”

        “不是。我记得你问过了。”

        “是吗？我……”云年皱眉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好像就是在他偷拍粤青弹钢琴的那天问的，想起偷拍，云年那股好不容易潜藏下去的心虚又冒了出来，神情开始不自然，“搞得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专业了。”

        “我学的是物理。”

        “我去！”云年震惊，停了下来，他把摄影机关掉，换了个面朝方向，和粤青并肩朝前。

        “有什么好吃惊的？”粤青见云年终于关掉了相机，身心松了一番。

        “是不是很难学？”

        “还好，挺有趣的。”

        “感觉你就应该是一名音乐生。”

        “为什么？”

        “那天见你弹钢琴的时候，你很享受，看出来你很喜欢。”

        “导演的眼睛真牛。”粤青说。

        “不是导演，你别这么说。”云年黯然。

        “你很排斥这个称呼？”

        “我还不够格。”

        粤青回想了一下，明白云年的意思，他决定也说一些自己的事儿，“我和陆虞他们一家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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