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天亮后，李府管家过来打听李小姐的情况，听说已经大安了，他脚不沾地跑去报喜。

        “哟，那我得收拾一下。”萧飞扬忙了一晚上，尽管白晞茜告诉他已经没事了，但他本着负责的态度，昨晚一直守在李小姐的门外，以便随时观察情况。

        此时他神情委顿，发型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如果现在去面试，可能都进不了办公楼就被保安拦下了。

        “不要！”卢洪生连忙拦住，“就这样最好。”

        萧飞扬不理解他的意思，在公司里上班的白晞茜秒懂。

        就是半夜在办公室里加班，拍个照，发朋友圈，配点文字：深夜的办公室很安静，可以更多思考未来。

        还有休闲款的，周日拍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哪位家人看见我的水杯了，求指点方向。”

        总之，就是花式秀加班。

        白晞茜跟邪祟谈妥，昨晚睡得很踏实，一点萎靡的样子都没有，卢洪生打量她一番：“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也应该稍微处理一下？”

        他示意白晞茜起码把头发弄几缕耷拉下来，显得辛苦。

        “无妨，我跟他不走同一个路子。”白晞茜摆摆手，“你的过程描述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卢洪生忙不迭将他写好的治疗过程拿出来。

        白晞茜为他的效率感到震惊。

        首先，他给做了个封面，还装订起来，每段装订线的距离分毫不差，所谓工匠精神，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字体是标准楷书，一丝不苟。

        甚至还有配图，是绣像风格，精心描绘了白晞茜和萧飞扬的紧张工作，卢洪生的身影站在一旁，说他发呆也行，说他是下基层视察也行。

        总体走纪实文学的路子，将昨晚治疗李小姐的过程进行描写，全文三分真实，五分想像，还有两分价值观升华。

        “这……”萧飞扬是个正经大夫，讲究的是精确描述，包括李小姐昨天发病时的状态描述，身体各部位的反应，持续时间等等。

        他眼睛还扫到一行字：“萧飞扬大夫看着饱受病痛折磨的李小姐，他暗下决心：就算今晚通宵不睡，也要将病因找到！”

        卢洪生虽然确实在现场，但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么写不行啊。”萧飞扬摇头，在他们医院，写成这德性，会被带教打死。

        “可是，都这么写的啊。”

        萧飞扬不懂这个世界写病历的规矩，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坚持。

        白晞茜对此并无意见，她只感叹这个世界没有ppt，限制了卢洪生的发挥，不然，他一定能做好几个生动的动画出来，要是有视频制作软件，他肯定能剪出一个荡气回肠的mv来。

        她很好奇，如果这个世界的病历要这么写，那医生不得累死，一般出诊，也就一个人吧？

        “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卢洪生得意地摇摇头：“只有我这么做，我的医术虽不及师兄弟们精通，但他们都喜欢带上我，诊金也会分我一些，就因为我写治疗过程写得好。”

        他又看了一眼萧飞扬：“就连玄清门的师兄师姐，也有私下请我随他们一同出诊的。”

        白晞茜抬起眉毛，这个世界还挺前卫，居然有计件制兼职秘书。

        “原来如此。”萧飞扬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失落，白晞茜想问他怎么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李员外和夫人的声音。

        “仙师，小女如何了？”李员外急坏了。

        卢洪生迫不及待献上治疗过程记录：“大好大好，令嫒已平安无事。”

        李员外接过那本装帧精美的薄册，随手翻了翻，又见萧飞扬一副刚下夜班的模样，感叹：“辛苦辛苦。”

        他又问：“小女的病因为何呀？我们也好注意些，避免再得病。”

        萧飞扬刚想说话，被白晞茜在身后偷偷拉了一下衣裳，遂止住。

        此时的李员外就是一个为爱女生病而着急的慈父，谁能想到他竟然也是会把妙龄少女活生生钉在棺材里，给自己儿子陪葬的恶魔。

        白晞茜故作高深：“没什么，就是与太师结亲，福气太大，以她的身子骨接不住，出嫁时，有亲兄弟送嫁才能保一世平安，若无亲兄弟照拂，只怕魂灯不稳，难保长久。”

        站在一旁的继室也跟着叹气：“可惜了，难得我为她找到这么好的贵婿。她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莫辜负了我替她上下张罗了这么些日子。”

        “她原有一个亲兄弟，只是去得太早。”想到早逝的儿子，李员外真心实意的露出难过神色。

        “哦？可否带我去他坟前看看，若有坟前枝，她佩在身上，也是一样。”白晞茜随口胡编。

        李员外不疑有他，将三人领去祖坟那里。卢洪生满腹不高兴，在他看来，交完报告，就该拿钱走人了，白晞茜怎么非得横生枝节，搞得现在钱没拿到，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李家祖坟有人专门打理，李公子的坟头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碑上无尘，坟包上无草。

        “不好！”白晞茜陡然皱眉，神色凝重，甚至向后退了半步。

        把一众人等，包括萧飞扬和卢洪生都吓了一跳。

        白晞茜抬起如玉笋般雪白莹润的手，似模似样的掐算一番，又冷冷盯着李公子的墓碑，不言不语。

        越不说话，问题越大。

        白晞茜这张脸，笑的时候娇俏可人，冷着脸的时候，却带着一股煞气，让人看着害怕。

        李员外鼓起勇气，才敢轻声追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晞茜冷着脸，指着墓碑上的另一个名字：“她是何人？”

        “是我儿媳。”

        白晞茜慢慢转过头，看着他：“是夫妻和睦，恩恩爱爱的那种儿媳吗？”

        李员外被她问得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若不实说，只怕您家，灾祸就在片刻之间。”白晞茜冷笑一声。

        卢洪生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这招厉害啊，要不怎么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呢，她不定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竟把李员外给拿捏住了。

        难怪让她把自己往辛苦熬夜的样子打扮，她不乐意。

        原来，是有更高端的手段。

        李员外听见白晞茜的话，犹豫再三，说了实话，但没完全说。

        “我儿过世时，尚未嫁娶，人生不完整，只恐阎王不肯收，刚巧那时邻村有个女儿，也病死了，我们两家商议，便结了个阴亲。”

        “你害了你儿子啊！他原是天上金童下凡，尸解之后便回归正位，你偏偏给他配了一门阴亲，现在他被拦在南天门外，说他竟敢私自婚配，罚他继续轮回，现在他一口怨气难消，只怕这事难以善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白晞茜的眼神陡然变化，地面上的石子滚动，李公子的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将跟随的家仆丫环吓得转身就逃。

        继室早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员外还勉强站着，但整个人抖如筛糠，口中念叨：“儿啊，爹是为你好呀！你不要怪爹啊！爹也全是为你着想啊！”

        “李员外，若无其他事，我便走了，诊金也不必给了，您家只怕要出大事。”

        说罢，转身就要走。

        李员外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连连作揖：“求仙师指点，求仙师救命。”

        白晞茜冷漠地看着他：“指点不了。”

        “若能解我家灾厄，愿将一半家财奉送仙师。”

        卢洪生虽然也很怕，不过听见李员外这么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呵呵……”白晞茜笑而不语。

        “若仙师能化解此事，我愿将所有家财奉送仙师。”

        卢洪生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个时候，白晞茜还不愿意点头，她不就是想要钱吗？都说把家产全送了，怎么还不松口？

        白晞茜当然想要，她很想假意答应，然后卷款潜逃，谁想管你这个杀人犯的死活啊。

        但是，原主这位内卷王中王，为了提高自身业务能力，修习了不少很厉害的仙法，其中一门仙法要付出的代价是“言出必行”，也就是说，她不能轻易许诺任何事，她应允下的所有事，都必须实打实的执行到位。

        否则会被天谴。

        此时的白晞茜也在拼命想主意，画大饼这种领导传统艺能，要是在她身上失传了，那真是太可惜。

        白晞茜故作心软，神叨叨地在空中比划了一通谁都看不懂的手势，然后对李员外说：“现在，我已将你女儿的命运与你家紧紧相连，若你女儿荣华富贵，寿终正寝，你家也能继续兴旺下去，若她有任何意外……”

        接下去她就不说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员外一眼。

        那眼神就是在说：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

        李员外大大松了一口气，现下女儿已经大好，又是嫁进太师家，能有什么意外，无非是丧夫再嫁嘛。

        从祖坟回去，李员外命人拿了一大笔谢礼交给白晞茜。

        卢洪生拿到的分成，比原先说好的诊金多出十倍不止。

        可把他给乐坏了。

        “姑娘好生厉害，竟能打听到李家这么多内情，一下子就把他给唬住了。”卢洪生很想向白晞茜学习怎么打听消息。

        他哼哧哼哧写了一夜，图文并茂，结果还不如白晞茜随便瞎白乎挣得多。

        这个经历，让他对自己努力方向产生了怀疑。

        “也没什么，运气好。”白晞茜完全不想告诉他真相。

        她几乎都能想到，如果卢洪生去学了阴阳术，能与灵魂沟通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还不得卷到飞起，明明随便就能看到，他一定要摆个仪式出来。

        献三牲，烧黄纸之类的肯定少不了，到时候说不定卷到连桌案的颜色都要划分出几百个档。

        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拿了李家的酬劳，萧飞扬向白晞茜和卢洪生告辞。

        “你要回师门吗？”白晞茜问道。

        “嗯。”千书门暂时不招人，他又并非已出师的弟子，可以随意在外游荡很久，只好先回去再说。

        “贵师门还收徒吗？我可以去吗？”白晞茜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可爱无辜又真诚的模样。

        与她相处两天，萧飞扬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想到玄清门在日后注定的悲剧，他不想害人，便一口回绝：“不收，姑娘能力出众，天下何处不能去？”

        “可是，我就是想好好的学医，就是想救人。”白晞茜眨巴着大眼睛，“我根本就无处可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讨厌我了？”

        萧飞扬很苦恼，他会选择当医生，就是打小有着浓重的助人情结，不愿意尊重他人命运，特别想跟天命搏一搏。

        所以，他心中又生起了赌的成份：她一定是把玄清门当备胎，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落脚，等千书门重新招徒的时候，她就会抛下玄清门跳槽过去。

        想到这，他终于松口，答应白晞茜带她回玄清门，看看有没有哪位师叔师伯跟她有眼缘，愿意收她为徒。

        两人暂时没走，看李员外送女出嫁。

        太师府来的花轿款式与众不同，轿门并非布帘，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木头门，门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心形锁。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由继室扶出来，李员外将轿门锁上，将钥匙交给迎亲的人手中。

        据说这是当地婚俗，在娘家，由父兄把门锁上，到了夫家，由丈夫亲自打开锁，迎出新娘。

        白晞茜想起一家餐厅，为了防止外卖员半路把餐盒打开，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也在餐盒上贴封条。

        不过，在轿子里的“李小姐”不会太委屈，待轿子离城之后，那道冤魂便会离开李小姐的身体。

        抬到太师家的时候，肯定已经凉了。

        白晞茜现在只好奇一件事：到底是谁，将鬼新娘的身体挖出来，还教她怎么坑李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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