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屋子里静得可以数清三个人的呼吸声，僵局一直持续到宋管家敲门给他们上茶。

        邵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地说：“之前你怎么出去胡闹我都不管你，但是，stellar是我一手创下的产业，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看不得谁来糟蹋我大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

        邵扬和沈陌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拳头，心中压抑得不得了，却都没有言语。

        “邵扬，你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我想不用我再教你。”邵老爷子抿着茶杯微笑起来，他讲话的语气很是温蔼，望向儿子的眼神也很慈爱。

        可是沈陌和邵扬都明白，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慈祥的老人，每一次做决定都是说一不二的。

        过了很久，邵扬才低声对父亲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处理。”

        言罢，他就和沈陌一起离开了父亲的居所，也没有让司机专程送他，出门交了出租车，往他自己的公寓行去。

        这天晚上，沈陌没有离开邵扬的家。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留宿在这间公寓的场景——她酒醉微醺，在同事面前向他告白，而他处处护着她，带她回到这里，好好地将她安顿在绵软的床上，自己却跑去睡沙发。

        而这一次，她再次与他共处一室，却不再是以“师徒”的身份。如今，她是他的避风港，只是很多时候，风浪恰恰是因她而起。

        他们相拥而眠，但其实睡得都不安稳。

        邵扬心事满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而他每一次翻身，沈陌都会在迷迷蒙蒙中睁眼看一看他。沈陌本来是个睡眠质量好到逆天的人，可是因为心中有了牵挂，所以很容易就从梦中醒来。

        临近天亮时，沈陌做了个很虚无很荒诞的噩梦。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有些心慌地抱住邵扬，却又记不得具体梦到了什么。

        “做噩梦了？”邵扬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声线比平日里低哑了许多。

        沈陌哑然点头，恍惚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他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背脊，温柔地说：“梦到什么了？讲给我听听，有时候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最可怕的就是我根本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她靠在他胸口，摇摇头，像是要甩开某种糟糕的情绪，又像是要努力记起梦的内容，“没有内容，可是那种害怕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错以为那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什么，只是我不记得，就想失忆了一样。”

        “你偶像剧看多了，人哪有那么容易就失忆。”

        “我知道不是，可我还是怕……”

        “怕什么呢？”

        “……怕失去你。”她轻轻咬住他胸前的衣襟，不肯再说话。

        深夜寂静，暮色凝重。每当午夜梦回时，藏匿于潜意识中的很多细小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放大成引人侧目的样子，然后在这空寂的夜里，化作可以吞噬人心的恶魔。

        相比起邵扬，其实沈陌现在更加无助。

        如果他失去了父亲，至少他还有她；可如果她失去了他，那么，她的情感之屋里还剩下谁？她诸多辛苦，又该让谁明了？

        沈陌只是不愿牵扯到商场争斗中，可那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白天邵老爷子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比谁都清楚。

        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所以害怕。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她在回想起这个静谧如水的冬夜，总会忍不住感慨——虽然当时以为忧伤，可那其实是他和她所拥有的，极其奢侈的小幸福。

        那时，他们拥有彼此，就拥有了照亮前程的一盏微光。

        次日清晨，邵扬和沈陌很早就醒来，却仿佛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谁都没有先开手机，也没有谈及接下来的事情，只是一直拥抱着，说些无关痛痒的亲昵情话。

        不是不敢面对现实种种，只是她和他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下这样琐碎而平淡的相守，很快就要沦为牺牲品，而这种牺牲能够换来什么，他们却不得而知。

        然而，任何事情都只可以躲一阵子，却不可以躲一辈子。

        晌午将近，邵扬和沈陌一起打开了手机，彼此的视线都没有落在对方的身上。

        沈陌的手机安静得异常，别说电话留言，就连一条短信都没有。而邵扬的手机则像是一颗刚被引爆的炸弹，伤人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

        公关部负责人说，媒体的不实报道已经严重影响了stellar在消费者心中的品牌形象，整个公关部和品牌形象部都在努力挽回，通宵加班一整晚，在网上发布了很多辟谣和形象树立的贴子，但截至目前依然收效甚微。

        市场部负责人说，这一期的市场调研结果不太理想，市场购买力虽然呈上升趋势，但是购买意愿却下降了，怀疑和之前爆出的新闻有关系。另外，女香目前在亚太市场占有率仍然排在前三以外，而且还有持续走低的趋势，不容乐观。

        销售部负责人说，最近三天，仅中国大陆就有超过五家商场和stellar商讨暂停合同的相关事宜，之前的销售数据近期可能会有所变动。

        秘书说，从昨晚到目前，董事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已经响了无数次，而媒体打来的外线电话更是不计其数。此前，她一直说董事长在和前董事开会，不知今天是否仍然这样应对。

        首席财务官又说……

        总而言之，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团糟的局面。

        邵扬没看一条消息，眉头就皱得更紧一点。沈陌在一旁默默地瞧着他的神色，心中知道大事不妙，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邵扬耐心看完所有的负面讯息，这才起身对沈陌说：“走吧，去趟公司。”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今天……能不能请一天假？”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而后点了点头：“好，那你在家休息一下，下午有空去趟超市，把冰箱塞满。至于请假的事儿，我会直接跟罗茜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样波澜不惊地安排着家务事，令沈陌一时恍惚起来。

        她记得，她在深海之底接受了邵扬的求婚，那么照理说，她现在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可是沈陌仍然心存疑虑。

        stellar之所以陷入眼下的危机，80的原因都在她这里。那么，作为邵氏企业的软肋，她和他的私定终身还能作数吗？

        在她思绪翻飞时，邵扬已经离开了公寓。

        沈陌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绕了几圈，却还是没有找到女主人的感觉。

        虽然邵扬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把她带到他的世界里去，虽然她也一直很渴望融入，然而总有哪里不对，以至于她始终觉得自己和他所熟知的一切格格不入。

        整整一个中午，她没有吃饭也没有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眼看着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她强迫自己下楼吃点东西，顺带着买回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用来堆满冰箱的食材与半成品。

        然后，大约在两点一刻的时候，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并且很不凑巧地在电视上看到了邵扬。

        此时，他正笑容和善地坐在娱乐大事件的直播间里，接受主持人的特约采访。

        刚开始的几分钟里，主持人还在装模作样地说着客套话，然而不出十分钟，她就开始尽职尽责地八卦。

        “在正式接管stellar之前，你一直是以‘香水天才’的身份在stellar工作，而且一直都很低调，请问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给自己一些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以及……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最后这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却用几秒钟的沉默为之留出了应有的时间。

        “看来您不仅是一位很有想法的调香师，将来也会成为别具一格的企业家。”主持人客套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那么112国际香水节的时候，您当众向媒体介绍了您的未婚妻，而很快各大媒体就爆出新闻，说这位‘沈小姐’就是去年‘初恋抄袭事件’的当事人。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呢，方便给我们讲讲吗？”

        话题突然转到这里，沈陌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很想听听邵扬的答案，却又怕听到，于是等待的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可是最后，她等来的只是邵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关于这件事情，我暂时没办法用三言两语来概括。为了给消费者和媒体一个交代，我们将会在西城体育馆举行新闻发布会专门说明此事，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届时，我和另外几位stellar灵魂人物都会出席发布会现场。”

        可是，娱乐大事件的主持人明显是个八卦成狂的女人。

        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其实太复杂的事情并不一定能够满足我们观众朋友的娱乐看点，而我们的节目其实只是想给观众们、也给stellar粉丝们一个捷径，让他们不需要观看漫长的发布会，就能明白事件的大概。所以，邵总能否简单地谈一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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