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有意思

远子墨着急忙活地赶来学校的时候，在医务室隔壁的实验楼找到了正在清洗手套的百里诺夕。远远看到水池边缘溅到的点点浅淡血迹，心头不由得一紧，脚步便自主加快了几分。

        想着自己离开前后还不到二十分钟，她怎的就又把自己给弄伤了呢？

        随手将食盒放在一旁，拉过她那湿答答的双手，仔仔细细将她来回探查了几番。再三确认无碍后，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口气。

        “嘻嘻……子墨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湿手讪讪摸了摸鼻尖，她的表情就变成了委屈，嘟囔着，“怎么有种被小瞧了的赶脚呢？”

        “诺儿别贫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此意料中的问询，她倒也没想对他隐瞒分毫。不过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故事能有多复杂。

        依从他离开时的提醒，她也就没想与那几个走出体育馆的人产生无谓的口舌之争。所以，在他们走过来之前，人就已经起身转往行政楼去了。

        原本，如果走大道的话，路程并不远。深知上午一战的反响，她怎么会乐意随人潮而行？于是就挑了一条僻静的清幽小径绕路。人才经过一处亭台，堪堪进入一片竹林的范围，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便从林中蹿了出来。对方的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出手更是要置人于死地一般。

        换作寻常女学生，首先的反应定然是尖叫不断。偏巧常年活在刀尖浪口的她对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清眸微凝，眼中的冷芒并不比对方逊色。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个仇人甲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仅仅一招，就将人给整趴下了。

        后面就是她挂出去几通电话，以及那审问无果的经过了。

        百里诺夕说得云淡风轻，远子墨却听得出当时的凶险。沉吟了许久，低低提出了她心中所疑，“诺儿想说，那个男人的出手速度快得连你都没有察觉到？”

        这就是他们俩的高度默契，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去问询那个杀手的来路与下场。

        速度？不，他的速度有多快，她是早就领教过的。之前那个事件让她之所以有了疑虑，根本原因在于一直到那个凶徒倒地不起她才看清来人。

        没错，若非亲眼看到，她根本没法察觉到对方半点儿气息。

        最初惟感觉到范围内三人的存在——地上的这位，后面赶来的墨镜男，还有就是远处竹林深处的那个。不过，她一开始只把第三者当作刚好在那儿休息的学生，并没有在意。

        毕竟，那人所在之处距离事发地至少也有两三百米。寻常之人根本不太可能隔着层层竹子看到她那儿的光景。

        见她摇头不语，远子墨从宝蓝色背包里掏出一块青绿色的球状物，主动接过那双血迹未清的轻薄手套仔细清洗起来。

        “以诺儿曾经的五感本事，那人必须得从三四百米之外瞬移过来，才能够让你疏于感知呢。”顿了一下，他的脸上不自然地浮现出惊恐神色，相顾左右而窃窃低语，“啧，莫非他真乃神人？”

        正清洗着双手，突然听到身侧传来这么个不靠谱的猜测，她的眼角实在忍不住了起来。抬起那只还有泡泡的手就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一把，嘟着嘴嗔怪道，“子墨是昨夜开车太累了，这会儿还没睡醒么？”

        “嘶！”配合着她的动作倒吸了口冷气，在对上她的白眼之后果断换上肃穆神色。大力甩去手套上的细小水珠，非常凝重地肯定道，“那人应该是隐匿了气息。”

        这种本事，可不是谁都能够掌握并应用自如的。他也曾潜心尝试多年，至今才摸到些许边角，连门都没入。如此看来，那个男人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想到对方可能也参加了武拼，他便免不得再度担心起来。

        “诺儿，照目前形势看，下午咱们就不凑那热闹了吧。”

        他的忧虑思量，她完全理解。可惜，十几年养成的性子素来不是知难即退，还没有干架就认输是她万万做不到的。

        果断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善意提醒，眯着眼笑颜如花地说：“子墨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成果吗？”

        “不可以！这才……唔……”

        不等他说完，她便拉过一旁的食盒，夹了块最大的肉丸子塞进他的嘴里。看着他努力想要咽下却又不得的模样，逗得她抿嘴直乐。

        “咯咯……子墨现在的样子就叫做……呃……对，‘咸吃丸子淡操心’咯。”

        “诺儿……”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最后只能从鼻尖挤出为数不多的闷气，一如往常地选择默默妥协。

        事已至此，他一定竭尽全力哪怕拼上性命守护好她，以及她在乎的一切。不管那个男人什么来头……

        “竟然是你！”

        高高的围墙之下，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

        明显的吃惊话语，却是从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张嘴而出的。黑衣男人的一双眼睛则闪烁着不假的难以置信。当然，他最诧异的并不是这个男人居然在自己离开竹林不过数分钟就追了上来，而是完全没有料想到出现在这里会是对方这么个大人物。

        而他的这句失态之语却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眼中的那位大人物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微微抬起下巴。在其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举步欺身而上，抬起右手就要从其耳根扯下那张劣质的人皮面具。

        羲城，距离这位蓝衣大人物的来处，少说也有千万里。按着被追上之人的说法，他显然也是来自那儿，并且在此地拥有不一般的身份。否则，压根无需这般遮遮掩掩地戴着那玩意儿，不就是生怕被人认出么。

        对于前者来说，后者这样的人既动了杀心，就是万万留不得的。

        黑衣快反应地歪着脑袋躲过了他的急急出手，并当时反击，冲其胸口就是一记重拳。

        呵，神经线挺短！

        冷笑一声，蓝色的身体已经随着脚步向后退出半米，抬手同样对上了一拳。只是他的力道之大，当场击退了先手之人，黑影连连倒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期间除了“蹭蹭”的凌乱脚步，还有再清楚不过的骨头断裂声。

        “哟，有些力量嘛。”轻哼一声，负手而立的男子冷眼看着对方那只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臂，周身的气压更是降到了极致。

        黑影半猫着腰，痛苦地捂着已经废了的右胳膊，闻声抬头就正见蓝色身形在不断靠近。那沉稳的每一步都仿佛踩着死亡的丧钟，分秒钟碾压住了心灵。

        “她的对手，只能是我。”抿了抿无色薄唇，清冷的声音鸿羽般飘落而下。

        行进的脚步在距离一步之时乍然停了下来。只见一股浓烟骤然升起，乳白色气体翻腾在彼此之间，轻轻松松阻扰了当事者的视线。

        蓝衣深深看了一眼右手方向，并没有即时追击。舌尖舐过薄唇，凉凉一笑，“催泪弹？呵呵……有意思……”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一束束打落在墙内的青墨色玻璃面上，反射出幽蓝的光华。

        这栋中规中矩的建筑物在沉静了短暂的半个时辰之后，迎来了更为排山倒海的喧嚣。比肩接踵的同学们个个都满心的好奇。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毕竟有了上午那些接二连三的高潮，他们自然对下午的活动充满了期待。

        如此人声鼎沸的现场，无一遗漏地被站在十数米外科技楼走廊上的一对男女看在眼里。心有灵犀的想法从各自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同样清冷的面色就神同步地流露出了丝丝无奈。

        想来今日赛事结束，此刻这般难得的静谧时光对她来说，往后恐怕再难有了。

        “诺儿，还有大半个小时，一切都还……”

        “来得及”三个字还未出口，远处就传出一个浑厚的声响，“铛！”

        那个沉寂了数十年的古钟再次启鸣，仿佛瞬间就响彻了整个羲城一般。

        “咯咯……”

        悦耳的笑声随着一抹奇特的色彩扬起，手腕处摇曳不定的斑驳发绳后头，是管口紧缚的青墨色衣袖。松紧适宜的劲装裹身，除了颀长的身姿，胖瘦勾勒得并不太明显。

        左手探入对方的手腕，拉着他就往楼梯口走去，口中不忘感慨几句，“最后却是你我都失算了。瞅见没，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哟……”

        鱼贯而入的同学们被首次钟声所提醒，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匆匆赶往指定位置入座。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大门即将闭阖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快速掠过，眨眼间消失无踪。

        这一次，不仅观众席上的同学们换了人马，连嘉宾席上都多了好些生面孔。男男女女都端着上位者的姿态，气氛有些肃穆。

        之前摆放在场区中央的那两台答题案已经被撤去，空出来的位置以及方圆十数二十米的范围均划作了挑战区。与之相对应的，比试区域的防护措施也加强了不少。比如半空中的那个大屏幕硬生生拉高了一米，无死角的全方位监控设备更是增加了一倍……

        与此同时，出于慎重考虑，各方领导甚至协商决定，每一位挑战者必须配带一位随从医生以防万一。

        此刻站在中央区域的是两位高矮不一的男子。穿着款式一致的玄青色唐装，身姿挺拔。俊秀的脸上无不挂着标准的浅笑，官腔官调地一番客套说辞。少时，二十位挑战者才被“宣进”等候区。

        然而，擂主却再次失踪了！

        有了上午的前车之鉴，包括两位主持人在内的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观众席。

        遗憾的是，三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捕捉到那抹略微熟悉的天蓝色身形。直到一个清脆的单音从比试区域外响起，众人才将目光下移几分。

        这？哦，在那儿呢！

        只见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形从休息区缓缓显露出来，一身青墨色劲装的那个女孩收拾得相当干净利落。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平凡无奇的面容并没有作任何粉饰，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不曾停歇的脚步沉稳走向挑战区中央，清冷目光平视着眼前两位满脸诧异的主持人，勾嘴一笑，“啧，城里人还挺讲究穿着嘛！”

        面对她的调侃，俩人竟同步学着她的习惯性动作摸了摸鼻尖，异口同声地说：“承蒙夸奖！”

        呵呵哒，自己几时夸奖这二位了？真是自恋到了“笑喘”啊！

        甚为嫌弃地左右睇了两眼，转而看向嘉宾席上的几位陌生路人，目光淡然无波。旋即又不动声色地从观众席扫过一圈，随意找了个机位红唇翕动无声，“辛苦了。”

        “有请擂主进场，一号挑战者准备。”

        何其然笑意满满地冲她微微颔首，左手一抬对向了挑战区。扭头看向等候区的时候，皮肉上的笑意已然淡去，仅挂着官方式的礼貌表情而已。

        百里诺夕才在赛区红线边缘一步定，浑厚的钟声再度连续响起，“铛……铛……铛……”

        等等！现在的情况，擂主这是要一对一吗？人家小小年纪的乔家二小姐都以一敌数十，她这一上场就弱了势，实力着实有些堪忧啊。

        直到她进入红线，从等候区站起身的一号男生才小心翼翼地走上挑战区。脚程倒是不慢，就是临了之时却停住了，半晌也没有着急踏进线内。

        虽然对方有可能确实不如乔家那两位的身手，但也是五五的概率。毕竟，上午那会儿，她也玩了这么一手扮猪吃老虎呢！

        他的踯躅不前让不远处的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两指捏着下巴开启了自省模式。

        嗯，她长得有辣么渗人吗？看来是之前的出手有点儿太凶狠，才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许久，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催促的她突然开口说道，“剩下五秒了哦。”

        什么五秒？！

        低着头沉思的男生，狐疑地抬眼看了过去。正见人家冲自己挑了挑眉，捏着下巴的其中一根手指向上竖起，直指空中的大屏幕。

        这才微微抬起头，已然归零的计时突兀地映入眼帘，耳畔随即飘来主持人云淡风轻的声音。

        “挑战者入场超时，视为弃权，挑战失败。”

        “开玩笑的吧？！”

        惊呼之后是嘈杂的唏嘘声，同当事者一样难以接受这样草率判输的当然还有看台上的诸位观众了。

        “我们，从来不开玩笑。”面对声声不解，另一位主持人，乔霁，神色淡然作了肯定，并进一步反问道，“请问是你觉得自己的站姿诱人呢？还是高台诸位想整个下午都看他场外游走？”

        轻飘飘的话语却让全场禁声，乔大公子这两句问话才是开玩笑呢！谁乐意花了全票的价钱来看这么一个胆小鬼走场？

        这里得补充个有意思的点——下午的这个全票是临时决定的。实在是上午的直播效果太好了，更多的同学们想要到现场一饱眼福。于是，头脑活泛的百里校长就提出了全票制，试图控制观众人数的同时增加相应的资金收入。谁知道，他这一搞摊子反而越大了，一发不可收拾。

        一边儿乐呵乐呵地数钱，一边还不忘欢脱肆意地甩锅。快去看看八校的官方论坛，人家在上面非常无辜地表示，“由于某些位校领导不乐意为学生分担经济，下午的赛事只能由观众们自行承担了，鄙人对此深感抱歉……”

        如此有诚意的致歉，无论对于哪方而言都是一个明坑。偏偏大家就是看到了，也得自觉往里跳。

        再回到比试现场，有了这么一个令人哗然的开场首例，二号选手哪里敢怠慢分毫。“噔噔噔”几步直接跑进了红线以内的挑战区域。只不过，他入场的地方很心机，防备着与人家擂主隔了十数米之遥。

        对方同样谨小慎微的反应，百里诺夕不过抬眼瞟了一下。没有只言片语，更没有多余动作地站在原地，仔细玩弄着指甲。

        所以，高处的观众们又默默地看了两分钟的无压力对峙——一方是闲庭信步的左右徘徊，一方悠闲自在的把玩指甲。且看场上两人的不骄不躁神色，大有长时间持续下去的趋势，殊不知局外人看得那叫一个辛苦啊！

        “喂，这场比试还打不打了？”

        男生还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出手，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这么一句问话，脚步自然就顿住了。狐疑地看向只有时间表的大屏幕，弱弱地问道，“呃……怎么出手也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淡然摇了摇头，百里诺夕并没有看他，而是冲侧边的观众席抬了抬下巴，声线平稳地为其解惑，“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继续这样看下去……”

        “下场！”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引起了大伙的共鸣。此起彼伏的附和，一声高过一声，情绪愈演愈烈。

        下场？凭什么！他可没有千家的“捡漏”本事，能站在这儿完全是辛辛苦苦从赛场上晋级而来。就这么离场，多憋屈啊？关键还是在八校同学面前，是在丢不起这个人！

        “哼，不就是出手嘛！”

        低吼一声，男生挥舞着拳头就主动朝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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