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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剔骨悬城


“不。”顾恺之摇了摇头,面色沉重。

        “你忘了还有安王吗?他攻打了玉衡位,也就是你爹所在的黎城。顾徵率领十万大军,把陛下我夫我母,困在晏城整整三个月。”

        顾潭知:“四叔呢?”

        顾恺之瞥了一眼荒院,声音要多冰冷有多冰冷:“回城路上就遭到了顾徵设下的埋伏,只剩下些残兵回后方报信。”

        “而盘城城中的驻兵守将,在顾徵围困住晏城的当夜,就被另一波人杀得片甲不留。”顾恺之脸色异常难看。

        “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死法,是被剔骨后吊在了城门上,挂了一圈。”

        整个城池上,一圈都是白森森的人骨,顾恺之至今回忆起来,还是浑身泛冷,他当时跟着顾长青,也被困在晏城中,只是运城、黎城都靠的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剔骨?顾衍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下有些犯恶心。

        顾潭知稍微好些:“顾徵就算心里有怨,也不至于如此残忍!”

        “事实就是这样。”顾恺之顿了顿,接着说道,“四叔顺势回后方搬救兵,安王缠着三叔,顾徵围着陛下,他们还夺了盘城。”

        “顾徵在围城的三个月里,除盘城外,还分兵连攻了边上两座城池,一连占据了半段直线,其中,大部分仰仗的都是一只鬼魅搬的杀手队伍,就是那只剔人骨头的军队!”

        顾恺之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微颤,好像接下来他要说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我当时也被围在晏城里面,亲眼看见顾徵攻下城池后做了什么。你们应该很难想象,他带着兵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他手下那些兵哪里是人,简直就是豺狼虎豹,遇人便砍,见女便辱,短短五日,屠尽了满城所有百姓,无一幸免,三座城池遍地鲜血,如同炼狱!”

        “不仅如此,他还挡着陛下的面,把北境旗帜插在了三座城池的最高处,往安王处放了烟花,以表敬贺!”

        这,完完全全就是以杀人取乐的刽子手呀!

        “怎么能这样……”顾衍之被吓得有些呆愣,只觉得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是,你根本没办法把刚才那个在人群间逆来顺受的白脸小伙与顾恺之话里杀人恶魔联系起来!

        “我记得我父亲当时在外面做生意,收到消息,很快就联系了各路商队,包括常年与北境来往的商贾。”顾潭知绷着脸,狭眸深沉。

        “是,但顾徵和安王夜里偷偷交换了位置,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安王在一夜之间,就从黎城到了晏城,而顾徵则接替了安王,守在三叔的黎城下,按兵不动。”

        “他就像鬼魅一样,像一只从北境地狱里爬出来讨命的厉鬼,”顾恺之眼中升起恨意,咬牙切齿道,“二叔扮作商人往黎城边上的镇子送米,被扣下了粮食,差一点就被顾徵抓住,而后顾徵又一连几次识破了计谋,只让两座城中皆是余粮无几。之后,顾徵也学二叔扮成商人模样,三叔一时不慎,以为是二叔到了,开了角门,没成想顾徵是那有一道口子都要吸光所有血的蚂蟥,直接破城而入,俘虏了三叔。”

        “我听我母亲说过,我父亲是被顾徵施了重刑,亲手折断了双腿。”此时的顾衍之眼中已是一片猩红,满是恨意,父亲三年来都不能直立行走,这对一个行伍打仗的人,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顾徵夺了黎城,同安王一起往晏城里射了百万篇劝降书,还附上了三叔的血手印。这让陛下和我父母着实着急,但又因被困城中,得不到任何其他信息,孤立无援。”

        “万幸安王因为顾徵只围城不出兵,逐渐对他起了疑虑,把他调回北境平内乱。这样,才给了二叔进城送粮的机会。二叔进城后,使计破了围城,并连同四叔搬来的后援大军,与我父亲里应外合,反败为胜,打得安王节节败退。”

        “安王就此溃败,逃亡路上正好碰见赶回来的顾徵,两人当下商议了一出好戏——安王挟顾徵做人质。而顾徵则佩戴着这个——”

        顾恺之从腰间拽出一块玉佩,对着两人晃了晃:“咱们堂兄妹八个都有一块玉料上取下来的,上面还刻着名字,我父亲在追的时候看见了,而顾徵装作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刚才说了,安王之前就给我父亲送了一盒骨灰,当时所有人也不知道帮着安王杀敌夺城的就是顾徵,因此上了顾徵的当。”

        “安王乘机逃走,丢下顾徵,顾徵装得一脸无辜,我父亲见那玉佩,心下一软,只绑了他收兵回营,暂时收扣押在营帐内,并未处置。”

        “这人真是可恶!”顾衍之叫嚷起来,脸上满是愤懑。

        顾恺之把白玉重新带回身上:“三叔被扣押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也没想到,顾徵能在重重关押中,再与安王探子私下联络,他偷窃了军中布防图,送与安王。安王杀了个回马枪,直冲破朝军,扬长北去。”

        “好在我们这次留了心眼,及时发现顾徵走漏情报,最后虽没能杀掉安王,却也误打误撞救出了关押在黎城,即将被斩杀的三叔。”

        “等三叔从昏迷中醒来后,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顾徵被我父亲当众废了武功,做通敌处置。但毕竟因其身份,又念其不过十二岁,陛下仁慈,只把顾徵关入后院,幽禁至今。”

        好复杂,但两个人都听明白了,现下可没有人觉得顾徵可怜了,只觉得十分可恨。

        这么算来,顾徵凭什么还这样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他手上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的冤魂。不说别的,就整个顾府上下,骨肉至亲,哪个没被他害过?要不是三年前那一仗,东朝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北殷王今天如何又能如此嚣张?

        皆是拜他所赐。

        两个人愤恨了一阵,看着重新被锁得严严实实的门,眼底复杂,这人,怎么就是血亲的弟弟呢,如果可以,最好让他消失的彻彻底底!

        顾恺之伸手拍了拍两个堂弟的肩膀,叹了口气。

        而后不放心地再对府兵统领叮嘱了几句:“四处察看,仔细有没有狗洞,千万要注意,一个耗子洞都别留下,都拿泥巴赌上,那个送饭的豁口也给我填上,他以后都用不着了。”

        “门上铁链暂时锁一下,等晚上再通知。整个院子外面,都加派人手守着,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跑了。”

        “还有,去找之前给他送饭的那个聋哑老婆子,带到正厅,老夫人和长公主要问话。”

        吩咐完这一切,顾恺之示意两个堂弟跟他离开。

        “衍之国教堂那里,顾徵之后过去,我怕他生事。他既被废了武功,却也不能小觑。这三个月,你多照应一下,三叔也在那里,他已经被这孽障害过一次,私仇未了,我怕他控制不住……”

        会杀了他。

        后半句话顾恺之没有说出口,顾长惟被顾徵折断双腿后性情大变,极其易怒,暴躁。

        但顾徵在和亲公主嫁过来之前,一定要活着。

        “哥你放心!”顾衍之目光坚定,“我明白,我不会再留给顾徵伤害父亲的机会!而且我爹也不会乱来的!”

        顾衍之:“我明天就回国教堂上课,我再在那里待一段时间。而且皖儿妹妹、瑾儿妹妹都还在国教堂呢!”

        “你还要小心别让他和其他世家子弟接触……”

        三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赶到了正厅,顾老夫人端坐在上面,身边上捶腿的顾皖儿,左手下方就是顾长卿,三人都沉默着,像是已经等了许久。见顾恺之、顾潭知、顾衍之三人进来,老夫人打发屋里点烛打扇的仆从或是丫鬟都出去。

        顾恺之身为顾府世子,直接坐在顾长卿对面,而顾潭知和顾衍之则落座于顾长卿右手边。顾恺之便趁这时间,把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给老夫人和顾长卿叙述了一遍。

        此时门外传来衿黎回府的通报,宫宴已经结束,顾长惟留在皇宫再巡查一遍,回来会更迟。

        当然,也是衿黎加快脚步,避开了顾长惟。

        见衿黎进门,顾长卿站起身,拱手唤了句大嫂。

        “婆母,长卿。”衿黎先给老夫人行礼,又和顾长卿打过招呼,落座后表情有些凝重,“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衿黎:“三弟现在跟在陛下身边,我怕这些事会刺激到……”

        老夫人拍了拍矮几:“你不必顾虑他,他一个大男人,哪至于这么小家子气,不必管他,现在重要的还是顾徵要怎么处理?”

        “顾徵他——”见老太太发了脾气,衿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关在顾府三年,后院院子是顾府祖辈上传下来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有机会和外界接触,更不可能联系上北殷王……”

        “他虽被关着,但实际上没人能确定他在不在那里。我们进不去,不代表他出不来,整个府上也是疏于防范,还是有很多漏洞。”顾长卿往后靠了一下,淡淡道,“他当年,十二岁就那般诡计多端,今后只怕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继而他端起茶,吹了吹茶叶:“而且,他那个院子以后也不能再锁着了,毕竟是北境驸马,公主嫁过来,用铁链锁着用总不像样,但咱们的侍卫,还得在外面守着。”

        “这是自然!”衿黎点头,“但我想还是最好不要换院子,我怕他一出来,根本管不住,而且,青哥和四弟都没回来,我总有些担心。”

        “大嫂放心,顾府的府兵,都是大哥一手□□出来的,比起宫中禁军也差不了多少,这你大可宽心。”

        一边沉默的顾皖儿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刚才在长廊上与顾徵擦肩而过的场景,浮现出少年苍白的面色,破旧的粗衣裳,浑身脏兮兮,又是菜叶,又是蛋液。

        如果他没犯错,现在应该是她最疼爱的小弟弟吧,应该和顾恺之他们一样,在京城里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受人敬仰……

        顾恺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走到门口:“给他送饭的老妈子呢?”

        “回禀世子,”闻声而来的小侍从噗通跪了下来,“刚,刚才有人传话说,那老妈子早就入土为安了!”

        没水没粮,顾徵怎么还活着!?

        顾恺之只觉得脑子里突然一炸,顾衍之离得近,比顾恺之还快一步问:“什么时候的事?”

        “回三公子的话,听那老妈子的侄子说,是半年前。”

        “之后有人给他送饭吗?”

        “并,并没有!”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一如三年前一样巨大的谜团缓缓压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当年有多想知道顾徵是怎么做到一天瞬移到两个相距甚远的城池,现在就有多想知道顾徵是怎么半年没吃饭还能活着的。

        难不成连顾府的牢也关不住他?他不是已经武功尽废了吗?!

        顾长卿砰的将茶盏砸在桌上,杯盖一歪,茶沫顺着杯壁而下,藏青色的锦垫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水渍:“顾徵,从来都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只怕连北殷王都是被他谋划来的,他需要一个理由,逃离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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