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良久，她才轻声应：“嗯。”

        “怎么哭啦？”虞晓芬没有想多，担心地问，“昨天就开始难受了？”

        林玖眨了下眼，点头。

        “那怎么不和我们说啊？”

        “我以为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林玖怯怯地说。

        “哦，”虞晓芬有意无意地暗讽，“所以趴在窗边睡了一觉。”

        “……”

        “行了，赶紧再睡一觉吧。”虞晓芬替她掖好被子，把空调调高了几度，便出去了。

        林玖目送她出来房间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觉睡得还不错，中途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但很快又睡去了。

        睡醒，外边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繁星闪烁。

        明天会是晴天。

        林玖拿走额头的毛巾，坐起身子。

        她一天都没碰手机，这会才打开看。

        有几条未读信息，是黄嘉韦发来的。

        他告诉了她昨晚的结果。

        许兰因故意伤人罪入狱，而那些打手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沈显天手机上的视频。

        许兰哭跪在地上，甚至恳求沈显天用他的权利帮帮自己，哭得狼狈，但这次，沈显天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嫌弃地挪开脚。

        他没有用自己的势力保她，而是当场和她离了婚，让她再无后路。

        许兰的一生被自己毁了，谁也拯救不了。

        至于沈羁，他只字未提，估计也是知道了他与她的事情。

        林玖回了个“好”，正要熄屏，对面发来一句话——

        【他父亲手机上的那个视频是你发给他的吧。】

        林玖脑袋还有些晕，她看着这句话，想了两秒，回复：【是。】

        不用多问，是许兰打沈羁的视频。

        是她拍的，昨天晚上，她报警前，先录了视频作为证据。

        警察来后，回去的路上，她又把这个视频发给了沈显天的助理，全身无力，泪水不止。

        她没在警笛声中，背对着他们，堕落般地前行。

        黄嘉韦没再回复，林玖也关了手机，走出待了一天的房间，去吃晚饭。

        许兰的事情发酵得很快，特别是在网络上，沈显天花了些心思才将热度降下来。

        他已经犯了个大错，让自己的儿子遭受伤害，不能再有第二次。

        谁会知道，这件事发酵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网友是否会曲解事情的根源，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近日，工作繁忙，沈显天终于有了空闲。

        这天晚上，他难得与儿子共进晚餐，并且只有他们两人。

        可饭桌上死寂一片，没有人开口说话。

        沈显天时不时抬头望几眼对面的儿子，心中有苦，却说不出来。

        沈羁吃得很快，没吃多少菜，扒了几口米饭，碗便见了底。

        他收拾碗筷，要将其带去厨房。

        沈显天张了张嘴，最后也只问出这句话：“吃这么快，不再吃点么？”

        “嗯。”沈羁不咸不淡地回答。

        那天之后，沈显天对他的关心日益增多，但沈羁不需要，他不要他的关心，特别是迟来的关心。

        他现在只想让时光倒流，让他和她回到从前那样。

        沈羁踏上一台阶，还没迈出第二步，就听身后的人讲：“你妈妈生前给你留了套房，让我在你高中毕业之后给你。”

        沈显天顿了下：“钥匙我放二楼客厅了。”

        沈羁放慢脚步，眼底情绪微微波澜。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他的母亲。

        “还有，你收拾一下，过几天出国。”身后的人说。

        “……”

        沈羁冷嗤了声。

        果然，他面对他的未来的人生“大事”还是很强势，一直没有变。

        他的强势让人无法反驳，而沈羁也懒得反驳。

        毕竟，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他唯一留恋的，也离他而去。

        他没了光芒，去哪都一样。

        他没有回答，径直上了楼。

        二楼客厅的茶几上摆一着个盒子，看着是新的，估计是沈显天新装的。

        沈羁打开盒子的盖子，里面是把铁钥匙，钥匙下还压着被折腾了好几层的纸张。

        钥匙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生锈，而底下的纸却泛了黄，有了岁月的痕迹。

        他拿出钥匙，放至一旁，打开折叠的纸。

        是一封信，笔迹秀气，看着是女生写的字。

        沈羁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点热。

        这种感觉，除了在林玖的身上，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情绪一会强烈一会低沉，坠落般起起伏伏。

        信上的字有些褪色——

        【亲爱的沈羁：

        展信佳。

        现在的你估计已经高中毕业了吧。我是你的妈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我，但没有关系，只能怪妈妈太自私。

        真是抱歉，妈妈没能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成长，你生命里缺少的母爱，妈妈却再也无法弥补。】

        沈羁手微抖，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模糊的轮廓。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个情绪。

        她甚至在信里也不愿说为什么离开他的原因。

        甚至将自己的离开说成“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以为她能瞒过她的儿子，可沈羁早就知道了。

        他不傻，从母亲离开那日，他就心知肚明，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在装傻。

        因为他不能被这些回忆左右情绪。

        他压抑住眼底的酸楚，继续往下看。

        【一想到刚诞生到这个世界的你，妈妈就觉得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你是我的希望，一直都是，只是妈妈有些傻，让你生活在了不太好的地方。

        还记得你刚学走路的时候，学得很快，笑得也可开心了，你向妈妈走来，扑进妈妈的怀抱，在我的怀里咯咯笑。

        慢慢的，你又学会了跑，学会了跳，变得活泼，话语也从说不清楚，到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刚开始学写名字，总是会抱怨自己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写，特别是“羁”。对啊，我怎么会给你取“羁”字啊，多不好的一个字。

        你应该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却因为我让你困在笼子里。他对你的苛刻，我无能为力，他让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甚至不再有，是妈妈对不起你，可以不怪妈妈吗？

        现在的你一定很高了吧，是个帅气的大男孩了吧，每晚闭眼，都是未来你的模样，多么希望，我能陪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一步步成长。

        最近还好吗？心情怎么样？压力大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明明你就在我身旁睡觉，伸手就能碰到的……

        你知道吗？你睡得很香，真不敢想象未来的那些时刻，没有妈妈在你身边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他对你不好，就和妈妈说，妈妈替你教训他。

        青春时刻，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遇见了那个喜欢的女孩，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那就大胆去追，妈妈永远支持你。

        做自己就好。做自己喜欢的，不用听别人的。你的未来由你做主，谁也无法干涉，所以请大胆往前走吧，去往自己渴望的阳光之地。

        儿子，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吧。

        妈妈坚持不住了，但你一定要坚持住，不管生活有什么变数，你都要坚守自己的初心与原则。

        你要好好的，是我最大的幸福。

        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沈羁的目光停在最后一行，迟迟移不开。

        像是有了什么吸引力，将他的眼睛吸住。

        也确实，这短短的两行字，足够有吸引力。

        他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最后一天的晚上。

        那是他哭得最凶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自那天后，他很少哭，甚至不再哭。

        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伪装，也学会了如何在这种环境下苟活。

        直到林玖的出现，他的情绪慢慢被她带动，逐渐的，可以轻易被她左右。

        他往上，倒着，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信上的那句话总能让他停留几秒。

        ——做自己就好。

        ——做自己喜欢的，不用听别人的。

        ——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了，那就大胆去追。

        ——妈妈永远支持你。

        沈羁的手指缓缓紧住，纸张被无意间折出几道深浅不一的折痕。

        好像，离开了十几年的母亲，这会正站在他的身侧，抚摸他的头，柔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

        他回神，整平纸张，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折叠好，与钥匙一起放回盒子里，回了房间。

        他不想出国了。

        他不要出国。

        他不要被人摆布。

        他要做自己。

        他的人生他要自己抉择。

        他沉下脸色，打开房间的门。

        房间的窗户开着，风徐徐灌进，挂在窗口的风铃轻轻作响。

        沈羁望着作响的风铃，洁白的羽毛随风飘扬。

        那是她送给他的。

        说对它许愿就能实现。

        沈羁收回视线，黯淡了几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愣。

        他忘记了，她的星星罐也被他放在这里。

        罐子里的星星没有变。

        但还是有什么变了。

        比如……送星星的人。

        沈羁沉默了许久，把盒子放进抽屉，将星星罐拿出来摆在柜子上。

        他承认，他放不下她。

        所以，他要重新追逐太阳。

        即使太阳的光芒不会再照在他的身上。

        沈羁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抱着那罐和他手掌一般大小的星星罐，蜷缩在床单上。

        他紧紧闭着眼，眉头微皱。

        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他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离开他的那天晚上。

        还有一个，在他以为他要走出深渊，迎接光明的时候，离开了。

        但他不是这么轻易放手的人。

        沈羁的手臂收拢，力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星星罐就会被他压碎。

        他的太阳，只能是他的。

        最后是谁站在了她的身边，都不行。

        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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