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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章


  温意的审美,无论衣服还是饰品,一定要颜色够夺目够鲜艳。她从几件女装裙中挑中了一条水红色长裙穿上,又把头发打散编了发髻,用两朵玫红色的绒花银簪固定。

  她的眉宇之间尽是磅礴的英气,为了化解这样的英武,使得整张脸更柔和娇美的像个女人,  又拿起朱砂笔往眉心处描了三瓣绛莲花钿。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尽管车厢内光线并不明朗,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华光四射。

  温意穿女装的时间很少,她从记事开始,便是以男装示人。今天穿起了女裙,看着镜中妖娆无双的美人,心头掠过一丝波澜。

  “这张脸太漂亮了,恐怕会图惹是非。”

  温意可不是参加选美去的,相较于选美这种娱乐大众又能带来体量经济的商业行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她要戏耍的是王贵,娱乐的是自己。

  这样的形容龙章凤姿般的相貌太过扎眼,不利于计划的展开。

  她眉一皱,又翻找起来,直到翻出一块浅红色面纱,将将遮住自己半张脸。

  装点完毕,温意怕寒,又披了一件宝蓝色缎面夹棉披风,匆匆赶往瑁州东城。

  温意知道,自己在岷州给那个牧五找了点麻烦,那人在三河县有屯兵,身份有些特殊,再加上如今暴雨连天、白水江洪水泛滥的敏感时期,八成她所经过的每一座城池州县,都会对她有所防范。

  这一路上,温意和罗淮不止一次的讨论过牧五的身份。

  她当初一番试探,试出了这个牧五是东庆皇帝那边的人,  他说自己乃‘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之牧,还说自己是货行的商人,事实证明,这丫嘴里没一句实话。

  东庆国立国四百多年,穆姓乃是国姓。那个牧五特意强调了‘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八个字,大体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方只是想与国姓区别开来的可能。

  不过,此人有训练有素的护军随行,还带着一批轻装简行、乔装打扮的士兵,兼之此人是皇帝势力的人,他又说自己姓牧,还说自己排行老五,加之此人气度不凡、傲娇金贵,他的潜藏身份,呼之欲出。

  当今圣上的五弟,穆景,差不多符合以上的所有条件。

  如果那个牧五真的是五王爷,温意敢赌十个罗淮,对方一定会在每个州布置下对付她的陷阱,直到彻底清除掉她这道障碍,或者确定她确实无害为止。

  温意不是个怕事的人,更多的是,她唯恐天下不乱。

  如今五王爷带兵进入岷州执行秘密计划,而这桩不为人知的密令任务,温意觉得,绝不可能只是带领岷州受水灾影响的老百姓治理水患那么简单。

  那个高高在上的东庆忤帝,官修谱牒、开浚长河、遣兵灭琉、首开科举、巡游天下,他前所未有的立了四宫皇后,后宫美人如云,短短三年,便兴建了十数座楼台宫殿,以便金屋藏娇。

  他以他的荒yin之举,在全天下的百姓心中留下了暴君的形象,却又极可能在背地里韬光养晦、暗度陈仓,不过是想真正的把控朝政,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

  为了了解那个帝王,为了彻底将他拉下帝位并取而代之,温意避无可避,这局瑁州的风云之局,她一定要参加!

  温意步履生风,毫无女子的娇弱,她衣摆带风,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气势汹汹而来。

  直到临近城门,看到五名守门卫兵手里拿着画像冲着行人比对,她才稍稍延缓了步伐。

  午时已过,太阳未出,寒气袭人,凉飕飕的风吹过城门,将城墙上翻飞的东庆国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温意警惕了打量了四周一圈,进出城门的百姓不少,但因为有官兵在拿着画影图形在比对人脸,进出百姓排了长队,队伍人数积压的有点严重。

  温意确信自己现在的样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她眼轱辘一转,选了一只队伍排队等待进城。

  就在温意排队进城的功夫,她余光一瞥,发现身后不远处的陌上新绿之间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速度不快,却从头到尾漆黑一片。骏马、车轮、车轴、车厢、车帘...哪怕是门帘上悬挂了一圈的纛羽都是黑色的。

  纛羽随风而摆,门帘微微晃荡,于天地昏黄之间轧出一路的轴痕。

  坐在车门前的赶车人穿着灰色交领长袍,红唇齿白,一双眼睛细长明亮,年纪不算大,三四十岁之间,正端正姿态盘腿而坐。

  而在马车两侧是两位骑着黑色骏马的青年,两人穿着同样的薄鼠色交襟束衣,一身装扮利落干脆,他们脸上戴着同样的白皮面具,只在眼口鼻处开了不易察觉的细缝。一眼望过去,仿佛两名无脸人。

  这两人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人身后背刀,一人腰间佩剑,正稳稳地守在黑色马车两翼,显然是高等级的护卫。

  “这马车里坐着的人,恐怕身份不简单!”温意将目光移回,心中暗暗思忖,“那拿刀和佩剑的护卫,功夫不弱,两人和罗淮对战上,罗淮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太多好处!”

  温意在黑色马车上体验到了煞气和危险,哪怕这种危险并没有暴露出来。但面对这样的潜在危险,她的宗旨永远都是先下手为强。

  不管危险是什么,只要她觉得有可能威胁到自己,那是一定要和对方来次‘亲切友好’的交流的!

  马车缓缓靠近,车轮在青石板上滚动,一路辚辚车响,朝着排队伍的人群款款而来。

  温意瞅准时机,敛眉屏息,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粒黄豆。这黄豆是她在吃窝窝的时候顺手拿在手里把玩的,竟没想到居然带了出来。

  她手腕一用力,真气涌动,弹指即出。

  几乎瞬间,那匹拉着车厢前进的黑色骏马马蹄一歪,黑马‘咴’的一声嘶嚎,前蹄高高扬起,接着仿佛疯了一般狂奔进入排队的人群中央。

  “不好!保护主上!”

  背刀男大喝一声,当即踩着马背运使轻功朝着癫狂的黑马奔来,而那匹马已经在人群当中横冲直撞起来,近百人的队伍被冲散,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哭闹声、咒骂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不堪。

  温意赶忙离开原来的位置,快步移动到城门右侧,离她不远的五名巡防士兵也被这匹马惊动了,为首的人对着手下交代了两句,赶忙带着其中三人去维持前方的秩序。

  就在四名士兵刚刚离开之时,温意看到那位佩剑的面具男脚踩七星步飞速赶来,他几个踏步,人已经顺着城楼攀岩而上,眨眼功夫,已经站在了城楼之间。

谷呒</span>  “关闭城门!”

  佩剑男掏出一块令牌,紧急下达命令,旋即又跃下城楼,匆匆朝城中奔去。

  温意冷眼看现场的混乱状况,其中那位细长眉眼的车夫正死死拖着缰绳,那位背刀男挡在烈马面前预备抽刀,四位士兵有人在大声喊话‘撤离’,有人在把被马匹冲撞受伤的人拉开。

  与此同时,温意身后的镶满二百零八颗铜钉的厚重的城门发出‘嗡’的巨响,十数名士兵同时操作城门,眼见着那扇巨门缓缓合上。

  温意冷笑一声,目光里闪过一道精芒,她看了眼城内已经被吓呆住的出城百姓,又看了一眼城外不少正注意乱局的入城百姓,将自己掩藏到不太起眼的位置上,提高音量,高声大喊起来。

  “城门要闭合了,大家要出城入城赶紧的!”

  话音甫落,几乎所有的出城入城的百姓的神智都被拉回,这城门口只有一名小兵在守着,其他的守城士兵正在紧张的操作城门,现在大家一窝蜂的挤出去,肯定能够出去。

  这种关键时刻,秩序肯定要被抛诸脑后,大家眼里只有进城、出城这一件事。

  几乎刹那之间,城内的百姓汹涌的跑动起来,全数往城门口拥挤过来,城外的百姓也不甘落后,大家也不管发狂的黑马了,一个个朝着城门口狂奔而去。

  温意很满意现在越发混乱的局面,她可没有趁着如此局面偷身撤离的意思,相反的是,她要继续搅局,做最臭的、最顽固、最坚强、最天下无敌的那根搅屎棍!

  她手指发力,又射出几颗黄豆出去,正好打中几名看起来颇为凶恶的壮汉身上。

  这黄豆犹如火种,疼痛一下子点燃了这几个人心中的怨怒,原本排队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居然还进不去了,这事搁谁谁恼火。

  几个人失控不打紧,就怕没人维持秩序,发展成一群人失控。

  果不其然,那几名凶神恶煞的壮汉一宣泄情绪,他周边的人也都跟着斗志昂扬起来。短短时间,两帮人都摆出了想要火拼的架势!

  尚且能够行动的男女老少都在往城门方向挤去,原本发生骚乱的周围一下子因为少了不少人而空旷起来。

  那匹发狂的马已经被三人合力控制住了,周边被马伤到的伤员也被四名小兵拉到安全地带,看样子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

  “不好!城门那边发生大骚乱!”细长眉眼的车夫站在地上,手指指着城门方向,语气略显阴柔。

  众人顺着对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数百人挤在城口位置,一帮人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得,彼此推搡谩骂,甚至有一拨人已经大打出手了。

  喧嚣震天,从一开始两三个人打架,到短短时间内十多人加入战局,最后发展成数十人集体群殴。

  一开始,你出不去,我进不来;到现在,我不让你出去,你也别想进来。正在缓缓闭合的城门尴尬的停止动作,守门小兵急匆匆的提着长枪长戟从城楼上下来,准备武力镇压。

  “不准闹!谁敢再闹,就地处死!”

  这样的声音,在喧闹鼎沸的人声里,并不突出鲜明,那帮年轻力壮的汉子几乎打红了眼,几百人推推搡搡、争闹不休,哪里还管几名小兵喊的话。

  温意正栖身在沿途伤者的身边,她全(装)心(模)全(作)力(样)给受伤的百姓查看伤势,眼尾一直在密切注意车厢内的人的动静。

  似乎有一道凉薄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那视线带着探究审视的意味,转瞬即逝。

  那领官模样的人见城门骚动越来越大,赶忙带着自己的三名手下前去阻止动乱。

  四人一走,马车那边传来简短的对话。

  “主上,城门那边的动乱,您看...”背刀男恭敬的问话。

  “无妨,剑影应该要到了!”

  音色清泠,宛如寒泉过石、冷月临窗,并夹杂着一缕闷闷不乐和寂寥,这声音简短,可总让人觉得疏离和怏怏,仿佛一段黄粱梦后的悲歌。

  温意作为全天下只有老子最美、全天下只有老子的声音最好听、全天下只有老子最厉害的超级自恋狂,也短时间内认可了这简短的声音的魅力,尽管内心毫无波澜,却依然象征性的弯了弯嘴角,算是给予对方的礼遇。

  原来那个离开去城内的剑客,名叫剑影啊!

  那他身边这个拿刀的,是不是就叫刀光?

  像是在回应温意的想法一般,车厢内的年轻男子又发声了。

  “刀光,去将那位一直给伤员看病的姑娘带过来,我有话问她!”

  听到刀光同志的脚步声时,温意默默地在心底夸奖了自己一句,她这一套连环计总算初见成效。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让整个事件发酵,无论谁的势力,统统绞进她的这汪浑水里,在得到自己需要的一切后,挥一挥衣袖,抽身离去。

  温意需要的东西很多,比如她要知道牧五究竟在做什么,那个阿唐究竟在做什么,整个瑁州又在做什么,这些人的行为和东庆忤帝息息相关,作为对手,她有必要清晰的知道对手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她的想法无误,恐怕黑色马车里坐着的人,八成也是忤帝的人。

  “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刀光来到温意身边,抱拳敬礼。

  温意半张红纱遮脸,额间是妖冶的绛莲花钿,一双美目流沔,湛湛清辉飘渺飞扬,暗藏无边肃杀之意。

  她只略略看了刀光一眼,迅速低下头忙自己的事。

  仅仅只一眼,刀光已经感觉到脊梁骨发凉。这种感受,只有他主子让他体验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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