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书之情（2）

　　阿毛就这样顶替了汪通讯员的位置。

　　第一天，章师爷带他到编译所见过各位师爷，相安无事。

　　第二天事情来了，黄师爷要一盒颜料，李师也要拷扁橄榄过茶叶吃，张师爷要寄信，高师爷要买报纸。一天生活忙坐下来，阿毛忙得七荤八素，他咬咬牙，干了一个多星期，嘴甜手勤，脑子活络，又认得字，博得了众师爷的好感，

　　高师爷还给他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翩鸿。

　　不过众人还是叫他阿叫得热络。

　　这天，章师爷叫阿毛跑一趟一家村西餐馆，订两张空位子，中午请客。

　　阿毛跑到西餐厅门口，飘来的奶香味引得他饥肠辘辘。

　　仆欧听说是章师爷要定的，客气的把他领到楼上靠窗户边的桌子边。

　　阿毛耐心地等着，听见楼下传来笑声，紧接着楼梯口露出一张女人的脸，脸上抹得万紫千红，五彩缤纷。

　　两片血血红的丹唇，让人觉得是舌头出血或断了舌头。

　　一位很英俊的阔少扶着那个女人上楼来。阿毛看见那个少爷灵魂吓煞，原来他是大同书馆另一个股东顾家大少爷顾伟岸。

　　阿毛急忙转过头看窗外。

　　女人坐下后接过仆欧的菜单一二三四地点起来。点完后，看见对面桌旁坐着一位美少年，并忍不住开始搔首弄姿，与顾少爷调情，眼角眉梢把那媚眼秋波传给了阿毛，阿毛正襟危坐，一副柳下惠的端庄，十年前已薄相如的冷淡，硬生生的打回了媚眼。

　　等到12点，章师爷终于同一个文弱的书生上了楼，阿毛这才如释重负。

　　顾伟岸见到了章师爷有些意外，他打掉了女人围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起身向师爷请安。

　　章师爷淡淡的寒暄，顾伟岸轧出了苗头不对，用脚尖碰了一下女人准备离开，走到阿毛身边，他审视了一眼，心中想，好熟悉的一张脸。

　　阿毛也要急忙告辞，被章师爷按下：

　　“现在回去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就坐这儿吧，加一张凳子啊。”

　　阿毛也不客气地坐下了。

　　章师爷介绍，这位书生叫铁琴铜剑楼主瞿良士，阿毛心中好笑，文人偏爱起个武纠纠的自号。

　　阿毛正品的津津有味，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的这么开心。耳听两位先生又谈论什么版本也没有留心，忽然听得“啪”一声响，阿毛惊愕的抬头，只见章师爷手扶餐桌，意气难平。

　　那位文绉绉的铁琴铜剑楼主，不但没有劝解之意，也是意气难平，火上浇油：

　　“扶桑人资本丰厚，那陆家公子又是重利轻义的小人，皕宋楼在劫难逃。小弟只能前来报信，实在没有回天之力。”

　　章师爷说“

　　“那也只有去湖州再登一登这皕宋楼这一个办法了。”

　　“皕宋楼危险吗？”阿毛好奇。

　　“危险倒不危险，只是非常难进。它是一家私人的藏书楼，章师爷去过三次，陆家都推辞不见。哦，那儿有200册宋代版的古书，这是独一无二的珍宝。最近有一个东洋人登了楼，对陆公子说，他要全部买下来。”

　　阿毛想章师爷阅遍天下藏书，唯独没有走进这里，这楼一定非常稀奇古怪。

　　他想到父亲劝过自己的话：“日日行，不怕千万里，常常做，不怕千万事。”

　　章师爷一听，脸色转喜：

　　“看我们好激动，还是阿毛知道锲而不舍的道理，好，明天我们出发，好在秋经理早就有心购买一些宋本珍藏书了。”

　　阿毛心中一跳，忙了这许多天，总算找到出去的机会了。

　　黄灿灿的油菜花把田野装点的富丽堂皇，嗡嗡叫的小蜜蜂忙碌的在花上舞蹈，三三两两的农户蹲在田边，修理农具。

　　开的一路的风信子花，修饰道路的两边。看见一束束开得热烈的桃花啊，阿毛惊起来：

　　“看呀，好像回到了龙华呢。”

　　看见路边姗姗而去的牛群啊，阿毛爷又兴奋地叫着，还把头探出了马外，与牧童打招呼。

　　真是个小孩子，章师爷感慨这满眼的韶光，多像多年前随父亲去广东任职时，一路的景致，心中觉得年轻如昔，那时候也像阿毛这样大的年纪。

　　因为要赶着在岛田翰之前去湖州见陆公子，所以他们朝荫露水夜踏霜行，饿了找一个小店胡乱吃一顿，实在累了才找客栈住下，平时就在马车上打盹，直到走到马乏了。阿毛才四下打听，换上另一辆马车继续赶路。

　　天气炎热起来，阿毛又困又乏，身子软绵，怎么都打不起精神。车到嘉兴啊，阿毛发起了烧，他们不得不找个客栈住下。

　　阿毛难过的说：

　　“章师爷你赶紧赶路吧，阿毛过几日好点再来追赶你，不要误了事。”

　　章师爷怜爱的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烧得满脸绯红。

　　他把脸颊贴在阿毛的额头上，测了测温度，烧得好厉害。他安慰：

　　“还好误不了正事，你好好休息，我也累得很，不想急着赶路呢。”

　　他找出了纸和笔，铺开纸，提笔开了一张方子：

　　石膏3三十，知母九，炙甘草三，梗米十五，人参六。想了想又怕太重了，又把人参减了两分。交给了店家，不一会儿，店家送来煎好的药，阿毛喝下后盖上被子，发出了一身的汗，顿时觉得精神爽快了，就要下床。

　　章师爷摆摆手：

　　“再好好躺一天，病去如抽丝，要养一养。出了一身汗，头发都湿了，等会起来擦洗一下。”

　　阿毛顿时满脸羞红，用被单掩住说“

　　”不麻烦师爷了，我自己来。“

　　章师爷吩咐店家准备好洗澡水，送到房中，安顿好后说”

　　“我去旧书场逛逛，等我回来带粽子给你吃。嘉兴的肉粽子很有名。”

　　不合体的衣衫一件件地扔在了地下，阳光从屋顶的天窗上泻下来，把她的身体镀成了晶莹的玉色。

　　那巧致的颈项，浑如雕刻大师手下的精品，从颈延伸到背和肩的曲线，宛如溪水流过光滑的大理石，一如象牙搓成的肩和背，柔润似水，秀挺的双峰，女性最美好的特征，大自然毫不吝啬地赐给了这个女孩儿---秋柳眉。

　　阳光又像一根丰满的羽毛，在她的身上轻轻的拂过，引着心中一阵阵的酥痒。秋柳眉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自己，一种女性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起，转而又是羞怯。心底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在不断的升腾，在阳光和蒸汽的包围中，她闭上眼，思绪仿佛也变得湿润朦胧，这种感受从未有过。

　　她解开发辫，如云的黑发浮动在肩头，映衬着雪肤，心中不禁一荡。她好像第一次知道自己多美多动人。

　　柳眉轻叹了一声，不禁想到将来谁会拥有她、亲近她，爱怜她？会是欧阳家的大少爷吗？

　　她闭目沉思。有一双眼使她觉得亲切而温暖。

　　方先生？她轻轻地叫了出来，忽然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她不禁回忆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日子，他的耐心，她的任性，忽然之间都在这一刻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兴奋和不安。心中又很奇怪，怎么她和欧阳思明在一起时没有这种感觉呢？

　　穿上了衣服，秋柳眉又成了阿毛。

　　章师爷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

　　急行，阿毛病倒，休息了一日，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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