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珞瑜微笑着拉过她坐下，手肘暗暗倚在旁边的软枕上：“我总梦见你，刚刚猛然看见，还以为又是在梦中相逢......”说着说着，他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
　　碧璧静静地侧耳倾听，小手护着珞瑜冰凉的五指，努力想要配合地挤出一抹笑，然而眼眶中的泪珠却又重新聚了起来。听着那些一字一顿的慢速语调，她用力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泪意后，甚至抿唇轻笑起来，仿佛对对方的异样毫无所觉。
　　渐渐地，珞瑜的眼皮越来越重，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不知不觉地合上了双眼。
　　碧璧深吸口气，在弯腰抱珞瑜上床时，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心口处。看着珞瑜苍白脆弱的睡容，她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声音轻柔：“阿瑜先睡一会儿，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完，碧璧小心翼翼地吻在珞瑜眉心，然后屏住呼吸合上房门。
　　清风拂过，窗帘微动，不过眨眼的功夫，房间中又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陆吾紧咬下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沉睡的珞瑜，捏紧的拳头堪堪停在离他一指的地方。两分钟后，他烦闷地收拳，头也不回地往沉心谷赶去。
　　“你在吃醋吗？”“你喜欢那只异兽？”“你不是说情深不寿吗？”“她一直都把你当作初让尘，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陆吾大口地喘着气，用力劈向四周的崖壁，口中念念有词：“吃醋？呵，若不是因为那个家伙，阿稳怎么可能如此伤痛，我又怎会受雷击之罚？他害我遭受雷击，我厌恶他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是吗？你连自己都要骗啊，真是可怜----呀，你一脸的无所谓，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她从来都没喜欢过......”
　　“住口！”陆吾的声调陡然拔高，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空荡荡的峡谷中一遍遍飘着他的回音，寂寥而颤抖。
　　陆吾如梦初醒般看向手中的剑，过了好一会儿，强自镇定地盘腿坐下：“小小心魔，不足为惧。”
　　“哦？不惧？你杀得了天帝，可未必能轻易除掉我。”
　　陆吾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念着静心诀。
　　满月高挂，夜越来越深，丝丝凉风裹挟着虫鸣，吹入千家万户。突然，一片静谧的草地上传出一声闷哼，打破了夜间祥和的气氛。
　　陆吾皱眉看向颇为扎眼的鲜血，情绪不明地喃喃自语：“真的有这么难过吗？”他下意识按住心口，片刻后，无奈地长叹口气：“你赢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嘈杂不休的心魔停止了念叨，好像在为对方的坦然而意外，抑或是在寻找新的攻讦借口。
　　另一边，碧璧不知疲倦地将一本古籍扔到摊开的书堆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费力地看着下一本书。就这样，一本接一本，速度极快，手指翻飞，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陆吾犹豫片刻，咧了咧嘴，带着别扭的笑从黑暗中走出来：“阿稳？”
　　除了“哗哗”的书页翻动声，没有任何回应。
　　他深吸口气，抬手按在碧璧面前的书上：“初稳，你怎么......”
　　“让尘，我现在很忙，你能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陆吾的手指往后缩了缩，却没有收回来：“单重索魂伏本就难解，更何况是双重？主仆契约里，仆人背叛了主人，只有死路一条。”他咬咬牙，言简意赅，“你救不活他的。”
　　碧璧顿了两秒，将陆吾的手拿开，继续在纸页间翻找：“万一呢。”万一有希望呢，万一能救活呢。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一个全神贯注地看书，一个眼神深沉地看人。
　　一个时辰后，看着碧璧手指僵直地将书放到一边，陆吾烦躁地闭上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睁开，试探着开口：“你如果真想寻古法旧咒，我倒知道一个好去处。”
　　碧璧怔了一下，首次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你能带我去吗？”
　　“能是能，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话刚出口，陆吾自己都呆了两秒。怎么回事儿，这不是趁人之危吗？！直接答应就好了，为什么突然提条件啊？
　　然而，他的唇瓣轻动，到底没有收回刚刚的话，心里反而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碧璧几乎毫不迟疑地应下：“什么条件？我现在就去做！”
　　陆吾不自在地垂眸：“条件嘛，我暂时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说着，他耳尖通红地牵起碧璧的手，声如蚊呐：“走吧，我带你去天宫的阅简阁。”
　　碧璧点头，乖乖跟在后面，原本黯淡的双眸重新迸发出了灼亮的碎光。
　　阅简阁门前，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原本正晃悠悠地抱着一大摞书，甫一看到陆吾，作势就要行礼，却被对方用灵力拦在了半空。
　　他惊讶地瞪大双眼，在看到陆吾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陆吾笑呵呵地帮他抱起那摞书：“百城先生，我这位朋友想寻些书籍，可否请先生行个方便？”
　　白胡子老头儿忙不迭地点头：“天......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小事一桩。”边说，边斜眼观察这位新天帝的反应----好险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陆吾满意地勾了勾唇，低头看向碧璧：“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他，我去处理些小事，一会儿过来陪你。”
　　碧璧鼻头红红的，一个劲儿跟对方道谢，直到陆吾恐吓般捏了捏她的脸，她才露出一个久违的浅笑。
　　确定陆吾离开后，书百城心下松了口气，颠颠地迎上来：“不知姑娘想要找哪种古籍？尽管告诉小老儿，别的我不敢说，若论找书，没人比我更熟了！”
　　“老先生，双重索魂伏可有消解之法？”
　　“这......”书百城为难地捻了捻胡须，“就鄙人所知，身负双重索魂伏者，恐回天无力。”
　　碧璧捏了捏拳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多谢先生。我想自己再看看，可以吗？”
　　书百城摆摆手：“去吧----哎，丫头，别怪我多嘴，命数之事，生死本是人间常态，何必为难自己呢。”
　　碧璧置若罔闻，面容平静地在各个挂着标签的书架旁穿梭。
　　时光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着白纱的小仙女突然捧着一壶热茶出现：“姑娘，喝杯茶水休息一下吧。”
　　碧璧头都没抬，接过瓷杯后，象征性地沾了下唇，重新塞回仙女手中：“多谢。”
　　“这茶是百城夫子亲自沏的，费了不少功夫呢，姑娘不若再尝尝？”小仙女躬下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碧璧按了按眉心，不疑有他地又喝了一大口。
　　仙女眼中划过一抹精光，收好茶具后，恭敬有礼地迈步退下。行到无人处时，她转了转眼睛，抬手销毁掉手中的物件，不过眨眼功夫，就幻化成了另一人的模样。
　　蛊雕慢条斯理地整着自己的衣袖，薄唇轻启：“好戏要开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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