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误会与礼官

见她这副样子，宋临渊好笑道：“醒了？”

        易迢迢只觉得生无可恋，过了半晌，才慢吞吞抬起头来：“嗯……”

        她偷偷看了宋临渊一眼，又想到面前这人竟然成了她的粉丝，不由得面露古怪，神色复杂。

        宋临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正式成了易迢迢粉丝大军中的一员，他只知道，易迢迢这番醉话，他信了。

        他明白自己不该如此意气用事，但他就是莫名信任她，自此言出时起，隔阂就此全消。

        “离天亮还早着呢，继续睡吧。”宋临渊道，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温柔。

        易迢迢破罐破摔地扯过被子将脸盖住，瓮声翁气说：“嗯，王上您也早些歇息。”

        宋临渊轻笑着摇头，转身走了。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易迢迢这才露出一对眼，滴溜溜转个不停。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是太离奇了，她得好好缓一缓。

        首当其冲的情绪就是羞愧。

        她一想到自己调戏宋临渊的场景，就觉得很窒息。幸亏宋临渊宽宏大度，没有怪罪于她，否则这条小命可真就不保了。

        其次是不免膨胀。

        她居然有这等本事让王上都成为她的粉丝，虽然不知道王上到底欣赏她什么，但也说明了她还是有魅力的吧？

        然后是觉得疑惑。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宴席上，她是怎么到这床榻上来的，刚才王上是守在她床边吗？

        最后又十分迷茫。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她觉得王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白了，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伶人而已，这身份上的天差地别竟也能让王上对她青眼有加，实在是叫人惶恐不安，没有真实感。

        胡思乱想了一宿，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进来的宫女是个熟面孔，睡了一觉后，易迢迢那些莫名的情绪早已经散了大半，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心儿姑娘，早啊。”

        昨晚王上亲自抱着易韶舞去睡觉、还待到半夜才离开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心儿自然也已经听说了。

        她掩嘴娇笑道：“韶舞您也早。”

        易迢迢被她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心儿姑娘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心儿笑得讳莫如深：“姑娘，您身子定然多有不适吧？奴婢来伺候您。”

        易迢迢觉得她的自称和表情都颇有些奇怪，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

        倒是昨日有些劳累，昨晚也没放松肌肉就睡了，这会儿的确觉得身上酸胀得紧。

        易迢迢吃力地坐到椅子上，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心儿姑娘真是体贴入微。”

        心儿一边为她绾发，一边闲聊：“姑娘真是好福气，恐怕今日封赏的旨意就会下来了吧。”

        “什么封赏的旨意？”易迢迢给自己倒了杯茶。

        心儿道：“奴婢见王上是位负责的好君王，既宠幸了姑娘——”

        “噗——”闻言，易迢迢一口茶全喷了。

        她急忙解释：“心儿姑娘，你误会了，我和王上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他也没有宠幸我。”

        心儿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韶舞您就别谦虚了，我们都知道了，昨夜是王上将您抱进来的，过了好久才走的，好多人看见了。”

        原来，竟然是王上将她抱进来的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抱法，是扛在肩上？还是……公主抱？

        她居然错过了！好遗憾是怎么回事！

        不对，不对！

        她竟然僭越至此！

        无论是君王与臣子，还是偶像与粉丝，都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行。

        易迢迢顿时心生满满的罪恶感。

        苏钦明从外头走进来，恭敬道：“韶舞，您醒了？”

        易迢迢点点头，说话很是有气无力：“苏公公早。”

        “您可要回礼乐司？”苏钦明问，“还是在宫中用膳了再回吧？”

        易迢迢急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烦请公公为我安排出宫吧。”

        “是，奴才领命。”

        待苏钦明出去后，易迢迢终于发现他们是哪里不对了，这自称怎么都成“奴婢”、“奴才”了？敢情是把她当主子看了？

        易迢迢哭笑不得，这误会可大发了。

        没过多久，苏钦明就回来了。走出殿门时，他忽然小声说：“恕奴才多嘴，韶舞可要去先拜谢王上？”

        毕竟王上今儿个下了朝后，就一直待在养心殿中，好似特意等人去拜见似的。

        易迢迢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算了吧，我这身衣服不妥，回头再来。”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上呢。

        “是。”苏钦明不再多言，扶着易迢迢上了马车。

        回到礼乐司后，个个见着易迢迢的表情都十分微妙。

        她忍不住逢人就解释：“我昨晚是喝醉了才回不来的，你们可别多想啊。”

        众人点点头，一副“我懂”的神情，明显觉得易迢迢是在欲盖弥彰。

        她不由得扶额。

        救命！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易迢迢回房间换了身衣裳，又休整了一会儿，这才往舞房走去。

        虽然韶舞不在，舞姬们还是都自觉地在自行练习。

        易迢迢走进去，无视她们探究的目光，假装自然地说：“昨夜喝醉了，来得晚了些，不好意思。”

        见她们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易迢迢只好换了个话题：“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就先放三日的假吧。不过大家若是愿意自行来练习也是可以的，我应当都在。”

        众人叽叽喳喳地喧闹起来，纷纷讨论着这三天的时间要如何过。

        易迢迢会心一笑，果然打工人最喜欢的还是假期。这下子，就没人再注意她的事儿了。

        “阿嚏！”忽然间，文安安和妙冬二人同时狠狠打了个喷嚏。

        易迢迢看过去，诧异道：“哟，两位这是怎么了？”

        文安安面露愠色，心中是恼怒不已。

        昨晚，她与妙冬在礼乐司门外部署了一番，要暗算易迢迢，却不料竟硬生生等了一宿。

        这个女人，居然再次留宿宫中没回来？！

        文安安冷声说：“没怎么，昨晚忘了关窗，受了些风寒。”

        易迢迢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却见她们眼圈青黑，不似只受了些风寒这么简单，正想说话，外头忽然又传来一声：“圣——旨——到——”

        她好奇地走出去，只见一旁乐曲室、歌戏室中的人也全跑了出来，就连收集堂和谱曲堂的人也跑出来凑热闹。

        于是几十号人又在院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易迢迢莫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苏钦明先是冲她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王上有令，此次参与端午佳节表演者，一律赏三月俸禄。”

        “谢王上。”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苏钦明轻咳了一声，示意还有话要说。

        只见他又拿出了熟悉的绫锦织布，只不过这次的颜色要比上次的亮上一些，乃是暗黄色的。

        苏钦明将其缓缓展开，郑重念道：“制曰：礼乐司易迢迢，精神满腹，才艺卓绝，现敕封为昱朝第一礼官，官至从五品，隶属礼部，主管礼乐司，掌全国乐舞诸事，由奉銮使协管，赐府邸一座，赐婢女侍卫二十人，赐珠宝首饰三箱，赐黄金百两。钦此。”

        易迢迢简直太意外了，这圣旨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但合在一起就很让人费解了，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苏钦明将圣旨递给她：“易大人，恭喜。”

        “多谢公公。”易迢迢喃喃应。她接过诏书，发现这轴柄质地还是黑牛角轴的，不似上次那样，只是普通木头。

        底下渐渐小声议论开来。

        这道圣旨实在是太爆炸了。

        历朝历代，还没有女子为大官的先例，韶舞只是个从九品，说官职也只是好听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般晋封还是头一遭，还是新设立的官职，难免让人惊讶。

        萧义走过来，对易迢迢拱手作了个揖：“易大人，恭喜恭喜啊。”

        易迢迢回过神，急忙摆手：“萧大人可别折煞迢迢了，还请直呼迢迢名讳。”

        “嗳，”萧义朗笑道，“易大人官职高于我，下官自然要尊称一声大人。”

        奉銮使只是六品官职。

        “萧大人实在言重了。”易迢迢向他行了个礼，“迢迢能有今日，多亏了萧大人提携。礼乐司的事宜，迢迢毫无头绪、茫然不解，还要请大人多加提点。”

        萧义摇摇头：“说实在的，下官对此才是真正的一窍不通，还是交给专业人士为好。这从今以后的日子啊，老夫可就只管乐享清福咯。”

        易迢迢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但又深觉自己德不配位，一时为难起来，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苏钦明又走上前来说：“易大人，您的府邸已经选好了，已派人前去清理了。王上说，您可以选个黄辰吉日入住，也可以自行择日迁入。”

        事已至此，易迢迢也只好接受了，便道：“有劳苏公公，还请您转告王上，我待会儿就去宫中谢恩。”

        “是，”苏钦明应下，“那洒家就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萧义望着院中这一群人，想了想问：“易大人可有话要吩咐下去的？”

        易迢迢摇摇头：“没有，我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萧义便对众人说：“那大伙先散了吧。”

        众人陆续散去，溥年慢吞吞地走过来，目光怯怯，犹豫着小声喊道：“迢迢姑娘……”

        易迢迢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你这是什么表情？咱们以后又不是就见不到了，我还是礼乐司的人呀。”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溥年：“现在要改口叫易大人了。”

        易迢迢听见了，急忙道：“无妨，无妨，我还怪不习惯的呢，大家都随意些。”

        见易迢迢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溥年紧张的心绪也得以缓和了些，仰起脑袋问：“迢迢姑娘，那以后，我还能和你一起去外头演出吗？”

        易迢迢失笑：“当然可以啦。”

        其实，不仅是他，方才溥年走过来时，易迢迢脑中就有了一点想法。

        她想把路演的规模搞得更大一些，最好是能让整个礼乐司都参与进来。

        不全是为了她的升级，更为了发挥她们这个职业的意义——在将精彩纷呈的舞蹈和歌曲发扬光大的同时，也能为普通老百姓们提供些乐趣。

        “那就好。”溥年笑得灿烂，露出可爱的两颗小虎牙，“迢迢姑娘，我真为你感到开心，祝贺你。”

        易迢迢也笑起来：“谢谢，也多亏了你呀。待会儿等我从宫里回来之后，我再带你吃酱肘子去。”

        溥年其实觉得自己也没帮上多少忙，只不过是陪她出去弹了几首曲子而已。

        但美食当前，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满眼放光，用力点头：“嗯！”

        这边是其乐融融，那边的文安安却是银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易迢迢还真是不容小觑，到底是给王上逛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还加官晋爵了，真是笑话。

        她望着易迢迢笑靥如花的脸，暗自下定决心，必须趁她搬出去之前，彻底将她了结。

        否则，若等她真的作为一府之主成长起来，要动手就更加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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