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劲

甄真和他们一起在装有单向玻璃的另一个房间里看着坐在审讯室里的周劲，从他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可以看出他此时有些紧张，他在不停地搓动着自己的手，左腿在不停地抖动着。

        “这小子指定有问题。”张新鹏暗骂一声，“我们的人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案发当天周劲的舍友们在网吧打了一夜的游戏，猜猜是谁单独留在宿舍。”

        赵玮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把指纹对比报告递给蒋晨，“结果出来了。”

        蒋晨翻看看了一下，把它夹在档案里，然后和张新鹏一起去了隔壁审讯室。

        周劲在看到蒋晨他们进来后，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紧张和不自觉的肢体动作，他自己心里有些没底，决定先保持沉默，那个人告诉过他，只要他不承认，警察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周劲，我再问一遍，案发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蒋晨一进屋就把档案甩在了桌子上，惊得周劲一激灵。

        “我跟我的舍友一起在宿舍睡觉，一整晚都没有出去过。”周劲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蒋晨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说的怎么和我了解到的不一样，你的舍友可是说他们那天通宵在网吧打游戏，”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了周劲脸上骤变的表情，“而你一直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在我看来，你有一整晚的作案时间。”

        周劲突然笑了起来，“那只能说没有人证明我那晚不在案发现场，并不代表我是凶手。”

        “你那天快九点钟的时候，在这家餐馆吃饭了吧？”蒋晨说着，从档案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对面，“这家餐馆的老板对你印象深刻，因为当时你跟你父亲吵了一架，看来你们的父子关系没你之前说的这么和谐啊。”

        周劲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查到那家餐馆，他那天特地跟他爸约在了离医院有些距离的地方，他飞快地思索着怎么解释。

        “我们只是因为小事吵了一架，这不能说明什么，难道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了我的父亲？”

        蒋晨有些好笑地看着负隅顽抗的周劲，不得不说他的嘴真的很硬。

        “那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指纹会出现在杀死你父亲的那台机器人上吧。”蒋晨把指纹对比报告放在了桌子上。

        周劲有些慌神，那个人嘱咐过他要戴手套的，可是他对橡胶过敏，所以没有戴上那个人为他准备好的手套，不过事后他把他触碰过得地方都擦了一遍，难道有遗漏的？他拿起指纹对比报告，看着“对比符合。”的报告结果。

        “这……我……”他能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我爸之前带我去参观过。”周劲说出口后立即后悔了，这句不入流的谎话警察怎么会信。

        蒋晨笑着说，“你不如说是它还在日冕公司的时候你去实习时沾上的。”

        周劲抿着嘴角想做最后的抵抗。

        “我有一个大胆的推论，你不妨听听，”蒋晨停顿了一下整理自己的语言，“那天你与你父亲因某件事争吵后，你起了杀心，于是后面跟他说想要进手术室参观一下那台机器人，你父亲在你的提议下半夜带你进入手术室，然后你麻倒了他，让机器人为他动了手术，划开了他脑内的动脉，让他失血而死。杀完人之后你很后悔，便躲在手术室的厕所里哭，对吗？”

        周劲听完他的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警察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事实了吧，不然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细节？他要不要继续编谎话骗他们？不，再继续欺骗他们似乎没有意义了。

        他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交待了自己的犯罪过程。

        蒋晨听完之后，眉头越皱越深，他感觉周劲虽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是这个过程里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不，我的意思是在你们眼里他还是我父亲，但我心里清楚他不是我父亲！”周劲的情绪有些激动，“不管他是什么东西，他杀了我爸，我当然要杀了他为我爸报仇！”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和他做亲子鉴定，我们的法医可以帮你完成这个检查，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他就是周孟平。”蒋晨听了周劲的话，觉得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占据了我父亲的身体，俗话说就是夺舍！你们肯定看不出来，就连我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就是骗不了我！他就算伪装的再像都没有用。”周劲咬牙切齿地说道。

        蒋晨觉得这件事变得玄幻了起来。

        “那为什么要用机器人给你父亲做垂体切除术？”

        “我有件事要问你们，我父亲的垂体，应该早就被切除了吧？”周劲看着他们，有些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看到蒋晨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他没骗我，我父亲原本的垂体被切除了，然后有人在他垂体位置放了另外一个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杀死了我父亲的灵魂并且取而代之！”

        蒋晨愈发觉得周劲的脑子出了问题，他说的事情实在荒谬。

        在蒋晨看来，周劲很有可能患有某种严重的妄想症。在他的妄想里，他的父亲被其他人以某种放式取代了，而他是在向杀父仇人复仇。

        “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你会给人做气管插管吗？”蒋晨不想顺着他的妄想越走越歪，所以提出了另外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他在跟甄真聊过之后才发现的。

        “气管插管是什么？我又不是医生。”周劲有些摸不着头脑。

        “杀死你父亲这件事是你自己完成的，还是有其他人在一旁协助你？”

        周劲肯定地说道，“是我自己完成的，没有其他人帮我。”

        “你确定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主动交代同伙，好好配合，你的量刑是有可能减轻的？”蒋晨决定对他好言相劝。

        “真的是我自己完成的，没有同伙。”

        “是吗，如果没有同伙，那是谁帮你完成的气管插管？”

        周劲双手抱胸靠坐在椅子上，不准备再回答他们的问题。

        甄真目睹了整个过程，她看到蒋晨和张新鹏二人出来，大家都围上去恭喜他们，她没有动，继续看着坐在审讯室中的周劲。

        “蒋队，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真神了，你说完犯案过程这个小子都吓呆了。”赵玮兴奋地问。

        “少部分的推断和大部分的猜测。我略过了一些我们并不清楚的细节，然后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我们已经掌握的事实，真真假假，就想诈一下他，没想到他承认了。”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杀人动机吗？”张新鹏挠了挠自己的后脑，他觉得这人精神有问题。

        “他可能会以自己有精神疾病辩护吧，明天跟林局打个报告，让专业的人来看看他是真有病还是装的。”

        蒋晨的声音透着疲惫，他几天没回家了，在宿舍睡觉又睡不安稳，总能幻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让手底下的人把审讯室的周劲带去看押起来，然后准备回家，他看到了刚刚出来的甄真。

        “我差点忘了你还在里面。”

        甄真笑了一下，“我刚刚在看你们的审讯回放，学到了很多东西。”

        蒋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次真的只是幸运，周劲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强大，容易被唬住。”

        “对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他有同伙的事。”

        “我猜的。”蒋晨笑了，这个是大实话，毕竟案发现场完全没有第二个凶手的痕迹。

        甄真也被他逗笑了。

        “对了，坐我的车回去吧。”蒋晨甩了甩手里的钥匙。

        甄真看了眼墙上的表，这个时间她再去坐地铁有点麻烦，所以她没有拒绝蒋晨的提议。

        一路上甄真都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蒋晨决定由他打破沉默。

        “今天多亏了你，我才能注意到周劲。”

        甄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没什么，他胃里的东西只能说明他吃了晚饭，但是糯米这种东西，太常见了，我本以为对你们没有什么帮助。”

        “你的发现，比你想象中的要有价值的多。”蒋晨笑着回答他。

        甄真扭头仔细地看着蒋晨的侧脸，不同于刚才在审讯室里的严肃，他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路灯投下的昏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变幻着光影，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谢谢。”她感谢蒋晨对她工作的肯定。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甄真回家后，感到心身俱疲。今天真的太累了，她需要赶紧睡一下，她把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表摘下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周劲蜷着腿坐在铁架床的一角，他没有被为难，警察们给他的这个单间有水有厕所还有一个铁床，他就在床脚坐着，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今天晚上警察们问他有没有同伙的时候，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是有什么记忆缺失了一样，他只记得自己启动了机器人，然后就看到父亲没有生气地躺在手术台上，其他的他真的不记得了。

        到底自己遗忘了什么呢？

        他觉得有点冷，努力地用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今天看警察们的反应，他们并不相信自己说的关于他的父亲被别人夺舍的话，这也不怪他们。他是在三个月前发现父亲不对劲儿的，那个时候父亲突然停止给他打生活费，他就去父亲班上找他。

        令他惊讶的是，仅仅是数天不见，他父亲竟然没有认出他，竟如同陌生人般与他擦肩而过，他叫了他很多声，直到叫出父亲的名字他才回头。

        他父亲本来是最疼他的，可是那次见面，他父亲表现得十分疏远，搪塞着他的问题，试探着他的态度，周劲起初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的父亲吃饭偏重口，每顿饭无辣不欢，可是从那以后，他竟然再也不碰辣椒一口，虽然他以自己查出了胃溃疡为借口搪塞了过去，但是周劲知道，父亲这胃溃疡已经是老毛病了，他什么时候在意过？

        从饮食习惯到说话办事，他的父亲都不和以前一样，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父亲医院的同事们，他们都说父亲最近没什么异常，只是话少了，更不爱跟别人交流了。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向谁说这件事，索性在网上搜索有没有跟他有相同经历的人，就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叫alice的网友，对方说自己也有亲人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他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警察。

        周劲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吓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鼓起勇气问，“有人吗？”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骇得他冷汗直冒，“你别过来啊，这是警局，我可是会喊人过来的！”

        黑暗中有人轻笑了一声，周劲吓得张大嘴巴就要叫喊，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把晶体交给我。”他听到自己脑内响起了一道女声，慌忙往周围看去，发现并没有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

        “不想脑袋开花的话就别多问，把晶体给我。”女声有些不耐烦。

        “什么……什么晶体？”周劲想糊弄过去，可是他说完之后，就感觉头痛欲裂。

        “就是你从你父亲脑子里挖出来的那一个，交给我。”女声似乎有某种魔力，他发现自己不能抵抗她的话。

        “我埋起来了，就在医院附近的林子里，具体的地方我忘记了。”周劲有些机械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能帮你记起来……”

        今天在警局值班的警员突然想起一楼会议室有灯没关，暗骂一声起来就要去关灯，突然听到楼下的法医办公室里有动静，他是新人，对警局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抱有敬畏之心，他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去看，关了灯就去睡觉。

        算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还是下去看看吧。

        警员握紧配枪，鼓起勇气打开了法医办公室的门，跟办工桌前的甄真大眼瞪小眼。

        他松了一口气，问道：“甄法医，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突然想起还有报告明天就要交了，过来赶赶工，不过现在都写完了，那我先走啦。”甄真微笑着从容不迫地拿上包就推门出去了。

        警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有怀疑什么，顺手把办公室的灯灭了把门关好。

        翌日，甄真刚来到警局就见到了熟人。

        林局正带着郑向杰去他的办公室，看起来两人十分熟络。

        她有些好奇，拽住跑过身边的张新鹏问，“这个郑教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他是受林局委托，过来给周劲做精神鉴定的，大专家！这下可好了，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真的还是装的。”张新鹏显然觉得周劲的杀人动机太过离谱，他想听听专家的意见。

        “要不要一起看看去。”

        甄真自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审讯室里的周劲比昨天晚上邋遢了许多，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是两个乌黑的眼圈，看来昨天他一夜没有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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