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黎遇冬小朋友出生后,  叶绯觉得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头一阵子是在私人医院，餐□□致，配比得当,  叶绯那时觉得每一天的时光都可以在一天里停住。

　　医院里的景致很好，黎羡南有意给叶绯换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于是选的病房楼层不高,  就二楼，落地窗前一棵巨大的梧桐木，绿叶繁茂，阳光被缝隙切割成碎片,  斜斜地铺在白瓷地板上。

　　黎羡南有意让她好好在这儿疗养,  特意从家里给她选了几张碟片，又带过来几本书,  不许她长时间看手机。

　　叶绯也挺乐得自在。

　　主要是黎遇冬小朋友很乖，他很少哭闹，一天里偶尔的几次哭闹都是因为饿了或者想上厕所。
　　新手奶爸奶妈上阵，叶绯发现自己是那个拖后腿的。

　　黎遇冬小朋友第一次哭的时候,  叶绯手忙脚乱，甚至想按呼叫铃。
　　黎羡南记忆特别好,  看了一眼时间,  说刚几小时前喝了奶,  这会肯定是要上厕所。

　　然后叶绯就站在旁边，看着黎羡南拆开一袋纸尿裤,  动作自然又流畅的给他换上。

　　黎遇冬就不哭了,  伸着小手晃来晃去,  叶绯心思柔软,  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小家伙的手指软软的，白白嫩嫩，紧紧拉着叶绯的手指。

　　人家都说婴儿刚出生还看不出什么，黎遇冬从出生就是一双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完美遗传了黎羡南，来查房的护士都忍不住看。

　　叶绯那时最喜欢的一幅场景便是睡前的时候。

　　叶绯动手能力一直挺差的，包括在哄孩子上，黎遇冬偶尔是有点捉摸不透，会突然开始哭，叶绯抱着哄几分钟都不停，黎羡南一上手小家伙就慢慢安静下来，所以这活就这么自然而然交给他。

　　在晚间，病房的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黎羡南靠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黎遇冬，黎遇冬睡前要喝一点奶，黎羡南就那样单手抱着他，左手拿着一只奶瓶，黎遇冬小朋友睁着眼睛晃着手安安静静的。

　　叶绯也无心看书，就这么依靠在黎羡南身边看着他。
　　以前觉得黎羡南仿佛离人间遥远，可为她，甘愿爱这世界上的一切。

　　叶绯喜欢看这样的他，眉目柔软，温情万顷。

　　“你看他笑起来，像不像你？”黎羡南将奶瓶放到床头柜上，抱着黎遇冬给她看。

　　叶绯看那双眼睛，就扁嘴说，“黎遇冬明明更像你，我还记我看过你小时候那照片儿呢，一模一样。”

　　叶绯有点难想象儿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但她总觉得，一定会是黎羡南的复刻版，“不行，得好好爱他，不能跟你一样。”

　　“怎么又不能跟我一样了？”黎羡南笑说，“怎么了呢？”
　　“你太冷了，不招小姑娘喜欢。”

　　“那我可不想被别人喜欢。”黎羡南起身，将黎遇冬放回婴儿床上，慢悠悠说，“给你自己喜欢就行了。”

　　黎遇冬作息很好，晚上八点多就睡觉。

　　黎羡南在晚上的时候会带着叶绯去散步，私人病房里有专门的专业看护，不过黎羡南也就跟叶绯出去一会。

　　私人医院的位置临近以前的租界，也就是珍妮的别墅附近，叶绯想起珍妮家里黎羡南的相册——珍妮去世的时候处理后事匆忙，加之珍妮的法国侄子在，两人不好呆太久。

　　叶绯跟黎羡南走在医院的林径道上，问他相册有没有带回家？

　　“没，那顺道儿去看看吧，正好带回去让你慢慢看。”黎羡南让她挽着手，说，“也得去看看了，珍妮过世后我还没去过，看看要不要过阵子找个钟点工打扫打扫。毕竟这老房子了，多少还有点记忆。”

　　医院出来，附近都挺安静的，街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黎羡南跟叶绯去了珍妮的小洋楼，大概也是人走茶凉，院子里的花有些狼狈，开了门，那位法国侄子真就只挑拣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带走，几乎维持着原样，只是茶几上多了几个空酒瓶——大概是赵西政来过。

　　叶绯蹲在客厅的书架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两本黎羡南的相册，叶绯翻开扉页，入目的便是小时候的黎羡南，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在怀里，天真懵懂地看着镜头。

　　黎遇冬真是跟他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黎羡南弯腰站在她身旁，又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想起还在病房里熟睡的小家伙，他便也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家这个词，是想起便会让他心底柔软的。
　　叶绯抱着两本相册站起来，黎羡南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

　　“我们该回去了，怕黎遇冬一会要哭的。”
　　“好。”
　　虽然是这样应着，黎羡南还是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很紧的相拥。
　　“绯绯。”
　　“嗯？”
　　“特别特别爱你。”

　　-
　　黎遇冬小朋友四岁的时候分床。
　　——是黎羡南早早跟小家伙打好预防针的。

　　结果这天到的时候，小家伙有点闷闷不乐，抱着枕头站在窗边无声的抗.议。

　　“爸爸，能不能明天再说？”小家伙怀里抱着他的小枕头，光着脚踩在床边的地毯上，小脸委屈巴巴的。

　　“男子汉要说话算话。”黎羡南站在床边，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脸，“快去睡觉。”

　　“我要去找妈妈。”
　　“找妈妈也没用。”

　　“爸爸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你了！”小家伙抱着枕头，奶里奶气地哼，“我去问妈妈能不能跟我一起睡我的房间。”

　　“那你这算哪门子分床呢？”黎羡南一听就笑了，蹲在小家伙面前扬扬下巴，“你房间就在对面儿，今晚答应你，不关门行不行？”

　　“不行。”
　　“你怕黑？”
　　“我才不怕。”
　　“那为什么不自己睡？”
　　“我要保护妈妈。”
　　“……”

　　小家伙说的一脸认真正经，黎羡南竟说不出一句话反驳。

　　叶绯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着俨然一副正在“谈判”的父子俩，“黎遇冬，该睡觉了。”

　　“妈妈，爸爸不让我保护你了。”小奶包抱着枕头跑到叶绯身边，仰着脸一脸期待地问，“妈妈，要不然让爸爸去睡我房间，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小家伙这么天真无辜的表情，叶绯是舍不得拒绝，但是到了年龄，她不能溺爱孩子，拒绝也得斟酌下语言。

　　黎羡南知道叶绯舍不得，便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不可以，黎遇冬，爸爸提前半个月就跟你说好了要分床睡，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

　　小家伙抿着嘴，哼了一声，要从黎羡南怀里挣扎出来。

　　黎羡南放下他，他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往门外走，“爸爸我今天真的不喜欢你了！”

　　“黎遇冬，说什么呢你？”
　　“不喜欢你了！”小家伙的声音从对面儿房间传来。

　　叶绯笑笑，掀开被子上床，他房间就在对面，叶绯一点也不担心，开玩笑似的问黎羡南，“他明天会不会不理你？”

　　“他睡一觉就忘了。”黎羡南清楚着小家伙呢。

　　叶绯到底还是没完全放心，坐起来好往对面房间看，床头灯亮着，她低声说，“我是怕他今晚睡不着。”

　　“四岁小孩，有那么容易失眠么？”
　　黎羡南这话说完没几分钟，倒也有点担心小家伙今天睡不踏实。

　　于是，十分钟后——
　　“黎遇冬，你过来。”
　　“不过来！生气了！”
　　“过来。”
　　“……”
　　“黎遇冬？”

　　黎羡南对黎遇冬的教育挺顺其自然，予以关爱和耐心，也偶尔会严格，四岁的小朋友，还不能那样准确的辨别是非，只能慢慢来。

　　叶绯更佛系，小家伙挺乖巧懂事，基本不用叶绯太操心，

　　一会对面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绯一抬头，小家伙委屈巴巴的站在他们房间门口。

　　“你叫我干嘛？”

　　“过来。”黎羡南被逗笑了，对着小家伙伸手，小家伙一脸不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走过来，站在床边。

　　“你还生气了？”
　　“嗯。”
　　“你生气了，爸爸也爱你，”黎羡南把手递给他，“上来。”

　　小家伙噘着嘴爬到床上，故意趴在黎羡南怀里，黎羡南抱着他，柔软的小家伙乖乖巧巧的。

　　“你们两个干嘛呢？”
　　叶绯看的好笑，刚才父子俩还在纠结讨厌你，这一会就抱上了。

　　“妈妈，女孩子要早点睡觉，你也快点睡。”小家伙趴在黎羡南怀里，一本正经地用奶音跟她说。

　　“知道了，妈妈马上就睡。”
　　叶绯说着，凑过去亲了小家伙脸一下，乖乖躺下拉好被子。

　　黎羡南抱着小家伙，小孩子精力到底是没那么足，趴在黎羡南怀里没一会就开始打瞌睡，临睡着前还迷迷糊糊跟他说，“爸爸，你把我哄睡着之后，要把我抱到我房间，我说话算话的。”

　　“知道了。”黎羡南轻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低笑一声，“不生气了？”

　　“不理你了。”
　　还挺有脾气。

　　叶绯看着父子俩，心里涌起柔软，小家伙入睡很快，手搭在黎羡南的肩膀上，睡容乖巧安静。

　　叶绯轻轻伸手，牵着小家伙柔软的掌心，指尖蹭过小家伙的手背。
　　小家伙闭着眼睛，长睫微垂，才四岁的小家伙，纯真可爱。

　　黎羡南把他哄睡着，才慢慢放轻动作起身，把他抱回他的房间小床上，帮他关灯的时候，小家伙睁开惺忪的眼睛。

　　“睡吧，睡不着我在这看你一会。”黎羡南故意说，“等会还得哄你妈睡呢。”

　　“你要保护好我妈妈哦，妈妈也怕黑。”
　　“就你操心多。”黎羡南捏捏他脸，催他，“快睡了。”

　　叶绯有点儿奇怪这俩人怎么半天还没动静，光脚踩在地毯上过去，她倚靠在门口，看着黎羡南坐在小床边，跟小家伙来了一番非常幼稚的对话——

　　“爸爸，我晚上醒了，可以去你们床上睡吗？”
　　“不可以，你妈妈晚上会醒。”
　　“那我睡在你旁边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是男子汉，明天你妈妈起来看到你又偷偷回来，会觉得你食言了。”
　　“可是我才四岁，我怕黑怎么了？”
　　“黎遇冬，你睡不睡？”
　　“爸爸，我明年就要去上学了吗？”
　　“别搁这儿聊天呢，黎遇冬，已经九点了。”

　　“爸爸，你怎么对我这么不耐心，你快回去陪妈妈吧，妈妈要睡美容觉，我才不要你哄，我今天都勇敢分床了，我是男子汉……”

　　“那我走了？”
　　“走吧，跟妈妈说我很爱她。”
　　“……”

　　叶绯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就眼眶泛酸。

　　黎羡南哄了小家伙一会，等着他睡着了才关灯回卧室，以为叶绯睡了，放轻了动作上床，结果才一关灯，叶绯滚进他怀里。

　　“又到哄你时间了？”黎羡南失笑，“行，黎遇冬的故事书还在这儿呢，今天讲什么？”
　　两人说话声音低，怕把小家伙吵醒。

　　叶绯窝在他怀里，亲了下他下巴，“爱你。”

　　以前叶绯以为，小孩子在这个年纪算不上太可爱的，以前总觉得小孩都约等于破坏大王，黎遇冬却并不是。

　　而这，大多都要归结于黎羡南的言传身教，叶绯从来都没有撞见过黎羡南教育黎遇冬，但是每一天，她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不止被黎羡南爱着，更是被这个小家伙以他的方式爱着。

　　而叶绯后知后觉，是在某个春天将近的时候，总觉得小家伙在跟黎羡南谋划什么，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叶绯的生日那天，小家伙在睡前，郑重地交给她一个优盘，让她一定要在十二点的时候自己去书房看。

　　叶绯笑他还神神秘秘的。

　　黎羡南在客厅收拾书架，叶绯悄悄去了书房，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打开。

　　出来的是一段时长二十分钟的视频，叫：黎遇冬永远爱妈妈。

　　小家伙举着手机奶里奶气的说——

　　“早上七点的时候，我爸爸会起床出门晨跑，妈妈起不来，我要跟爸爸一起出门，给妈妈买她最喜欢的早餐，爸爸还要在胡同口的花店给妈妈买一束花，”小家伙认真地介绍着自己的一天，他身上穿着卡通连体的睡衣，路过落地镜，镜头扫过了床上还在睡着的叶绯，“看吧，我妈妈还在睡觉，我要小点声，爸爸说妈妈睡觉很容易醒，吵醒女孩子睡觉是不可以的行为。”

　　是人类幼崽的视角，镜头都不太稳当。

　　小家伙自己挺独立的，洗漱间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椅子，小家伙自己踩在上面洗漱，“我刷完牙了，我要跟爸爸一起去给妈妈买花。”

　　镜头晃了晃，是西郊的院子，池水粼粼，黎羡南站在门口等着小家伙，小家伙拉住黎羡南的手，跟他一起出门。

　　“爸爸说妈妈喜欢绣球花和红玫瑰，每天都要给妈妈买一束，爸爸告诉我妈妈也是小孩子，像我一样要哄，我们一家三口，妈妈是公主，每个月都要记得给妈妈送礼物，爸爸送戒指，我没有钱，我送妈妈很多亲亲。”

　　“爸爸说妈妈总喜欢偷偷喝奶茶，有时候上班还不好好吃饭，要每天给妈妈打电话，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买了好多熊熊玩偶，可以换走妈妈的奶茶，以后妈妈喝奶茶，我就用我的玩具把它换走。”

　　“爸爸跟我讲，男孩子要独立，所以虽然我才四岁，我会自己洗脸刷牙，爸爸还教给我自己洗澡澡，教给我扫地，还有在妈妈洗完衣服的时候帮她叠好，爸爸跟我说要记得每天跟妈妈说我爱你，我每天都有记得。”

　　“妈妈不会做饭，爸爸告诉我有什么事情要先叫爸爸，爸爸什么都会，爸爸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要做个男子汉，不可以让妈妈生气，不可以让妈妈进厨房，妈妈带我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牵好妈妈的手，回家的时候要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来接我们。”

　　“爸爸告诉我，我们都要爱妈妈，要把草莓的尖尖给妈妈，要把第一口蛋糕给妈妈，我要跟妈妈说很多很多我和爸爸都爱她，爸爸说爱妈妈一定要告诉妈妈，我想想，我做到了，我每天都会跟妈妈说很多很多遍我和爸爸超级爱她。”

　　“爸爸说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妈妈，生日快乐哦，是我跟爸爸一起录的，爸爸让我把相机当成你，跟你说我想说的话，爸爸说你就是最漂亮的公主，妈妈，我们明天，我和爸爸给你过生日。”

　　“哦对了，爸爸还教给我一句话，要我跟你讲，我想想，”小家伙把镜头怼在脸上亲了一下，软萌萌的声音说，“妈妈，我和爸爸好中意你，我记不住了……超级超级超级中意你哦！”

　　“妈妈，虽然我还小，但是我和爸爸会一直保护你和照顾你，每天都会特别特别爱你。”

　　叶绯坐在书房里的，看着屏幕上小家伙奶里奶气的小脸，鼻尖泛酸。

　　这个世界上，不止多了一个她爱的小生命，更是有一个小生命，真挚的、完全的爱着她。

　　叶绯关上电脑，悄悄起身下楼。
　　西郊院子里的绣球花盛放，桌上插着红玫瑰。
　　叶绯在院子里看到黎羡南，小跑过去抱住他。

　　是无端的很想跟他说一句谢谢——
　　这样的爱她，用他的行为和语言去教导着小家伙也这样爱着她。
　　他爱着她，永远偏爱。

　　黎羡南仿佛早有察觉，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侧脸——
　　“绯绯，我也很爱你，每一天都是。”

　　那天已经是午夜降临，春风温软，海棠木开了第一枝花。

　　黎明破晓，黄昏落日，午夜繁星，爱意永盛长明，情动也不歇，西郊的花开永不凋谢。

　　漫漫银河有无数颗星，却也有黎羡南送她的一颗。

　　这茫茫世间，人来人往，也有一盏灯，永远为她亮起一夜又一夜。

　　——而这一切的开端，是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她在跌宕人世间闯进有他的冬天，他笑笑，对她一伸手，她一抬头，对上他眼底的春意满园。

　　遇上那样一个冬天，爱也岁月长河中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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