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梦

岑眠画完的时候，岑文今正好上来喊他们吃饭。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带着岑女士轻手轻脚走出藏书阁：“妈，饭菜给他热着，让他先睡会。”

        岑文今点了点头，进了厨房给沈煜留饭菜，然后放进锅里温着。

        落日终于溺沉在了海里，黑色在天空晕染开，画布上破了个洞，露出个月亮来。

        沈煜在做梦，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墙壁刷得惨白，家具死板的钉在地上，房子背光，太阳进不来，整个房子笼罩着一层灰色，灰败不已。沈煜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

        “一，二，三，……”

        沈煜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呼吸。

        太安静了，这份寂静挤压着这窄小房间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无力感从心底滋生，封闭这颗麻木的心脏，就像枯死的树藤缠绕霉烂已久的房屋，落地成笼。

        梦境承受不住这样重的情绪，沈煜睁开眼睛，四周是和梦里一样的漆黑，从噩梦里初醒的失重感愈发强烈，心情变得极差。

        街灯亮了几盏，泛着黄色的光晕，借着这点光，沈煜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画架。

        是刚刚画完不久的，颜料的色彩还很新鲜，光染在上面，像上画上去的。

        沈煜不由地凑近了观察，发现画的正是藏书阁，有窗外的夕阳，有深蓝的海，还有……他自己。

        他不觉地放轻了呼吸，几乎是屏息凝视，好像这幅画是什么易碎品。

        梦境里那种融不进现实的感觉消失了，连带着郁闷和压抑，从此刻起不再和世界格格不入，因为有人把他放进了画里，连同将落未落的太阳和一望无际的海一起，他沉沉睡去，与光同眠，只要有光，就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厚重的门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沈煜回了神看向门口，岑眠站在门外光亮的地方。

        见沈煜醒了，岑眠开口道：“你醒了？下来吃饭吧，在锅里温着呢。”

        沈煜没有动，岑眠以为他没听清楚，打算进去说。

        “这个是你画的吗？”

        岑眠向里走的步子顿住，想了会才明白是在问那幅画：“啊是，但挺久没画了比较生疏，可能不太好看，要不……”

        “很漂亮。”沈煜出声打断了他，很平静也很自然的夸奖。

        可明明是一句老套到好笑的夸奖，带给岑眠的感触是前所未有的。好像这幅画不仅仅是画了，还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什么东西。

        “可以送给我吗？”沈煜从未伸手问人要过什么，他知道在人类的社交礼仪里，只有关系好的人才这样，他没有关系好的，所以他从不索求，这是第一次。

        岑眠先是被问得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可以的，如果你喜欢。”

        “你先吃饭吧，我把画放你房间去。”

        然后这幅画就安置在了沈煜房间。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天黑透了，连海也是蓝黑色的，夕阳的租赁期未免太过短暂，绚烂的橘子海找不到踪迹，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这片海一定来过，沈煜知道，他有证据。就算消失了也没关系，因为他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橘子海。

        沈煜把它挂在见得着日光的墙上，他计算过了，每日清晨的五点三十分左右，日出的第一缕光将照射在这里，直到七点左右才离开，这样可以替他攒攒光，他好带进梦里去。

        沈煜上了床，平躺下看着墙上那幅画，然后闭上了眼睛，心里小声道：“晚安，橘子海。”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很浅，但确实是笑了，整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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