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坐在问询室的椅子上，易飞还是不安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是不是露在外面，挣脱脑海中的幻想，现实他还是一个懦弱的艾滋病人。

        艾滋病，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在人群中提起都会让人敬而远之，更何况是感染上。

        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他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活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

        他失去了工作，家人，爱人和朋友，从病毒进入血液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注定不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恋爱。

        周围人的冷眼与歧视早早让他看透生活，一年多的苟延残喘让他十分疲惫，像猪狗一样活着，倒不如早早死去算了。

        楚西宁带着顾小满进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似乎是不习惯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顾小满也注意到他的窘迫，干脆将视线转移到手边的资料上。

        易飞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毕业之后就进了一家互联网大厂做程序员，不到两年他在公司一次体检中查出患上艾滋病，很快就被辞退。

        之后就一直没有工作记录，依靠在网上些软文，做一下小程序生活，工资肯定没有之前工作的时候高。

        再加上身体状况，做不到之前那种拼命加班的状态，医药费也是一项巨大的开支，日子过得也是十分拮据。

        “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包裹中，检测出了你的血液。”

        楚西宁的话让易飞脸色更加惨白，躲在兜帽阴影处的嘴唇不停地抖动。

        他被传染之后也怨天尤人，想过传染别人，最终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整天都窝在家里，他都快忘记刚毕业的自己是多么意气风发。

        不过三年就变得垂垂老矣，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我也～也～也不清楚。”易飞说着，不停地搓着手，背后的冷汗密密地起了一层。

        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撒谎，“在明知自己患有艾滋病的情况下，传染他人的行为，根据我国刑法，触犯了传播性病罪，故意伤害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顾小满知道易飞最害怕什么，“被判刑的话，你会和别人一个牢房。”

        到时候他的一切都会暴露在别人的眼中，各种猜测着他患病的原因，再用某种或同情，或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所有一切都将摧毁现在这个脆弱的他。

        实际上，像易飞这种道德感强的人，在患上传染病时候，同时也会表现出极强的病耻感。

        病耻感的出现最初是在精神病领域，那时人们对精神病的认识有限，甚至许多人认为是被邪物上身。

        link从社会学的角度去描述病耻感，“当被贴上标签，刻板印象、孤立、地位丧失和歧视这些过程发生时，羞耻感就出现了”

        “我真的不清楚。”易飞痛苦地抱着脑袋，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玩偶上会出现他的血液，“我不知道，不知道。”

        楚西宁见他不像是说谎，可还是和他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可能因为你的血患上艾滋病，可能还有更多的受害者。”

        根据三起案件时间推测，这位凶手的犯案节奏不断加快，手段也在不断升级。

        而这种连环罪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状态，迟早迟早有一天会升级成为凶杀案。

        “我之前在网站上看到一个医学研究室发的帖，征集艾滋病患者的血液做研究，我也报名了。”

        易飞左思右想，想到了最不可能的可能，“可是我在网上查过，他们的资质齐全，一直致力于艾滋病药物的研究。”

        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一直注意着里面情况的夏之桃很快就易飞提到的机构查到了。

        里面的对话依然在继续，易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楚西宁开口打断他。

        易飞才逐渐安静下来，神情悲伤，所剩无几的精气神都被抽干。

        楚西宁给顾小满递来一个眼神，便出去换了一个更有亲和力的女警进来，易飞也从询问室换到了休息室。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顾小满做心里疏导，易飞的心理状态从患病之后就一直不好，生活上的拮据让他无法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楚西宁这边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夏之桃顺藤摸瓜找到了易飞说的论坛网站。

        网站以白底红字为主，设计十分简洁，聊天的帖子内容主要分为四个板块。

        吐槽区，求助区，科普区，其他区。

        在其他区里充斥着大量的帖子，其主要内容就是关于如何感染别人，许多人都分享着战绩。

        【我的网恋女友来找我，今天上了三垒，友友猜这次是几天。】

        【泳池里放血能传染吗？感染一池子的话，估计得轰动。】

        ～～～

        一个个让人背脊发凉的标题，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艾滋病毒抵抗力也不同，有些人感染之后可能会活几十年，而有些人则可能十几天不到就会死去。

        似乎人间所有的恶都在生病后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其中有许多并不是因为滥交感染，可这个病在大众的眼光中似乎只有这一种传播渠道。

        hiv等于不干净，等于私生活混乱，当然也等于肮脏。

        他们被世俗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所以想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也尝尝自己的感受。

        在求助板块则是不同感染者抱团取暖的地方，分享着自己挣钱经历，使用的药品的感受，以及如何排遣心中恶意。

        再次之前，在座的众人都觉得艾滋病离自己很远，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妥善的安置，更多的是将自己默默与普通人隔离开来，像是受伤的野兽远离族群，独自舔舐着伤口。

        他们因为歧视过得比普通人更加艰难，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甚至连亲人都会远离他们。

        免疫系统被破坏，他们承受痛苦的同时，还要承受周围人的白眼与猜测。

        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艾滋病治疗药物都被纳入医保系统，这对依靠药物生存的患者来说，依旧是笔不小的开支。

        加上其中许多人都因为疾病，丧失了工作，生活也愈发困难。

        其中苦楚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虽然有心怀恶意之人，同时还有许多心怀希望的人，尝试新药，不放弃任何治愈的可能。

        遇到想要自杀的求助帖，通过分享自己病中遇到的善意，互相鼓励着。

        还有许多人期待着新药，期待着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

        “桃子，相康医疗查了吗？”楚西宁问道。

        夏之桃将查到的信息投到大屏幕上，开口道：“根据易飞的证词，我在论坛上查到了相康的征集帖，经过对比确实是清水街的居民楼发出的。”

        “而所谓医疗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是刘洋，这位刘洋之前是做传销起家的，之前一直集中在中老年人板块，前不久公司宣称投资四亿，顶尖学者联手研究的艾滋病治愈药。”

        易飞在网上看到的资料，大多是相康公司自己捏造的，包括百科和置顶的推荐也是买了搜索app的广告位。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公司看起来更专业。

        这种套路十分简单，就会死瞄准了身陷绝望中的人。

        他们十分清楚，只要稍微给一点希望，这些病人就会不顾一切地投入钱财。

        “马辰，等下你和钱阳光带人去一趟，把人带回警察局，带上童乐一起去。”

        楚西宁几人讨论完案情之后，就转道去看了眼顾小满和易飞的情况。

        在顾小满的安抚下，易飞已经靠着椅子沉沉睡去，顾小满见到楚西宁出现在门口，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来。

        “情况怎么样？”楚西宁眼神示意了一下里面的易飞。

        顾小满摇摇头，易飞的心理状况不太好，其实从刚才的聊天中，顾小满也基本掌握了他的病情。

        年轻加上体质不错，所以病情控制得不错，可是长期的情绪堆积，导致他已经出现了中度抑郁。

        如果说单独治疗心理疾病，心理咨询配合药物，治愈的可能性极大。

        易飞的状况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还患有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随便使用药物会给他原本就脆弱的免疫系统更大的负担。

        单纯的咨询必定绕不过艾滋病这个话题，这也是易飞现在最大心结，要想解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等下找一下我学姐，她在这一方面比较有经验。”顾小满开口道：“对了，案子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马辰和钱阳光找到的两名受害者，一个拒绝和警方沟通，因为几次口供，周围的人的知道她患上了hiv，在不久前就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而另外一个和阮娇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感染他的血液是来自一名已经去世的艾滋病患者。

        带有艾滋病患者血液的针都是通过云通快递送到被害者手上，三人的住址也不在快递公司所给的片区之内。

        除了快递员之外，还有谁会对流程和快递运送的路线如此熟悉。

        凶手又是怎么挑选受害人的？除了这些已知报警的受害者之外，还有多少潜在的受害者。

        “医疗机构那边我让马辰他们跟进了，现在缺一份你的心理侧写。”

        “等我再看下案件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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