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相信你

芙罗拉紧紧抱住凯恩斯，两个人彻底陷落在蚕丝和人堆中。

        凯恩斯的身体已经被人抓得血肉模糊，芙罗拉整个人挡在他的上方，她用神力结出的绿色光罩将他们包裹在里面，暂时能抵挡一阵人类的袭击。

        “为什么？”凯恩斯被芙罗拉护在身下，他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些拼命拍打着光罩的人，此刻万籁俱寂，他只听得见自己逐渐猛烈的心跳和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就好像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绿色光罩。

        芙罗拉抬起头来注视着凯恩斯的双眼，她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他，抑或是探究。琥珀色的眼睛，深褐色的头发，就像是大地一样的颜色，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凯恩斯，一个每每想起都会让她心惊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

        芙罗拉伸手抚上凯恩斯的侧脸，她面无表情，却带着无尽的引诱，“凯撒，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温暖的触感贴上脸颊，他们离得极近，近到芙罗拉卷翘的睫毛都快贴上他的皮肤。凯恩斯心里轰隆一声，就好像巨石砸进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掀起了剧烈的浪潮。

        他的身体一寸寸僵硬起来，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尽数断裂。她终于还是认出他来了吗？

        这不可能，他已经伪装过了，芙罗拉绝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我……”

        “我是凯撒。”凯恩斯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芙罗拉会看穿他的心虚。

        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凯恩斯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卑劣不堪的胆小鬼，和那些贪婪愚蠢的人类并无半分区别。

        他满口谎言，只为掩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是吗？”芙罗拉轻轻摩挲着凯恩斯的脸，“凯撒，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她澄澈的眼神几乎快要直达他的心底，就连他的灵魂也因此颤栗起来，因此他只好闭上双眼，痛苦地回答道:“不会……”

        对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等待着神的审判，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的那只手移开了。他听见芙罗拉温柔的声音响起：“好，我相信你。”

        凯恩斯睁开眼，芙罗拉正对他微笑，像一朵沐浴着阳光的小花朵，纯洁而美好。

        然而下一秒，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绿色光罩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最终消失在了他们的上方。

        “抱歉，我有点撑不下去了。”她的神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流逝，芙罗拉早已筋疲力尽。

        因为没有任何保护，人类很快就扑了上来，将他们重重地压在最底下。

        凯恩斯翻身将芙罗拉护在身下，他努力地弓起身子，想要为她留出一方能够喘息的空地。然而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鲜血将他破损得衣服完全浸湿，然后再滴滴答答地落到了芙罗拉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染成红色。

        凯恩斯突然有些后悔，他不想死了。双眼被血块糊住，变得有些模糊，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面目狰狞。

        “还有一个办法。”他努力睁开眼睛去看芙罗拉，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好像发现自己没有那么讨厌她，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刻。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他得救她。

        “芙罗拉，我允许你再次在我身上播种！”凯恩斯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咬紧牙关，拼命抵挡着身后的攻击。

        芙罗拉几乎立刻就和他心意相通，这的确是最后的办法了。与此同时，一种突然出现欣慰之情让她忍不住流泪。

        “好。”她将手印上他的胸膛。

        霎那间，凯恩斯身上爆发出极强的绿色光芒，无数强壮的荆棘藤蔓暴长着，带着凶残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拼命地伸展开来。带刺的荆棘冲破了层层的包围，自动将那些不安分的人类紧紧缠绕住。

        凯恩斯忽然觉得身上一松，脊背上的所有重量消失不见，他无力地倒了下来，将头埋在芙罗拉的颈窝。

        危机解除，世界又重归于宁静。

        疼痛，是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这次的植物几乎根植进了他的血肉，疯狂吸收着被他隐藏在最深处的神力。这副人类的躯体早已残破不堪，他的神识逐渐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飞翔着，再次回到凯恩斯初生的地方。

        芙罗拉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她强撑着，伸出一只手抚上凯恩斯背部，将他拥在自己怀里。

        “谢谢。”她轻声说道，绿色的眸子缓缓合上。

        无数褐色的小光点在空中飘散着，这是凯恩斯最后的意识，一种强烈的想法促使衣服它们成群结队地向地面飞去，他要去重塑自己的躯体，然后，再次回到她身边。

        奥蒂斯带着一身的火星子回到地下，手里的长剑已经被巨人身上的熔岩烤化，他将这把破铜烂铁随意扔在一边。

        他无法彻底杀死火巨人，只能将他暂时驱逐。奥蒂斯与别的神都不一样，他的身体里有一半远古巨人的血脉，是诡计之神和巨人结合的产物，如此肮脏的血脉让奥蒂斯一度成为众神摒弃的存在。纵使他极度厌恶巨人的存在，可天性的压制让他没办法将巨人击杀。

        奥蒂斯看见破开的洞穴和一地的狼藉，果然还是让他们闯进了禁地。他抬手一挥，让那些躁动不安的人类再次陷入沉睡，地上的蚕丝慢慢爬上他们的身体，将他们一层层包裹起来。

        这些本性贪婪，不知节制的人类让奥蒂斯头疼不已，但他的职责却是照管这些人类最后的种子。诸神之战后的世界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虽然众神已经尽力重建，可其他神明的陨落导致世界没办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光明神里奥让这些人类沉睡在地下，等到其他神明重新履行神职的时候，他们便可以重新回到大地上生活。

        奥蒂斯终于在人堆里找到了失去意识的芙罗拉，她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就好像死去一般。

        他颤抖着手去触碰她的鼻息，还好，她还在……

        奥蒂斯小心翼翼地将芙罗拉抱在怀里，他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头发，喃喃道：“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所有的神明在成年之前都不会离开神域，佩特罗斯山脉居住着大多数的神，包括芙罗拉和奥蒂斯。

        奥蒂斯出生，诡计之神陨落，然而她邪恶的神力却继承在了他的身上，幼年时期的奥蒂斯被遗弃在了佩特罗斯山。因为属性黑暗的力量和诡谲狡猾的性格，他一直遭受着众神的排挤。

        沉睡中的芙罗拉并没有感觉到脑海中的记忆网正发着光，无数的丝线闪烁着，断裂的地方正在一点点地自我修复，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如同温暖的泉水一样慰帖着她受损的神识。

        “她怎么还不醒来？”奥蒂斯眉头紧锁地质问着治愈之神布鲁克。

        被强行抓来的布鲁克自然不愿意给他好脸色，他停止向芙罗拉施下治愈之术，转头看着奥蒂斯，正色道：“她刚复苏不久，身体就像一具空壳，虽然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重塑，可她的神识早已毁了大半，就连神力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会一次又一次陷入沉睡，直到有一天……”布鲁克突然噤声，他有些怜悯地看着芙罗拉，在很久以前，芙罗拉曾在旅途中经过他的府邸，她为他的小院子带来了粉色的雏菊，这是布鲁克已故的妻子最喜欢的花朵。

        奥蒂斯立刻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永远也不会醒过来。芙罗拉陨落时惨烈的情景时常浮现在他的眼前，这是奥蒂斯心中永远的隐痛，而这次，他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他要将她牢牢绑在身边。

        “你只需要告诉我怎样才可以救她？”奥蒂斯当然没有耐心听布鲁克这个老头子废话，他是如此急切地想要治好芙罗拉。

        “有两种办法，一是为她找到大量的信徒，信徒的供奉可以让她的神力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类了。”那群该死的人类还沉睡在最深的洞穴里，他上哪儿去给芙罗拉找来信徒。

        “还有一种办法呢？”奥蒂斯问道。

        布鲁克的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他突然很认真地将奥蒂斯打量了一番，然后叹息着摇头。黑暗之神与植物之神，听起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

        然而在奥蒂斯的威逼下，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第二种办法，找到一个愿意和她共享生命的强大神祇。”

        “共享生命的前提是与她缔结婚约，这样一来，芙罗拉就可以得到对方一半的神力与供奉。”

        “好，我娶她。”奥蒂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突然觉得布鲁克这个糟老头子有些顺眼，这办法正合他的心意。

        布鲁克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道：“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能够一个人做决定呢？”他向来是不看好奥蒂斯的，如此凶残又狡猾的黑暗神怎么配得上纯真善良的芙罗拉？

        奥蒂斯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布鲁克眼底的反对情绪。于是他恶狠狠地警告：“别多管闲事，芙罗拉她爱我，所以她只能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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