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八月的夜，清凉凉月下的悬崖陡峭险峻，旁边就是万丈深渊，若是从崖边不慎跌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个眉眼精致如画的男人裸着上身站在悬崖边向外延伸的一块石台上，肌肤在浅浅的月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一样通透。

        郁舒站在崖边，却仿佛站在平地，他看一眼身后站在不远处的成元青，露出一笑，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低软的声音里带着挑逗，“姐夫不敢过来？“

        他这样一笑，原本雌雄莫辨的美更是魅惑。

        黑蓝的夜幕下年轻美好的身体不停地挑逗人的视觉，成元青看着这样的郁舒，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却还是没挪到脚步。

        在成元青这个所谓姐夫眼里，论勾人这块，郁舒真比他那个死去的姐姐强个千倍万倍，否则也不会在大半夜只一个勾魂的眼神就把他从营地帐篷里钓出来。

        郁舒看到成元青的反应心里冷嗤一声，却仍眼神撩拨地看他，声音里是娇娆的嗔意，“刚才从营地往这边来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现在怎么怂了？”

        郁舒看出他意动，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手指拂过自己光果的肩头，“姐夫不是说早就对我有想法了，可你就这点胆子，白送你都不敢要，还谈什么别的？”他说着勾勾嘴角，声音散漫低柔，“只要你敢过来，我就让你上。”

        成元青被郁舒这副情态勾得饥渴难耐，又听他说出那番话，更是蠢蠢欲动得不行，终于一步步朝那月下美人走去，眼里满满都是贪婪淫邪。

        一走到郁舒身旁，成元青便开始急色地上手，好似一个色中饿鬼，一边乱摸一边低头胡乱啃郁舒的脸和嘴唇，美人心肝地乱叫。

        郁舒假意推拒着和他纠缠一会儿，趁成元青沉迷其中时从裤兜里拿出早备好的东西，对着成元青按下开关，手法熟练得像模拟过很多次一样。

        一阵强烈的触电感袭来，成元青毫无防备，全身麻痹地跪倒在石台上，动也动不了。他不是傻子，立即反应过来是郁舒搞的鬼，狼狈又愤怒地瞪向他。

        郁舒不复刚才的撩拨情态，面无表情地给成元青一脚，把人彻底踹倒。

        他拿着电击棒在成元青身边蹲下，毫不在意身旁的数丈悬崖，居高临下地问，“我姐姐怎么死的？”

        “我早跟你说过了，她是难产而死。”成元青咬牙切齿地盯着郁舒，要是他能动，大概会扑上来弄死郁舒。

        “你觉得我把你勾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听这个？”郁舒冷淡地按下电击棒的开关，毫不留情地又电成元青一下，因为讨厌他那副丑恶的神情，又往他脸上补了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成元青身为纨绔子弟，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心中无比愤怒。

        郁舒见成元青丝毫没有服软的打算，掐着他的颌骨往悬崖另一边的深渊一扭。

        “我看你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了解。”

        月色清辉里，夜幕的悬崖之下像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成元青余光扫到那里，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不复刚才那么硬气，声音有点发抖，“郁舒，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杀人犯法。”

        郁舒冷声说，“犯不犯法，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不是我想听的了。”

        “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成元青感到身体感知逐渐恢复，在郁舒看不到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活动僵直的手指，顿一顿又说，“你答应我，只要我说了，你就放我一马。”

        郁舒收回掐他下颌的手，态度冷淡地应了一声。

        成元青一边揣度郁舒到底查到哪些东西，一边斟酌着开口，“你姐姐生孩子那天，我有应酬，是让我那个女秘书陪她去医院的，当时其实没什么事……”

        这些郁舒都知道，那时的他正在大西北的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和另一位兽医同事救助两只濒临死亡的年幼羚羊，忙得脚不沾地，到中午吃饭时才看到郁婕给他发的消息，说她要进产房了，还问他到底有没有定好回来看她的机票。

        那时的郁舒根本想不到，这是姐姐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后来他一直联系不上她，问成家人只说姐姐生孩子伤了身体在静养。

        直到他长时间联系不到郁婕，察觉到不对劲急匆匆赶回来。

        姐弟俩却已是天人永隔。

        思亲的悲伤又一次在郁舒的心底蔓延，他甩甩头清除那些杂念，眉眼冷凝地听成元青的叙述，过程中不断追问细节。

        成元青很懂撒谎的技巧，真假掺半地把那天的事说出来，并在其中掺杂了很多有关郁婕的事，故意引导郁舒的情绪。

        他确实成功了。

        通过成元青的描述，郁舒甚至可以想象姐姐进产房那一天有多么孤单。他们姐弟两个是郁家领养的孩子，郁婕出嫁后相当于没有这个娘家，丈夫风流在外，而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这个弟弟又没有陪在她身边……

        郁舒越想心中越酸涩，思念故人的情绪一涌上来便再止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也因此没注意到成元青的异动。

        他眨眨眼，想把眼眶的泪逼回去，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扑倒在地。

        成元青僵麻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主要凭全身的重量压着郁舒，要不凭郁舒那点力气，早被他制服了。

        他神情阴亵，不甚灵活地抢夺郁舒手里的电击棒，却因为郁舒的拼命挣扎难以成功。

        成元青夺不到便不再坚持，在郁舒头顶按住他的双手确保他反击，空着的另一只手给他一巴掌，咬牙说，“你可真是和你姐姐一样贱！”

        郁舒后背被压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又没有衣服的缓冲，磨得很痛，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奋力挣扎，手挣不开便抬腿去踢成元青，毫无例外地又一次被镇压。

        “你是不是录音了？”成元青制住郁舒，用空出的手往下去摸他的裤兜，右边没有就去摸左边。

        郁舒见成元青即将找到他的录音器，自己拼命挣扎却反抗不成，心中冰冷地绝望。

        如果今天让成元青溜了，他以后再寻找姐姐的死因就更难了。

        成元青果然从郁舒兜里摸到一个硬物，唾一声，恶毒地咒骂，“你真该跟你姐姐一起去死！”

        郁舒瞥一眼身旁的悬崖，突然松开手里紧紧不放的电击棒，发狠地抱着成元青往崖边滚去。

        “你疯了！”成元青看出郁舒的意图，死命地后退挣扎，只是郁舒刚才那一下太狠，两人的小半个身体都已滚到崖外。

        郁舒冷冷一笑，“你杀我姐姐的时候早该料想到会有今天。”

        成元青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弄到这种危急性命的地步，更何况郁舒不过是他瞧不上的郁家权力边缘的养子。

        他心中又怒又恨，一些恶毒的话不经大脑，狠狠地对郁舒说，“没错，你姐姐就是我弄死的。像你姐姐那种一心往上爬还到处生事的贱人，早该死了。”

        做今天这个计划的时候，郁舒只是想威胁成元青说出真相，并不打算和他同归于尽，可是现在听到他充满恶意的话，却被仇恨烧红了眼睛，几无理智。他见成元青还要挣扎，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抱着成元青往悬崖的方向滚。

        两人的身体就这样失去平衡，双双滚下悬崖。

        其实人在真正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去回忆生前的事情，因为所有的意识都被惊慌无措的死亡带来的恐惧所占据。同样的，作为一个平凡人，郁舒在从高空下坠走向死亡的短短几秒时间里，根本想不到要护住他的录音器，即使那里面已经保留了为他姐姐鸣冤最直白有力的证据。

        夏日山间，夜色凉如水，死神悄然而至。

        ------

        康恩星系的亚特伯兰帝国，首都贝南敦的中心广场，连接广场的东西大道上，数以万计的国民正在参加游行集会。

        今天是《兽态控制法案》颁布整二百五十周年的日子，从全国四面八方来的纯种人类、兽人自发地汇集于此，庆祝这极具历史意义的一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中心广场上参加庆祝游行的兽人可以不受法规限制，自由地变为半兽态或完全兽态，以他们喜爱的形态来庆祝这一天。

        为了这场集会，东西大道会封闭一整天，除了地面交通，中心广场上方的空中飞行航道也关闭了大半，除了公共交通系统的飞行工具外，其他飞行器必须绕开中心广场和东西大道，以免误伤参加此次游行飞于半空的禽类兽人。

        距离中心广场不远处的半空中，一台算得上豪华但不是特别豪华的私家飞行器正向这边驶来，飞行器外身上刻着一枚椭圆形的银灰色家族徽章，图案是花体线条勾勒的常春藤枝。大部分眼高于顶的帝国贵族应该都不认识这枚徽章，它属于亚裔的贵族郁氏，一个几十年前勉强挤入末流贵族行列的纯人类家族。

        亚特伯兰帝国统治阶级的王室和贵族大都是兽人，而郁氏作为边缘贵族，几乎集齐看帝国王室和贵族们瞧不起的所有东西——没有贵族血统、没有功绩、没有家族历史，以及，纯人类。

        飞行器里，驾驶位上的郁家司机瞥一眼坐在后面的小公子郁舒，意料之外地看到他靠着窗户睡着了。

        司机心中诧异。这位小少爷不是很在意和他男友的这次约会吗，为了充场面甚至对他这个司机的着装都提出了要求，刚才堵在航线上时明明急得要死，现在却睡着了。

        不担心男朋友因为多等半小时生气了？

        正在这时，司机看到郁舒似乎有醒来的痕迹，若无其事地把打量的目光收回来。

        郁舒身体轻微地抽搐，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他从黑暗深渊里缓慢苏醒过来，感受到白亮的光隔着眼皮透过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郁舒艳丽的脸庞此刻变得比纸还白，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您、您没事吧？看您今、今天早晨就、就不是很舒服。”

        ——没错，郁家司机是个结巴。

        司机说完见郁舒不答，接着说，“今、今天有大、大游行，堵一点很、正常，咱们就、就要到了。”

        郁舒的思维渐渐回笼，下意识地打量周围。他似乎在一辆车上，前面磕磕绊绊说话的司机操纵着一整面图标闪烁的液晶控制屏，可是透过驾驶台前排的挡风玻璃，外面却是蓝白的天际、大大小小在空中穿梭的飞行器以及高耸的建筑物。

        郁舒扭头，透过身旁的透明车窗看向外面，仍然是不停穿梭呼啸而过的飞行工具，还有“唰”地一下从车窗掠过不断后退的金属质感的大楼。

        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

        他看着外面如同置身科幻片的情景，茫然地顺着司机的话问，“咱们要到哪里了？”

        “您、您不是要和那、那个蔺决约、约会吗？”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这台车开始减速、下降高度。

        再往里是禁飞区域，因此司机把车停在东西大街的外围

        ——空中禁飞的要求对不那么显赫的贵族依然适用，比如像郁家这样的。

        司机停稳后，飞行器的门窗锁定自动解除。

        他从驾驶座下来为郁舒把门打开，看他还一动不动，有点着急地催他，“您、您快下来吧，我还得送、送男爵大人去滕宁歌剧院，快、快来不、急了。”他说完想起小公子想要跟他的平民男友展示贵族身份的初心，又说，“如、如果时间允许，傍、傍晚我再来接、接您。”言下之意是一定让你男友看到飞行器上象征郁氏贵族身份的家族徽章，以及供你驱使的佣人司机什么的。

        有一句司机没敢说，他们已经比预定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但是还没在这个约定的地点看到郁舒心心念念的男友，估摸着小公子的男友对他也没有很在意。

        啧、啧啧。

        状况之外的郁舒思忖片刻，还是选择了下车，眼看着那台暗黑色的飞行器关闭车门，起飞，扬长而去。

        飞行器启动飞行的声音远去，不远处游行队伍的喧哗欢呼声便大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游行队伍传来响亮的口号，“《兽态控制法案》万岁！平权运动万岁！”

        这话似乎牵动郁舒的某些记忆，他的头莫名疼起来，不适应地扶着脑袋慢慢蹲下。

        他不是死了吗，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怎么还活着，还有意识。

        这里又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抬手用力咬了一口食指关节，企图从这个十分真实的梦境里醒来。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在医院吧。

        手指传来剧痛，周遭的一切却没有变化。

        郁舒心中越来越乱，他想起刚才那个司机、那些在天空呼啸而过的飞行器。

        那个司机大叔说他来和他男友约会、说他要回去接男爵大人……

        还有那个所谓男友的名字，蔺决、蔺决。

        大量碎片式的信息突然像火山喷发一样涌入郁舒的大脑中，他头痛欲裂，连呼吸都不稳了，疼得身体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疼痛才慢慢减轻，那些信息走马观花一样在郁舒脑中闪现。

        他在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当兽医的时候，看过一部名叫《蔺决》的星际小说，因为作者断更弃坑好几次被骂上热搜。郁舒为了把这个瓜吃明白，特意在网站上把这本书买下来看了看。《蔺决》讲的是男主蔺决在被一众炮灰害得家破人亡后复仇虐渣，在帝国权力中心翻云覆雨的故事。故事前期是从蔺决的炮灰舔狗男友视角展开叙述的——这个舔狗炮灰和郁舒同名，因为他所在的郁家曾在蔺决家族覆灭时略尽绵薄之力，后来全家都被蔺决踏平了。

        郁家在那本书里的贵族身份正是男爵。

        结合刚才的信息，郁舒逐渐意识到，他……大概穿到同名的舔狗炮灰身上。

        郁舒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两下，头好像更疼了。

        《蔺决》之所以被那么多人骂，主要是因为作者挖坑不填。因为这本书前期以蔺决的舔狗男友为视角进行叙事，对很多关于蔺决的关键信息秘而不宣，铺设大量伏笔钓读者的胃口，却在炮灰完郁家、把行文视角转向男主即将揭晓悬念时坑掉了。

        郁舒回忆着书里的情节，看到所站位置的不远处就是一幢以玻璃幕墙装饰、直入云霄的大厦，便走过去，看向幕墙上照映的那个人。

        五官一如既往的精巧，仿佛含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唇形如花瓣，唇珠挺翘，过于精致的容貌显得整个人有些艳丽，只是眉眼间却是冷淡。

        和他生前的长相一模一样。

        郁舒看着玻璃墙上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厌恶地把视线移开。

        还是这张男生女相的脸，真是让人厌烦。

        紧接着，郁舒又想起自己的隐疾，神色变了几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胯部。

        不会在这个世界他也石更不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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