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好害怕

姚翎用自己最后的家当给十五买了口棺材，他们一起把十五埋在了城外的青山脚下。

        早上那打低垂的乌云里懒洋洋洒落的迷蒙细雨已经停了。站在山脚下，天上，镶着金边的云朵在空中缓缓漂浮。地上是青苔遍地的密林，潮湿的枝叶，还有腐朽的树桩和层叠的枯叶所散发的沉寂气息与淡淡的暮色融为了一体。

        蒋姜南说：“背山靠水，是个好地方，十五会喜欢的。”

        等最后一铲子黄土被掀起盖在十五的土屋顶上，尖顶的泥土簌簌地沿着曲面落下来，像是十五的不舍告别。

        但告别终将要来临，每个人终是希望踏上了他的故土。

        姚翎说：“我和陈绘决定回家。我们就此别过了。”

        “现在吗？”

        “对。”

        “也好，我们就此别过吧！你的慷慨解囊我余天雨都记在心中，日后如有需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之事，你尽管向我提，权当报答。”

        “不用日后，就眼下吧！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你的眼睛？或者说，你的身份？”

        “……”余天雨用手轻轻抚过已经带好眼罩的左眼，没有说话。

        “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只是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那我大概明白了。我和陈绘就先行一步了！”

        姚翎带着陈绘入了城，谢源一人回了码头，准备继续蹭船直至海边。而后余天雨等人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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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天雨入了城，带着蒋姜南和段欣然直奔潘府，却没想到原来的潘府早就换了主人，新牌匾上写着王宅两个大字，似是用金粉所书，格外曜目。

        余天雨见此情形，心下一紧，他缓了缓，扣响了王宅的大门，见着家丁，他自称潘佑学生，想求见潘大人，

        家丁说：“潘府？早就没了。去年十月，你口中的潘佑潘大人在家里自缢了，潘府就倒了，我家金大人因两家交情甚笃，盘下了这个宅子，你看看头上的牌匾，现在是王宅了。”

        余天雨像是楞住了，没有再开口，家丁见他迟迟不语，便准备关门。

        身后的蒋姜南拦住了他的动作，他问：“在下也是潘大人的学生，我们之前居住在乡野，还未听闻老师已经故去的消息，所以才来此打扰，大哥在金陵已久，消息也灵通些，可否告知潘府余下家眷去处，在下感激不尽。”

        家丁见他诚恳，便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便都告诉你。这潘大人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潘子宁从军回来后花天酒地，去年夏天，突然驾马离城，扬长而去，不知去向，二儿子潘子敏去了庐山书院读书，至今未归，女儿潘子嘉在早年间的一场大火里身故。至于剩余家眷，都被潘夫人遣散了，潘夫人自己一人回娘家去了。你们来也只能是一场空啊！”

        “诶，是我们来得太晚了！还是谢谢大哥了。”

        王宅的大门被家丁缓缓关上的同时，也关上了余天雨的心门。

        十五的离世、潘府的覆灭这一串的打击让他喘不过气起来，他不知道这金陵还有什么再等着他呢？

        蒋姜南带着失魂落魄的余天雨住进了城内最便宜的旅店，他们谁也没想到竟是在旅店里又遇到了姚翎和陈绘。

        一向刚强的姚翎蹲在旅店楼梯的台阶上，哭得像个傻子，眼泪和鼻涕糊得满脸都是。陈绘给自己倒了碗白开水，坐在旁边看着她哭。

        蒋姜南问：“她怎么了？”

        陈绘转头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说：“她家被抄了，她父亲率家丁欲阻拦抄家的侍卫，惹怒了圣上，判了满门抄斩，秋后行刑。”

        “那她……”

        “她算是逃过一劫了。我会跟着她，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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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余天雨和他俩背过身站着，他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后脑勺逼近的凉意，

        他恐惧，他毛骨悚然，他说不出一句话。

        这就是金陵，这就是天子脚下，他向屋外望去，路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在遇到不幸的路上和等下一场不幸来临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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