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宗玄冶将案宗整理好后，第二日上朝将奏折呈交给小皇帝。小皇帝漫不经心地翻阅片刻，看到主谋秦方远，还有礼部尚书尹文正的名讳，突然兴趣盎然地挑了挑眉：“礼部尚书何在？”

        尹尚书连忙跪下颤抖着嘴唇道：“老臣在。”

        小皇帝调整了个坐姿，摩挲下巴好奇道：“你的女儿好像嫁给了晋王对吧。”

        尹尚书不解其意，小心翼翼地回道：“是……是的。”

        “这么说来，你还是晋王的老丈啊。”

        小皇帝将奏章往大殿地上用力一摔，奏章滑倒尹尚书的面前，尹尚书不敢动弹，额头不禁冒出冷汗。他却哈哈大笑道：“你的罪名一条条列在上面，虽不是主谋，但是银子却进了你的口袋。晋王当真铁面无私啊。”

        尹尚书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皇上饶命，老臣只是一时糊涂，皇上饶命。”

        小皇帝笑嘻嘻地说：“那么紧张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贪财嘛，人之常情。若要细究下来，这朝野上下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这话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朝下不知几人的脸色变了几番。

        有几个重臣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跪下来，眼看有人带头，后面的官员更是有样学样，顿时，朝上哗哗啦跪下来一大片。

        声如洪钟：“微臣惶恐！”

        一时间大殿上只有几人站着。

        宗玄冶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神沉沉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这才一副好像刚想起他的模样，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七叔肯定是清清白白的。”

        “褫夺官职太严重了。”他笑道，“尹尚书为社稷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连降三级，罚俸三年吧。晋王以为如何？”

        宗玄冶冷冷道：“在其位不谋其职，反而滥用职权获取金银财物。臣以为皇上仁慈虽好，但也决不能姑息。”

        “晋王此言差矣。”

        他身旁跪着的丞相笑眯眯道：“启奏皇上，尹丞相虽有滥用职权之嫌，但他从前为社稷江山做出多少贡献，怎么能因此这一次的错处，就如此武断地否定他呢。晋王应当给臣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见丞相为他说话，尹尚书舒了口气，连忙向他投出感激的目光。

        小皇帝拍掌，“丞相说得有理。晋王莫要太不近人情了。”

        他并不赞同他，宗玄冶不由默然。

        这种举动不只一两回，只要他赞同的事，小皇帝必定要反对，仿佛故意要同他唱反调一般。而丞相几乎都是站在小皇帝那边，举着大旗与他唱对台戏。

        小皇帝明面上对他十分敬重，暗中却防备厌恶着她。明里暗里刺他。

        这让他他常常有种心力交瘁的无奈感。

        宗玄冶终究还是软下来。

        他不想在朝堂上公然与皇上作对，下宗明澈的脸面。先帝临死前的殷切嘱托还历历在目，而他似乎半分都没有完成，这让他分外焦虑。

        最终他平静道：“任由皇上处置。”

        “那就好，”小皇帝冷冷地看着宗玄冶，口中笑道，“那个秦方远，也不必关在牢中了，择日放出来吧。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许踏入朝堂半步。”

        圣上一言，驷马难追。

        命令很快就下达。下朝的时候，太仆寺卿宋漳成追上宗玄冶，笑着道：“皇上年幼，不懂晋王的苦心，晋王可切莫放在心上啊。”

        宋漳成与他一派，关系向来交好。

        宗玄冶点了点头，松开紧锁的眉头，“谢宋大人宽慰。”

        “那里的事。”宋漳成摇头一笑，“还有一事，几日后正是小女的诞辰，她想着念着与晋王同窗的情谊。因此微臣便厚着脸皮想来问一问晋王，可否得空。”

        像这种交际，宗玄冶向来都是拒绝。

        但眼下宋漳成亲自来问他，于理来说，他不太好推拒。

        思索片刻，宗玄冶应承了。

        宋漳成松了口气，“那微臣就不打搅晋王了。”

        回到家中，家仆为他倒了一杯茶。他还没喝，得到消息的宋知章就迫不及待地走过来，焦急地问道：“爹，晋王他答应了吗。”

        宋漳成哈哈大笑：“我拉下脸皮亲自前去问的，晋王方才应承的。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偏偏对那没见过几面的晋王情根深种，让你爹我也跟着没脸。”

        宋知章脸颊微红，“女儿谢谢爹爹。”

        宋漳成道：“这下可如意了。”

        “如意了。爹爹对女儿最好了。”

        宋知章又和他亲昵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

        握紧手中前几日买的药粉，想到要做的事情，宋知章不禁呼吸急促了几分。但一想到这样才能嫁给晋王，她眼神又蓦然坚定下来。

        当日晋王带着尹清婉一起去了。

        宋知章的生辰宴开的极为盛大。

        来来往往的宾客，贺礼如同流水一般送进宋府。

        尹清婉跟在宗玄冶身后，偶尔遇见作揖的某位官员，身后同样跟着打扮富贵的夫人。夫人向她问好，她仪态端庄地回了礼。

        那位夫人心里不禁有些嘀咕。

        看着贤淑温婉的，怎么是个能爬床的货色。

        旁人遇见相熟的夫人便三三两两聚到了一起，亲近地说着体己的话。

        原身没什么熟悉的人，只能百般无赖地在宴厅中闲逛，尹清婉心态好，但也并不在意这小小的冷落。

        这时有人向她走过来。

        她穿着艳色衣裳，衬得俏脸生辉。

        正是景乐郡主，长公主的独女。

        向来千娇百宠，因此脾气颇为娇蛮。但偏偏同宋知章是闺中密友，两人关系极为亲密。

        自从尹清婉嫁给宗玄冶后，景乐郡主为好友打抱不平，因此一直看不惯她。并时常言语挖苦讽刺。旁人畏惧她的权势，自然接连不敢同尹清婉交好。

        她在贵女中声名尽毁，景乐郡主功不可没。

        看到她来尹清婉本来想躲开，却没想到景乐郡主拦住了她的去路。

        抬着下巴，神情一如既往的不屑：“你怎么有脸来。”

        尹清婉眨了眨眼，反问：“我为何没脸来。”

        “你还好意思问。”景乐郡主冷笑，“若不是你这个贱人，晋王就会娶知章，你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勾住了晋王的人，逼得他娶你。但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在京城中胡作非为。”

        尹清婉轻轻一笑：“郡主好大的威风。”

        若换成从前，听见这番言论她或许还会有些尴尬，但宗玄冶解释清楚后，她便释然了。

        “如果没有我，王爷可能会娶宋小姐。”

        尹清婉笑盈盈道：“但是有了我，现在就不一样了。最起码，按照辈分，郡主得喊我一声婶娘。”

        景乐郡主勃然发怒：“我呸！你真不要脸！”

        “郡主可还别不信。”

        尹清婉突然提高嗓音，唤了声：“王爷！”

        宗玄冶寻声过来，见到景乐郡主，他下意识皱眉问道：“怎么了。”

        尹清婉心平气和，语调柔软地说道：“景乐郡主同我来说话，她或许还没习惯我的身份吧，称呼我还是同以前在闺中一样。但现在世事变迁，自然有所不同了，我记不太清了，郡主是不是应当唤我一声婶娘。”

        “自然不错。”宗玄冶问景乐，“还愣着做什么。”

        从宗玄冶出来后，景乐郡主便不敢吭声了。

        她低眉顺眼，神情没了半分的跋扈嚣张。

        景乐郡主自小怕这个七皇叔。

        长公主同先帝一母同胞。先帝在时，因子嗣稀薄，便将景乐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娇生惯养宠溺无度。景乐被宠的无法无天，不高兴的时候，便会拿宫中的太监宫女撒气。

        直到有一回被宗玄冶逮住了。

        他年少鲁莽直接，看见景乐郡主满脸骄横地在用软鞭抽打一个宫女，立即便生气了。于是上前夺下软鞭，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景乐的手臂。

        景乐郡主白嫩的手臂立即就通红一片，她疼得哇的就哭了起来。

        宗玄冶便问道：“我打你，你会疼，你用鞭子抽那些小太监小宫女，难道他们不会疼吗？”

        “要你管！”

        景乐郡主霸道惯了，听不得教训，当即怒火冲天地扑上去张开嘴咬他。

        见景乐不知悔改，宗玄冶直接拎起她，将她关到一处空的宫殿里，让她好好反省反省。景乐哭的声嘶力竭，用力地拍打宫门，却没有人理会。直到哭累了，才在殿中睡了过去。

        此事惊动了先帝，阖宫上下前来劝说。

        但宗玄冶颇为固执，谁来劝都没管用，硬是将她关了一天一夜。直到她说知错了才放了回去。

        打从那之后，景乐郡主便有了心理阴影。

        见到宗玄冶，如同耗子见到猫，又惊又怕。

        她最不理解的就是，好友宋知章怎么会看上这么可怕的人？难道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听见宗玄冶的话，景乐郡主心里不满至极，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扭曲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婶娘……”

        尹清婉笑眯眯地说道：“哎，乖。”

        她本只是随口叫来宗玄冶，但没想到景乐郡主竟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她前后判若两人的神色。缩头缩脑像被戳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焉巴了。尹清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见景乐郡主还站在那儿不动。

        宗玄冶皱眉：“还有事吗？”

        “没……没了……”

        景乐郡主狠狠地递了一个眼神给尹清婉，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尹清婉噗嗤一声笑了。

        宗玄冶低头看笑得眼睛弯弯的女子，不解道：“笑什么？”

        “没什么，”尹清婉摇摇头，“快开宴了，我们进去吧。”

        夫人小姐们和男子隔着一道屏风，分食而坐。

        尹清婉吃了几口菜，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狗叫声。

        几只白皮的斑点狗凑在一起说着八卦。

        “那个人被带走了哎。”

        “那个小婢女撞到他了。”

        “我前几天看见那个小婢女买了一包药粉，好像下在了那个人的酒里了。”

        “哇噻，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会要把那个人做成狗肉吧。”

        “人哪能做成狗肉，只能做成人肉好不好。”

        “……”

        这些话飘进尹清婉的耳里，她心不禁跳了跳，升起几分狐疑。食不下咽地吃了几口，借口要如厕便出了前厅，放眼一看，一个婢女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两个身影还没有走太远。

        她连忙小心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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