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黛玉随凤姐儿快步去了贾母房中，里面已有贾琏在等着了。

        “林丫头。”方一见到黛玉，贾母便欲起身，被鸳鸯连忙扶住。

        “老祖宗，我要回去了。”黛玉也上前扶住她，眼眸沾染了点点泪光。

        贾母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劝慰道：“好孩子，不要哭，你父亲只是染了一些疾病，吃几副药便好了。”

        黛玉表面上应承着话，心里早已一片灰暗，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去，便是为林如海送终了。

        “务必让你二哥哥随你一起去，否则你一个姑娘独行，我万万不能放心。”

        不等黛玉说话，贾母便对贾琏道：“你此去必要照顾好你妹妹，若是路上让你妹妹有半点闪失，仔细我打折你的腿。”

        贾琏急忙俯身垂头：“全包在我身上，老祖宗且把心放肚子里。”

        黛玉冷眼瞧着她祖孙俩，心里细细琢磨着。

        上一世，贾琏随她回扬州，林如海病逝后，因她年纪尚小，又是个没有主见的女儿家，故大小事物皆有贾琏打点，连那百万遗产，她也只听林如海提了一句，连眼都不曾见过，便被贾琏收入囊中，可见当时贾母派贾琏送她，照顾她是小，算计那百万遗产才是大。

        平心而论，贾母待她只有好没有坏，虽是外姓孙女，可她在贾府待遇比之探春几个亲孙女，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如今虽对她多有算计，那也是因宁荣两府逐渐没落，出于迫不得已才惦记上林家遗产，若是站在贾母的位子上，为了保全贾府，黛玉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前世的她在失去林如海后，举目无亲，除了带着财产投靠贾府外，似乎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可她如今重活一次，再碰到同样的命运，却意外有了另一条康庄大道可走。

        黛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笑，老祖宗啊，这一世，终究不能如你愿了。

        凤姐儿在一旁道：“林姑娘，我已命丫鬟准备好了土仪盘缠，你二哥哥也已挑选好了护送的仆从，你随时都可前往扬州，只是今日到底有些晚了，不如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去扬州？”

        外面夜色深沉，星月隐匿，的确不宜登舟远行，黛玉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话，随即又道：“老祖宗，此次前往扬州，我还要带走府中的一人。”

        贾母柔声道：“是鹦哥吧。”

        黛玉摇头：“不，是翟先生。”

        贾母一怔，下意识问：“带他做什么？”

        “翟先生是我授业恩师，他与我一同前往，对我来说，多少是个安慰。”

        贾母不知道安慰在何处，眉头深深蹙起。

        黛玉和翟南日日相处，形影不离的消息在贾府已不是什么秘密，贾母念着林家财产，不敢过分苛责她，没想到如今回扬州也要带着那个厨子。

        “翟先生足智多谋，若是扬州之行稍有不测，也能为我出谋划策。”

        贾母不悦道：“你二哥哥也能帮你，为何总惦记那个厨子。”

        贾琏没见过翟南，在一旁问道：“翟先生是谁？”

        凤姐儿意味不明地笑道：“是咱们家的厨子，林姑娘认他为西宾，以先生称之。”

        贾琏便笑道：“林妹妹若是需要西宾，咱们请一个便是，何苦要认个厨子，让人听了不免说我们失了体统。”

        黛玉面目微沉，冷声道：“翟先生虽在府中做厨子，却是足智多谋的人才，不知胜过多少圣人才子，二哥哥不可目中无人，我明日必要带他回扬州，老祖宗也无需再劝。”

        话落，不等贾母等人说话，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凤姐儿走到贾母身边，望着黛玉离去的身影，低声道：“林姑娘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祖宗莫气，拿到林家的钱才是正事。”

        复又叮嘱贾琏：“林如海既来信要他女儿回去，便可知这病非一般风寒小病，你明儿随她去了，可要仔细留意，帮忙打点。”

        贾琏便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心里都有数。”

        夫妻二人又与贾母说了一会儿话，才双双离去。

        黛玉离了贾母屋里后并未回碧纱橱，而是来了二门这里，翟南作为男子，不经里面的人传唤，不得擅入后宅，只能等在二门外。

        此时正有小厮上夜，小厮见他频频往门里张望，便打趣道：“门里都是金枝玉叶公子小姐，你头伸那么长，让二奶奶知道了，仔细扭断你的脖子。”

        翟南仍旧往里面看，随口道：“贾府又不是二奶奶一人当家，她虽大权在握，我也有金枝玉叶的小姐护着，纵二奶奶再看我不顺，也不敢那我怎样。”

        说着，只见小路尽头迎面走来一袭淡绿色衣衫。

        小厮还不服气道：“别在这诓我，哪位小姐愿意护着你？”

        翟南笑道：“这可巧了，护我的小姐正往这赶呢。”

        话落，黛玉已走近，一步迈过门槛，在小厮惊异的目光下，拉着翟南走到一边，道：“明日我就要回扬州看望我父亲了，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翟南想也不想便道：“你既需要我，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随后他又道：“贾琏想必也会同你去。”

        黛玉：“正是因为有他跟着，我才要拉着你也去，此次我父病重，贾琏就是冲着我林家财产去的，我怕到时斗不过他，才拉着你助阵。”

        翟南认真道：“我明白，你明日何时启程，我好收拾随身之物。”

        “明日卯时。”

        翟南眯着下巴，略一思忖，道：“还是太急了些，咱们今日才签了租地合同，明日少不得会有人来领租金，南玉斋也需有可靠之人看守，这样，你先虽贾琏登舟而行，我安排些杂事，最迟午后登舟追你们。”

        “这样也行。”

        两人商议过后，便各自回房。

        黛玉回到碧纱橱时，宝玉还未安歇，一见着她便道：“林妹妹你可回来了，你父亲之事可听说了？”

        黛玉点头道：“方才已在老祖宗屋里商议过了，明日卯时启程回扬州。”

        宝玉便蹙眉长叹：“你来我家不过几月而已，我们本就不常见面，如今你要回去，更不得见面了。”

        黛玉微微笑道：“我虽离开了，还有宝姐姐陪着你，你和宝姐姐本是金玉良缘，应当时常在一处玩耍。”

        宝玉不解：“我伤心咱俩不能常见面，和宝姐姐有什么关系？”

        黛玉轻声道：“咱俩既不能常见面，那便让宝姐姐陪你，你们两个多说说话，日子也就打发过去了，哪里还会再有时间伤心忧戚？”

        乍一听，也觉此话有理，宝玉稍稍展眉，还想再拉着她说说话，却被黛玉婉拒，“明儿一早还要赶路，有什么话等我从扬州回来了再说也不迟，今儿天色已晚，我去歇息了。”

        宝玉不敢打扰她，只能按捺着自己，任她去了。

        黛玉坐在梳妆台前，雪雁为她卸去钗环，细细梳着长发，因手中力道掌握不好，拉扯到了她几根发丝，惹得头皮一阵疼痛，她才回过神来，随口问：“鹦哥呢？”

        雪雁老实答道：“去老太太哪里了，说是老太太有什么东西要给姑娘，要鹦哥给你带来。”

        黛玉面容微僵，沉默片刻，忽然拉住雪雁，“你是我从林家带来的丫头，到底比别家亲些，只是年龄尚小，办事不称心。”

        雪雁以为她在批评自己，连忙惶恐地跪下，“姑娘恕罪。”

        黛玉拉起她：“有什么罪可恕？你不过是年龄小了些。”

        她抚摸着雪雁稚气的脸颊，喃喃自语：“快些长大罢，长大了，才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不至于我身边连个可信任的丫头都没有。”

        雪雁茫然道：“鹦哥姐姐不好么？”

        黛玉停住动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鹦哥姐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丫头，虽跟在我屋里，却还一心想着原主子，我这屋里有半点消息，恐怕都被她颠颠儿的泄露出去了。”

        雪雁微微睁大了眼眸，想起了鹦哥的原主子是贾母，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但从黛玉的言语和神色中，心里莫名升起了几丝恐慌，“鹦哥姐姐不跟我们一条心么？”

        黛玉捂着她的嘴，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可到处声张，我日后将你带在身边，恐怕有不少事都要烦劳你去办，小丫头啊，你可要争点气。”

        雪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恰巧鹦哥回来，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收住了方才的话。

        “姑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鹦哥进到里屋，见雪雁正为黛玉梳头，并不觉有异，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

        黛玉笑问：“早便听说你去老太太那了，这些想必都是老太太让你带来的罢。”

        “正是。”鹦哥解了包袱，一一盘点里面的东西：“老太太怕你路上没有换洗衣裳，给你送了不少新做衣裳，料子都是今年新出的，款式也新，还给你包了三十两银子，让你路上想买什么，不必向琏二爷开口。”

        黛玉微微点头，平静道：“我明日一早启程，来不及谢老太太，你便留下来，替我道声谢。”

        鹦哥一怔：“姑娘不让我跟着去？”

        黛玉撩起耳边碎发，淡淡笑道：“有雪雁跟着就行了，你还要留在贾府替我孝敬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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