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两人说完话后，便各自回了住处。

        翌日，黛玉早早起床梳洗，坐在桌案边，鹦哥为她铺纸磨墨，她提笔凝思片刻后，落笔写下“摘星”二字。

        雪雁为她端来一盏茶水，放到桌案上，倾身去看纸上的字。

        “姑娘写的什么？”

        黛玉轻笑道：“是火锅铺子的名字。”

        鹦哥问：“是揽月楼旁边的那家铺子吗？”

        黛玉点头：“正是。”

        雪雁问：“那不是翟南买下的铺子嘛，怎么劳烦姑娘取名字？”

        黛玉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道：“是他买下的铺子，但也有我一份，况且只是个名字，并非什么麻烦事。”

        鹦哥笑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姑娘还出了一个玉镯子，那玉镯子成色极好，可真是便宜翟南了。”

        雪雁又道：“姑娘近日早出晚归，莫不是都在忙铺子的事？”

        黛玉笑道：“是啊，马上就要开业了，琐碎之事数不胜数，今日午后，我还要再和翟南走一遭。”

        鹦哥磨墨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劝道：“姑娘容我多说一句，男女有别……”

        她一开口，黛玉便知她要说什么，连忙抬手打断：“这些话，早有人嘱咐我千百遍了，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那些小人嚼舌根子。”

        鹦哥犹疑道：“话是这么说，可流言蜚语多了，终究会辱了姑娘的名声，严重了，可是会影响姑娘出阁的。”

        “影响我出阁？”黛玉冷笑一声：“男人是最靠不住的，我这辈子本就不指望男人，又何须在乎什么虚名，随便别人怎么辱骂我，我只要赚大把的银子，有了银子，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黛玉面色冷傲，话语冷硬，鹦哥闻她此言，连忙俯身垂头，不敢多言。

        雪雁年纪小，虽然也有些害怕黛玉生气的模样，但到底孩子心性，纵然害怕，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歪着脑袋瞧她：“姑娘怎和以前不同了？”

        黛玉神情微敛，也垂眸瞧她：“怎么不同？”

        雪雁实话实说：“在家时，姑娘性情最为温和哀戚，总是拈花落泪，缘何近日那么……那么……”

        黛玉笑捏着她的脸颊，“说出后话。”

        雪雁年纪小，平日只跟着黛玉识几个字，并不曾念过什么书，胸无点墨，话到口中，愣是找不到贴切地形容词，最后绞尽脑汁，才勉强想到一句：“争强好胜。”

        黛玉松了手，坐直身子，轻声道：“我也许的确变了，但我并不后悔，人都要往高处走的，我既然活这一世，便不能再掉进烂泥沟里去。”

        雪雁不明所以，还想再问，屋外却有人传：“宝姑娘来了。”

        不及黛玉起身，宝钗已掀开帘子进来，口中笑道：“昨日和妹妹匆匆一见，心下惦念非常，今日特又前来相聚，妹妹莫要嫌我叨扰。”

        “哪里的话，姐姐快请坐。”黛玉吩咐雪雁：“快去在沏盏茶来。”

        宝钗在她对面坐下，见到纸上娟秀的墨字，笑问：“林妹妹在写什么？”

        鹦哥回道：“我家姑娘在为火锅铺子取名字。”

        宝钗：“恕我见识浅薄，不知火锅铺子是卖什么的？”

        黛玉也不藏拙，将火锅及开铺子之事俱说了。

        宝钗听后拍手惊叹：“好个林妹妹，竟有经商之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黛玉笑道：“一切还未开始，也不知做不做得成，宝姐姐先不要取笑我。”

        宝钗又问：“铺子可装修好了？”

        黛玉：“大小物件已摆好了，我今日午后便打算和翟先生一起去看看，宝姐姐可愿与我们同去？”

        薛家本是经商之家，宝钗纵是女儿家，自小耳濡目染下，也对经商有些独到见解，黛玉让她去，也是想听她点评一番，若有想不到之处，必能得她提点。

        前世二人虽是情敌，但姐妹感情还是极好的，宝钗待人向来尽心周到，黛玉信得过她的为人。

        宝钗也极为好奇火锅铺子，得她邀请欣喜不已，连忙答应下来。

        两人闲谈时，宝玉不知从何处回来，见宝钗和黛玉说笑，便巴巴地凑过来问：“你们姐妹说什么玩笑话？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黛玉唇角微敛，拿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水，沉默不语。

        宝钗笑道：“只是在说金陵的风俗人情，你是土生土长的人，对你来说应当无甚新鲜事。”

        目光落到宝玉项上花纹缠绕、流光溢彩的玉，笑道：“都说你落草时衔了块宝玉，我不曾见过，可巧今日遇着了你，倒要好好瞧一瞧。”

        宝玉忙解了玉递给她。

        宝钗左瞧又瞧，照着玉上的字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注1）

        随宝钗的丫鬟莺儿，凑近瞧了瞧，嘴唇微张，刚想说话，却被黛玉抢白道：“我听人说，宝钗姐姐有一金项圈，上面也写着两句话，恰巧和这玉上的字是一对儿。”

        宝钗和莺儿齐齐望她，前者诧异道：“你如何得知我有金项圈？”

        黛玉挽着她的胳膊轻笑道：“先别管我是如何得知，你只说有没有？”

        宝玉笑道：“这可巧了，姐姐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宝钗拗不过她们，便从衣襟里拿出金灿灿的璎珞，下面挂着一块金锁，宝玉忙托着金锁瞧，口中念道：“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注2）

        黛玉眉开眼笑：“哎呦，这两句话真真是一对儿，可见是老天为你们做的金玉良缘。”

        宝钗当即羞红了脸，推她道：“好你个贫嘴丫头，这样取笑我，我生气了可不陪你去铺子了。”

        黛玉忙央求道：“姐姐莫气。”

        宝玉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的玩笑对他而言无伤大雅，笑笑并不反驳。

        鹦哥、雪雁、莺儿等丫头都围着金玉良缘说起玩笑话，尤其是莺儿，将金锁的来历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宝钗被她们取了半天的笑，终于忍不下去，扯出别的话题，问黛玉：“林妹妹可取了字？”

        黛玉神情微顿，没有接话，宝玉道：“我与林妹妹初见时，便为她取了‘颦颦’二字。”

        宝钗问：“此字有何意？”

        宝玉笑道：“林妹妹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取‘颦颦’二字岂不应景。”

        宝钗仔细去瞧黛玉，打量片刻，摇头道：“林妹妹明明眉眼舒展，哪里像你说的似蹙非蹙？不好，不好。”

        宝玉也看黛玉，茫然道：“这可奇了，我当日见林妹妹时，妹妹还不是这副模样，怎么短短月余，竟和我印象中的大不同了？”

        黛玉被她二人盯着，仍旧面色不变，对宝玉道：“心有九窍，面也自然不止一面，你只见了我一面，又怎能对我妄下定义？”

        宝玉忙赔笑道：“是我肤浅了，妹妹莫怪。”

        宝钗笑道：“‘颦颦’二字既不应景，那便要重取了，改日闲了，咱们到老太太哪里去，让老太太取一个好的。”

        黛玉随口道：“只是个字而已，哪里值得惊动老祖宗，既然宝哥哥已为我取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便认下这‘颦颦’二字了。”

        前世的字一直是‘颦颦’，早已被人叫惯了，黛玉也懒得再改，她重生之初，总想与宝玉撇净干系，总觉得靠近他一点，便会惹起无尽的伤心事，但和翟南忙活了月余，她竟然不知不觉遗忘了些许往事，甚至那些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幽愁别恨，也在忙碌中渐渐淡化，如今再回想时，她都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直播间的网友说得对，赚钱，果然能治愈一切矫情。

        三人说说笑笑至午时，相伴到贾母房中用了饭，用过饭，三人又回了碧纱橱，黛玉拉着宝钗在橱内午睡，宝玉不好打扰她们，便在外面也盖了毯子休憩。

        约莫睡了三刻钟，雪雁过来推黛玉，“姑娘，翟南已在西角门等着了。”

        黛玉便推醒宝钗：“醒醒神，咱们要看铺子去了。”

        宝钗揉了揉惺忪睡眼，坐起身整理衣衫发饰，随着黛玉出了碧纱橱，至外面恰巧遇到袭人。

        后者正要说话，黛玉连忙指着宝玉，压低声音道：“我与宝姐姐外出玩去，有丫头跟着，莫要声张，以免吵醒了二爷。”

        袭人连忙点了头，两人随即挽着手臂出去，院子里的雪雁和莺儿连忙跟上。

        到了西角门，那里早有了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挺拔削瘦的男人。

        不及走近，黛玉便招呼道：“怕宝玉跟着，我们睡了一会儿才来，让你久等了。”

        “无妨。”翟南见她拉着一位陌生姑娘，便问：这位是？”

        黛玉笑道：“这是宝钗宝姐姐，昨日刚来金陵。”

        她又对宝钗介绍道：“这位是翟先生，宝姐姐虽为见过，昨晚却听了不少他的名字。”

        翟南知道昨日来了薛宝钗，但没想到黛玉今日会带她来，心里虽然惊讶，面上还是保持住了镇定，他对宝钗斯文道：“见过薛姑娘。”

        宝钗抬眼瞧他，见他模样生得白净，且肩背自然笔直，举止有礼，和凤姐儿口中撩拨小姐的猥琐模样大为不同，料想黛玉拜他为西宾（注3）不假，也跟着有了几分尊重之心，稍稍垂头道：“见过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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