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时值芳菲四月天，金陵万里无云，一碧如洗，走卒小贩卖力吆喝，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一派繁华富庶。

        黛玉跟着一位姿色不上不下，身材高大女子，怯怯地张望着周遭的一切，眸中既有紧张，亦有新奇。

        她身为女子，鲜少出门闲逛，即便有机会出去，也不过是随父母去庙里上香拜佛，中途坐在轿子里，走马观花似的匆匆看一眼街上的风景，从未像现在这般，亲身站在街道上，身临其境地感受着周围的热闹与繁华。

        “不愧是天子脚下，这金陵比扬州不知繁华富庶几何，真是能叫人迷了眼。”黛玉紧紧拽着身侧女子的衣袖，因为环境陌生喧闹，下意识想靠近女子，寻找安全感，但抬眸见到女子围巾下隐约可见的喉结，便又默不作声地与他保持距离。

        “繁华是繁华，可惜出行不便，既没公交也没地铁，连共享单车都没有，富贵人家做轿子或马车，普通人家只能步行，一来一回真是够累人的。”

        黛玉疑惑道：“公交是何物？地铁是何物，共享单车又是何物，我怎么一个也听不懂？”

        “都是仙界的交通工具，就和你出门做的马车轿子一个道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我那里看看，保准你喜欢。”

        黛玉浅笑道：“我不过凡人一个，哪里能随你登临仙界？”

        “自信点，你可是绑定了晋江系统的人，只要脑洞大，一切皆有可能。”

        黛玉歪着脑袋瞧他，她其实听不大懂他说的话，不过好在她知道他是来自仙界的人，只当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语，都是仙界有的，怕自己问多了显得没见识，便不再多问。

        走了几步，想起前世唯有宝玉疯言疯语，在他人眼中是个痴儿，没成想今生又多了个翟南，方才说的话若是被贾府其他人听了去，只怕会让人觉得，这疯言疯语更胜宝玉一筹。

        黛玉这么想着，忽地便轻笑出声。

        翟南侧头看她：“笑什么呢？”

        黛玉连忙掩唇敛笑，摇了摇头。

        翟南陪她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鬓角微微出了点汗，害怕蹭掉脸上的胭脂水粉，他连擦都不敢擦。

        只能不断拎着领口扇风，衣服里两个的苹果，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一下子滑落到腹部。

        黛玉小声提醒：“翟南，掉……掉了。”

        胸掉了。

        “一路上都掉了五六次了。”翟南有些不耐烦，干脆从衣服里把苹果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黛玉：“吃了吧。”

        翟南男扮女装，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落在他身上，此时见他从衣服里拿出两个苹果，再看他平坦的胸部，顿时明白过来，纷纷脸色难看的扭过头。

        黛玉瞬间红了脸，“这怎么行，你会被人看出来的。”

        翟南不甚在意地说：“看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了半日肯定渴了，你先吃一个解解渴，在逛半日我就去租辆马车，要置办田地，咱们还是得去城郊。”

        黛玉身体柔弱，出来逛也出了一些汗，的确有些干渴，想着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便不再推辞，接过他手中的苹果便小口吃着。

        两人慢慢逛着，黛玉在摊铺前看中一些好玩的小玩意，翟南也都掏腰包给他买了。

        黛玉作为贾府的外孙女，自然是不缺钱的，只是此次出来的匆忙回来，她没来得及带银子，而翟南则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好让小姑娘花钱，尤其现在的黛玉看上去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更不好意思让她花钱了。

        翟南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扮作女人打扮真的很显眼，轻而易举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黛玉沾了他的光，头一次被那么多人盯着看，十分不好意思，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个鹌鹑。

        翟南注意到她的举动，强行掰直了她的肩膀：“抬头挺胸，你长的这样漂亮，老是像个鹌鹑似的，岂不是明珠蒙尘。”

        “这……”黛玉迟疑片刻，摇摇头道：“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招摇过市。”

        翟南清叹道：“有时候，你真应该和琏二奶奶学学，学学她雷厉风行，潇洒泼辣的处事风格。”

        黛玉微怔，随即放开了一直拽着的衣袖，紧咬朱唇，气道：“人人都赞二奶奶落落大方，我天生小家子气，哪里比得二奶奶？”

        话落，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掉下来，眼角眉梢霎时染上薄红。

        翟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林妹妹人设便是如此，他说的话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我错了我错了。”他立刻九十度鞠躬，给她赔礼道歉：“你原谅我，我并非说你不好，而是希望你不被世俗约束，希望你过得开心。”

        一句“不被世俗约束”拨动了黛玉的心，她稍稍止住哭泣，泪眼朦胧地看向翟南。

        翟南挠挠头，劝道：“这个世界总是给人太多的束缚，尤其是你们女孩，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把女孩都关在家里，女孩熬成了妇人，一辈子坐井观天，围着男人转，没有多少是开心的，我希望你能打破束缚，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不会整日伤心。”

        黛玉大惊失色，她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言语，这话若是深究，那便是否认三纲五常，被有心人听到了，很有可能惹来祸端。

        她有些害怕，但转念又从他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关心，方才那点不满，顿时消解大半。

        “这些话可别乱说，规矩都是圣人提出，天子既定，你方才的疯言疯语若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挨骂的。”

        “什么圣人天子？不过同样是庸俗之人……唔？”

        黛玉见他越说越浑，着急之下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气道：“以前以为宝玉足够胡闹了，没想到你更无法无天，你再胡乱说，我转身便走，绝不再理你。”

        翟南闻着她袖中飘来的暗香，眨了眨眼。

        黛玉不悦道：“怎么不说话？”

        翟南无辜地垂下眼皮，目光落到捂嘴的那只纤纤玉手。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瞬间移开了手，脸颊轰的一下烧起来。

        翟南怕她难堪，恰好前面有间租赁的铺子，他便轻咳一声，波澜不惊地扯开话题，“我去前面租辆马车。”

        他给了掌柜二十文钱，租到一辆双匹马的马车，因为没有御马的经验，他还额外找了一个车夫。

        将黛玉请进车厢后，为了避免尴尬，他和车夫一起坐在了车厢外面。

        车夫问道：“二位姑娘要去哪？”

        翟南捏着嗓子道：“去城郊。”

        翟南的男扮女装虽然不走心，但胭脂水粉敷的实在太多了，那张脸花花绿绿跟调色盘似的，实在让人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加之他总是捏着嗓子，故意用尖细的声音说话，脖子上又围着薄薄的纱巾，遮住了喉结，高大的身材虽然看上去不大像女子，可不伦不类的女子装扮，也很难让人认出是男子。

        身边的女子模样怪异，车厢内的姑娘却如病弱西子，让人一眼惊艳。

        车夫忍不住好奇，问道：“我看二位打扮不俗，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翟南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您可真是好眼力啊。”

        “我说这位……姑娘啊。”车夫瞄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你打扮的这样……惹眼，去城郊做什么？”

        翟南：“妹妹想去城郊游玩，但她天生胆小，不敢独自一人，我便陪着她，为她壮胆。”

        车夫却是不信他的话，“这日头都斜了，你们姐妹去城郊也游玩不了多少时间，若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可是有些危险的。”

        翟南轻飘飘堵住了他的话：“我自有分寸，您就不必再过问了。”

        驾车来到城郊后，翟南扶着黛玉下了车，转而吩咐车夫：“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们最多三炷香的功夫便返回。”

        城郊虽风景秀美，但此时已是申时，踏青游玩之人已悉数折返，放眼望去人烟稀少，黛玉落地张望片刻，后悔之意后知后觉地涌起。

        她怎么就心血来潮，和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男子，随随便便出了门呢？还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虽说翟南是仙界那什么玄虚真人的小童，但她做为大家闺秀，如此行径也太过轻佻了些。

        黛玉在心里懊恼不已，翟南却察觉不到她的小心思，他指了指前面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道：“我之前便来这查探过，穿过这片树林，后面便是大片的农田，周围有许多农户，有一些老人家岁数到了，干不了田间重活，便打算卖了田地，随儿子去城里生活。”

        黛玉惊讶道：“你竟然提前打听了这么多，是算准了我会重生吗？”

        翟南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家祖辈都是农民，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种田的技能，便想着买块地，等贾府倒了，我就跑来种地。”

        黛玉思忖片刻，狐疑道：“你不是玄虚真人的仙童吗？怎么祖辈又成了农民？”

        翟南一顿。

        怎么忘了这茬，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谎，的确是真理。

        翟南舔了一下唇角，随意道：“我成仙之前也是凡人，有做农民的祖辈不奇怪吧。”

        黛玉想了想，觉得他所言有理，便不再追问。

        翟南却有些犯愁，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个办法，可若是告诉黛玉，她不过是曹雪芹写出来的纸片人，这心思敏感的姑娘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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