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四二蟠桃宴（2）

二人同步上高台，西王母亲自领路，所有仙魔皆立于两旁行礼，唯独擎城王袖着手直立于人群中，肩膀上蹲着他那只通体漆黑的鹰隼，主仆二人同时以清凉凉的目光将那众人簇拥的一道一佛望着，神态样貌好比身处鸡群中遗世独立的丹顶鹤，扎眼的厉害……

        “秦公子，好久不见。”元始天尊上到高台的第一眼自然就看见了擎城王，这打招呼的语气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可在润玉听来却有些刺耳，他不经抬头看去，那并立当场的一魔一道一佛间有股奇怪的气场将他们单独笼罩着，明明离得不远，他们的表情却如何也看不真切。

        擎城王眼神无波，脸上却荡起了一抹松快的笑颜，虽这笑并不进眼，但说话的语调却很是敞亮“天尊，好久不见。”

        元始天尊盯着擎城王的眼睛，那里面晕着一丝淡淡的柔光，几不可见，有熟悉的气息如潺潺流水在这几个熟悉的人之间缓缓流淌，西王母有一瞬的怔忡，但元始天尊只微微地扯了扯嘴角，无声地侧身让出了佛祖不辨悲喜的目光，擎城王很是抗拒地避过，垂目抬手，请道：“佛尊，天尊，请上坐。”

        如来低声念了句佛号，收回视线，与元始天尊一道继续前行，忽而有人出列，恭敬行礼问安“小神润玉，拜见天尊佛尊。”

        “是天帝呀……”元始天尊像是被擎城王惹出了些烦闷，并不欲停留，正要离去，眼角却瞥见天帝的身上一层只神祇可见的莹白光华闪烁，元始天尊停住脚步微不可察地瞥了眼身旁的西王母三人，那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着，不抬头不说话装看不见，元始天尊了悟，冲天帝点头道：“许久未见，天帝陛下别来无恙。”

        “多谢天尊，小神一切安好。”

        “好就好，好就好，你……”元始天尊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连着说了几个好，似乎是想说些别的，刚说了个你字但你字完了又忽然停住，旁的人皆等着他继续说，可天尊的你字后再无下文，离他近的西王母等人居然都毫无反应，无人出言提醒天尊，外人又不知情况，无人敢说话，于是高台上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好心地打破了那叫人不舒服的寂静，佛祖笑问道：“听闻天帝大病了一场，现下可好些了？”

        “谢尊佛挂怀，已然大好。”润玉这般说着忽记起一事，向旁处看去，道：“熙宁，快过来。”

        熙宁闻言出列，元始天尊的眼睛便被那孩子身上浓郁的混血灵光刺激的有些睁不开，瞥眼向西王母处时，东王公已拦在了两位女神祇跟前，顾左右而言他：“这是西王母的徒弟，天界的太子，熙宁神君，别看他年纪小，他……”东王公的滔滔不绝在被元始天尊的眼神渐渐熄灭的同时，润玉已将熙宁推到佛祖跟前：“孩子，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名字也是尊佛所取，还不下拜谢恩。”

        熙宁闻言撩摆下跪，边说着“谢佛祖救命大恩。”边冲着如来结结实实地叩了几个响头，如来未叫熙宁再叩，俯身将他牢牢地扶了起来，“一转眼便这般大了……”

        佛祖还在感叹着，元始天尊忽然动了，拉过熙宁细细瞧着，详问他年岁、学业，一旁的西王母适时出声“今次的蟠桃宴就是熙宁一手筹划的。”

        “是么？”天尊仿佛十分欣慰，连连点头赞道：“好呀，好！小小年纪便能独自统筹这般大宴，该赏。”

        “是。”西王母站在一旁与有荣焉，正要着人去取赏，元始天尊已伸出手来，眨眼，手心里便浮出了一块通体透亮拇指般大小的青玉如意，元始天尊将散发着柔柔青光的如意就这么直直地递给熙宁，熙宁不用听四周一片抽气声，也晓得这玉如意定非凡品，连忙推拒道：“替师傅打理上下本就是熙宁的职责所在，天尊厚爱，熙宁心领，此等灵宝，熙宁愧不敢受”

        元始天尊看着手中物件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又细看向面前的孩子，笑道：“这有什么敢不敢受的，此物也无甚精贵，本是要送个小姑娘做生辰礼的，可惜她瞧不上，嫌它光秃秃的甚是无趣，现如今送了你，也算物……物尽其用了。”中间有语调微顿，熙宁居然听见了，可看向天尊时他已笑着上前，将那如意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封上，如意顷刻认主，绳索自结，尾穗自生，转眼便服服帖帖地垂在了衣摆处，润玉眉目不动，只赶忙轻声提醒“还不谢恩。”熙宁收回有些飘的神思忙跪地谢恩，膝盖尚未落地已被一股大力强行托起，熙宁站直看去，元始天尊已收了手携着如来佛祖一同登上了一阶主宾席。

        容不得熙宁多想，已有仙侍疾行而来，冲他低声道：“禀神君，一切就绪。”熙宁再看了眼腰间的如意又快速地扫了眼一阶的诸位神祇，忽然转向他的父亲，可天帝正以袖遮杯仰头喝酒，清冽的酒水入喉，压下心口处有些撕裂的灼痛，放下酒杯时，熙宁已然走远。

        熙宁走到西王母跟前，垂首道：“启禀师傅，一切就位。”

        西王母点头道：“开宴吧。”

        “是。”

        熙宁领命，后退三步，转身面向瑶池方向，肃穆端立，朗声宣布：“开宴！”

        熙宁声音不大，但刚传出高台便有数个铜锣由近及远应声而响，原本嘈杂热闹的瑶池畔宴席瞬间安静，有鼓点在此时次第敲开，随即声音愈发密集，似乎将整个瑶池全部笼罩，与非抬头四顾，在席位最末处的云端里依次围绕着整个宴宾场显现出了数不清的乐手，他们整齐罗列于编钟、大鼓、箜篌等乐器间，在密集的鼓点戛然而止时，箜篌乐猝然炸响，紧跟着的是数排竹笛、笙箫等乐器，仙乐由此铺开，洋洋洒洒回荡于瑶池上空震彻心肺。

        与非是初列仙班，天界里天帝一向不喜铺张，这等盛世华章的排场初见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的，他正盯着那些奏乐的乐手们及眼花缭乱的乐器目不暇接之时，袖子被人猛地扯了扯，耳边有箕宿星君焦急的提醒声“看这边，看这边……”

        与非被那磅礴的仙乐震得有些发懵的眼神疑惑地转向他，箕宿实在着急，直接上手将他的脑袋掰向了瑶池处，边掰边道：“乐器有什么好看的，这边的乐舞才是九千年一见！”

        与非脑袋被掰到瑶池方向时，就看见无数粉衣广袖的仙娥手执竹篮，在云层间翩翩起舞。若细观，那起舞仙娥身上粉裙百叠漪漪广袖云轻縰縰，手足舞动间皆是灵动曼妙婀娜多姿之态，抬首回眸无不顾盼生辉明眸善睐，而这瑶池本就辽阔，当无数这样的仙娥充盈了整个瑶池时，随着乐曲的节拍整齐得变幻动作，仿若一片辽阔烂熳的桃花海，远远观去竟是壮阔非常华丽非常。

        与非看着面前的粉色“海洋”喃喃道：“这……就是蟠桃宴……”

        一旁的箕宿端着酒杯和他桌上的碰了碰，慨然叹道：“不错，这就是蟠桃宴！”

        一曲终了，有古琴乐响起，悠悠扬扬婉转于瑶池之上，先前的仙娥手执竹篮纷纷向瑶池四周的席位飞琼而来，向席位上的仙人们抛洒花瓣，有一片凌空飞舞，打着旋地缓缓落到与非手中，眨眼间花瓣已化作了鲜嫩的蟠桃躺在了他的手心里，与非被这变化惊了下，对于蟠桃这般轻易入手有些不可思议，忙捧着那蟠桃向四周看去，已有仙人得了蟠桃开始歆享美食了，箕宿一个后仰又抓住一瓣花瓣，将那须臾化成蟠桃的桃子递给与非道：“发什么呆呀，拜那荼姚、太微所赐，今年与会的仙魔妖减半，桃子倒是不减，有幸多吃几个，好生修炼了，下一个蟠桃宴还能来。”

        与非笑着接过，捧着两只蟠桃开始愉快地啃起来，此时，瑶池上有数百白衣仙娥入场，随着乐章的铺开开始新的舞蹈，与非恢复从容，愉快的享受着视、听、味三重盛宴。不知是否是与非耳尖，在这震撼的声乐堆里他居然听见了几声遥远的鹰啼，他左右张望去，却并没有见到哪只鹰的，就连佛祖的那只金翅大鹏也并未出现，与非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并未再留意，边啃桃子边去看舞。

        可那鹰啼声却是不虚，与非那偶然听见的一两声，在不久之后愈发嘹亮起来，硕大的瑶池畔不管法力高低的仙魔妖皆能听清那鹰啼里夹杂着的痛苦和哀求，席位上的人无不停下手里的东西寻声张望，而高台上有些熟知这叫声的联想到能叫它叫的如此凄惨的人时皆是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唯独佛祖安然静坐，元始天尊看了眼佛祖欲言又止，忙吩咐西王母回去查看。

        西王母还未点头，就听高台下一片哗然，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利的鹰啸声划破天际，伴着一只通体赤金的大鹏鸟呼啸着俯冲进瑶池宴席场，场中的舞乐仙娥见状纷纷尖叫着四散开去，而那巨大的大鹏身并未有丝毫停滞，似乎毫不在意一身华贵的羽毛，只一味地往那瑶池俯冲而去，就在众人皆以为瑶池要因为这身形巨大的大鹏鸟的扎入而掀起巨浪的时候，那大鹏的脑袋像是受到了什么外力，眼见着要贴上瑶池水面了，大鹏的脑袋突然向后一仰，本要俯冲的鸟就这么倏忽的改了方向擦着水面滑行一段又直直的往天上飞去，瑶池畔的人们仰头看着天上已然变成一点影子的鸟初时一静，然后瞬间如水滴入了油锅沸反盈天地炸了起来……

        “这大鹏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看它又飞回来了！”

        “好像是要往那高台上飞嘞！”

        “哎呦，小心，它飞过来了！它怎么在乱飞呀！”

        “好像它的脑袋不听使唤唉。”

        “你看有金色的东西脱落，好多呀，是大鹏的毛！”

        与非抚掉脑袋上落下的数片金光闪闪的鸟毛，于混乱的人群里站起来，看向那仿若无头苍蝇一般在这瑶池之上上下乱飞一气的大鹏鸟，它的脑袋好像有两股力道在角逐，一股力量是它自己，仿佛拼命地想要往那高台上飞，而另一股力道却胡乱地左右着它的脑袋，不叫它飞上高台，也没让它因为乱飞而伤了哪个人，那个人会是谁？与非揣着心里的希冀眯眼细看过去，那硕大的大鹏肩颈处，那有簇簇的羽毛飞落的地方，好像有一个掩在厚密羽毛堆里的人……

        高台上的人此时已然看清了那大鹏背上的形状，西王母看向佛祖，干笑了一声退下，元始天尊看向佛祖，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吐出个词“那个……”

        “无妨。”佛祖手上慢悠悠地拨弄他的佛珠，冲元始天尊笑道：“也不是第一回么，不拔干净，她也舒服不了，且由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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