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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一三红尘(1)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两百年,这两百年间,世事变化,有大变有小变也有无变,生命依旧在更替,神明依旧在守护,魔界没有生事,花界依旧安泰,归属天界的冥界被重新命名为地府,天帝亲自拨冗了十殿阎罗加以管理。新的三界秩序看起来非常稳固。

        在这期间,九皇仍然没有不染的半点芳踪。当然,这期间在找不染的不止九皇,还有天帝,自打从伏羲琴口中得知不染是熙宁的生母后,润玉本来相思相望不相知的意愿被打破,不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他自己他都理当再搏一搏。于是两方人马,相同目的,互不牵扯的天上地下六界四海翻找了某人两百来年,结果,都一无所获……

        晨初的朝阳已经将早晨清冷的寒意驱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泛着青草气息的融融暖意,小城镇的街道上开始陆续响起车水马龙的声音,闭了一夜的门户陆续打开,炊烟袅袅中,货郎挑着满满一担子的货物开始走街串巷的叫卖。一条跨城而过的小河边,有妇人端着一箩筐的衣服出门,蹲在河畔的石头上用木棒专心敲洗,有顽皮的孩童光着屁股冲出家门咚一声跳进河里,溅起一片水花,嘻嘻哈哈的笑声里就听得那被溅了一身水的洗衣妇人在那骂骂咧咧地叫骂:“小皮猴,找打!”

        “当当当”货郎的拨浪鼓声从河对面传来,河这边有户人家开了门,冲着河对岸就高声喊道:“货郎担儿,买针线唉。”

        货郎一听有客上门,十分高兴地挑着肩上的扁担冲着对岸高声回道:“来喽,来喽。”

        货郎挑着担儿,跨过河上的小桥,与一提溜着两只纸包的中年青衣男子擦肩而过,货郎想是与他相熟,点头问好时还不忘告诉他“秦先生,我新进了许多腌酸梅,你上回说你家娘子爱吃来着,总共没几坛,夫人若是还想吃我便全留着给你家。”那被称作秦先生一听,忙笑着躬身作揖答谢道:“那可真是多谢了。”货郎避开秦先生颇显周到的礼数有些腼腆地笑道:“您客气,客气。”

        秦先生别过货郎走下小石桥,踏着泛着青苔的石板路回家,见到相熟的邻里都会点头致意,这位秦先生在此地应是颇受景仰的,相熟的街坊见到他无不主动和他客套问好。秦先生提着手里的东西转过一个墙角,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弄,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下来,周身紧绷着缓缓地转过头来,面上早已去掉了方才与人友善的温和表情,转而换上了一张有些狰狞的面容,他鹰隼般的眼睛十分警惕地向身后空无一人的弄堂里望了一眼,再转过头时,面上的狰狞面容又消失于无,只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折转几步到得一屋门前,推门而入。而门扉关上的同时,在秦先生方才看向的弄堂深处走出一披着鲜红色斗篷的女人,女人的脸掩在宽大的兜帽中,看不真切……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秦先生充耳不闻,只专心着将纸包里的草药倒进刚坐了水的药罐里,他身后的厢房里不时响起一阵咳喘声,在那门上的砰砰响响过第二遭时,屋里传出一个有些沙哑柔弱的声音:“阿朗,有人敲门。”

        秦先生拿着芭蕉扇对着药炉小心煽火,头也不抬只笃定道:“你听错了!”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在这娇小的小院落里听起来竟然十分的清脆悦耳,仿佛是在与秦先生的胡诌进行抗议,可秦先生依旧稳坐在药炉边不动如山。身后有门扉的开阖声响起,自厢房里走出一气质温婉身形如扶柳的女子,女子长相清秀,但五官看起来十分舒坦,只是眉宇间的一抹病容给她添了些着恼的弱不禁风之感。秦先生看女子出来,急忙放下手里的芭蕉扇,将女子搀扶住坐到屋檐下的藤椅上,埋怨道:“你出来作甚?”

        女子指向还在响的门扉,笑道:“门都要敲碎了。”

        秦先生从一旁的茶壶里倒出一碗茶水,仔细吹凉了放在女子手边道:“怕是哪家无聊的富贵闲人,今日我从药铺里买药回来,跟了我一路的,这世道可真是人心不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比比皆是!”

        女子捧着茶碗听丈夫如是说,面上居然挂起了个分外八卦的笑“男的女的?”

        秦先生低头看着药炉里的火,不甚了了道:“女的。”

        “你出去买个药居然就能勾朵桃花回来?”

        女人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和吃醋生气并不搭界,那转得溜圆的眼珠子看向她丈夫满是鲜活的揶揄意味,这般冒着精光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倒是惹得秦先生着了恼,他伸出两根指头在女子脑门儿上轻轻戳了戳,佯怒道:“你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呀?”

        “人家在想你呀……”女人的语调转换得十分灵活,只眨巴眨巴眼睛,说话的腔调已经转了十八个弯,哀哀婉婉,荡气回肠,激起秦先生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先生丢给自家娘子一个白眼,淡定地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拿起芭蕉扇继续煽火,全然不理那响个不停的门扉和身旁望门欲穿的妻子,可女人看着那依然不负所望“砰砰”响的门,双眼充满无限渴望地看向秦先生,并顺势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双脚慢腾腾地站起来,准备去开门顺便好好观摩观摩那朵初春桃花……

        “站住。”秦先生头没抬人没动,只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将已经跨出一步的娘子给生生吓回了原位。只是人老实了,心早飞了,秦夫人怕是终年养病被拘得狠了,一个不间断的敲门声居然都叫她生出了无限的粉红色遐想。她盯着门,门盯着她,她又哀怨地看向秦先生,那满腔的溢于言表的埋怨之情就差直截了当地控诉那正在低头专心为她熬药的丈夫是棒打她和门这对苦命鸳鸯的棒槌、拆散白素贞和许仙的法海、逼婚祝英台害死梁山伯的马文才!

        秦夫人无师自通地展示着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凄凄惨惨戚戚地横了眼秦先生,学着被压在雷峰塔里的白素贞甩着水袖抖着嗓子冲着那门婉转啼吟道:“相公……”

        秦先生煽火的手抖了抖,然后抬起头瞪了她一眼,丢掉芭蕉扇,将药炉里的药倒出一碗端到妻子面前,一脸正色道:“把药喝了。”

        秦夫人对药显见的十分排斥,方才还满脸哀愁的舞台表情瞬间化为乌有,她一脸苦大仇尽可能地向后缩着躲避面前的泛着苦气的药碗,但她退一寸那端药碗的手就进一尺的,知道实在避无可避,于是果断放弃了她方才与之缠绵了半响的门,十分老实地和她丈夫打商量道:“相公,我不要开门了,能不喝药吗?”

        “你说呢?”秦先生端药的手依旧往前伸着,看着满脸写着抗拒的女人表情淡淡,只眼底有揶揄的光一闪而过。

        秦夫人想是知道自己在丈夫面前的斤两,逃无可逃就只有顺从,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此为契机来个讨价还价:“你开门我就喝药。”

        秦先生眯起眼睛看着自家夫人,虽则已十分了然她的小心思,但终究是象征性地问了句“真的?”

        秦夫人点头如捣蒜,秦先生点点头,然后平静伸手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你喝药我就开门。”

        秦夫人垂死挣扎“你先开门。”

        秦先生不为所动“你先喝药。”

        秦夫人别过脑袋眼不见为净,秦先生却仍旧一脸的从容,一边低头吹药,一边道:“反正这药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的,但那门却不见得一直会响,错过这村没这店,你好生想想,”秦夫人憋着嘴瞅了眼门,看得出她对门外的世界的确有很深的渴望,秦先生拿出一只汤勺,在药碗里搅合着,也不去在意秦夫人可怜兮兮的表情,轻叹一声可惜道:“你听,那门都不响了,门外的人怕是要走了……”他这般说着,手上的药碗突然被人一把夺走,抬头就看见秦夫人一脸视死如归地一口灌下那碗苦汁,五官在药汁吞进去后还不受控地皱缩了好久,秦先生满意了,将手边的茶碗递过去道:“漱漱口。”

        秦夫人将茶碗里的水一口闷了,这才缓过来,药喝完了人说话也理直气壮了:“开门!”

        秦先生从善如流,走去了门边,秦夫人踮着脚满脸兴奋的跟上,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什么桃花而是一个光怪陆离充满奇异色彩的新世界。看着丈夫将手搭上门闩,秦夫人着紧地上前一步,准备在丈夫开门的同时能一睹门外春色。可是等门一开,她往外看去,见到的却不是什么明丽之景,而是被突然自开的门和门后齐整出现的秦氏夫妻吓了一跳的货郎担儿,货郎回过神,看向门里站着的秦先生夫妇俩,十分热情地打招呼道:“秦夫人,您能出门了?”

        “不能。”秦先生回答的干脆,正要关门,秦夫人却还扒拉着门扉一脸的不舍,没看到桃红柳绿看一看门外的白墙黑瓦也是好的,只是秦先生却很固执,他一脸面无表情地斜了眼秦夫人,秦夫人讪讪一笑,满脸落寞地缩了回去,门正要关上,那货郎却开口唤道:“秦先生你莫急着关门呀,您要的蜜饯还没拿呢。”

        秦先生哦了声,递给货郎一块碎银子,拿过两只小坛子就关了门,门外又响起货郎的声音“秦先生,还没找钱呢……”

        “不用找了。”门里传来秦先生的远去的声音,门外的货郎望着手里的钱看着紧闭的门扉,又侧过头看向一旁自始至终安静地靠墙站着正抱着只小坛子吃蜜饯的红衣姑娘,问道:“姑娘,您看看您还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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