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零七别离（3）

“咚！”

        “哗啦……”

        洛湘府后院的鱼塘边，两个绝世美人儿一站一卧，年轻点的斜靠着一旁的太湖石，一旁搭着根鱼竿，暖阳笼罩下脸上的表情却仿佛在受难，站着的那个年纪稍长的从穿着到气场无不彰显她本身端庄雍容华贵的身份，一股滔滔的仙泽因为她的出现而将这天界里平平常常的一汪鱼池蒸腾的瑞气千条，只那中年美人此时广袖被束袖带牢牢地绑在身后，肤如凝脂的玉手上举着根与她的摸样、气质、神韵等一切东西都违和的让人无法形容的渔网，仿佛一脸慈悲的佛祖双手捧一碗热气腾腾色泽油亮的红烧蹄髈，可那美人自己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边往那鱼塘里捞鱼，捞到了鱼再将那鱼往鱼塘里倒，数次往复，乐此不疲，看向一旁脸背对着她的不染，赞道：“你这池鱼养的真不错，呆呆的笨笨的，一捞一大把。”

        不染眯着眼不想吭声，看着鱼漂再次下沉，并不去管，十分不情愿地开口，慢悠悠地咬着瘫软的舌头道：“鱼食好，三餐不断有人喂，鱼自然好。”

        对面的美人看不染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将渔网递给身后的仙侍，叫人解了她的束袖，走到不染身边坐下，一脸戏虐问她：“你怎么了？把自己折腾回原形一次，便这般没精打采的，”见不染背对着她继续装死，干脆趴在她身边，一点也不注意自己尊贵仪表，习以为常地在不染耳边轻声哄道：“这天宫想见着你是呆腻了，要不我直接送你回斗母宫，要是斗母宫不想呆跟我回昆仑山吧，今年的桃子不错，你要无聊，还能帮我办个蟠桃宴……”

        “你做梦。”不染嘟囔者答了句往前拱了拱，尽量离她远点，如果可以她想把耳朵给捂起来以绝了那滔滔不绝的唠叨。

        中年美人眼角眉梢微微一翘，并不把她这种生人勿近的姿态放在眼里，继续凑上前低声问她：“你今次在外游荡已是一载有余，除了把这六界给折腾一遍以外，你可找到你的死法了？”

        不染向前蠕动了两下，见身下石头已前无可前了才作罢，只闷闷道：“没有。”

        “那你做这许多算计是为什么？还把自己给折腾成这幅样子。因为气闷所以折腾六界玩一玩？可别告诉我是为了对得起什么上古众神的牺牲。你自小在我们身边长大，众生皆有缘法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只要天没塌、地没陷、世间没到万物凋零之时，我们这些四海八方的神祇们谁会管他芸芸众生们自己怎么折腾自己。”

        不染不理她，“反常即为妖！”美人盯着不染的后脑勺自语一句，来了劲，自己养大的娃娃撅个嘴都知道她想干什么，往常若是一件事没合了她的心意，要么折腾到自己满意，要么就绝不会再去纠缠，今次在这天界里待了这许久，平白无故地搀和进这六界的争端里，没有问题才是问题。她一脸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的表情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

        “真没有？”狐疑的语调从头充斥到尾，激得不染的公主脾气上来，直接吼了回去：“你烦不烦！”

        但那中年美妇浑不在意，只十分了然这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丫头终于晓得自己藏事了，她十分欣慰，又一脸笃定加你藏吧反正我都晓得了的表情“你肯定是有事，还不好意思说，你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哪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呀……”说到这美妇想是反应过来什么，十分兴奋道：“你是不是红鸾星动了？”

        不染闻言像炸了毛的猫，眼睛刷得瞪向一脸了然于胸号称世间女仙之首、主宰阴气、预警灾厉的长生女神西王母，一脸怒容地砸给她两个字“胡扯！”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你又不是神祇，七情六欲未断，你就是想嫁人了我们还不给你准备嫁妆……”

        不染像被点着尾巴的猫，想要撒野地一路狂奔，可惜西王母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不能将自己狼狈的样子展示给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神祇，强忍着逃跑的冲动，板着脸道：“我一个无心之人哪来的七情六欲？”

        不染是西王母看着长大的，对她除了少了点斗母那般又往死里宠又往严里管的复杂感情外，亲娘的操心心态一分也不少，再有就是亲娘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以为对自己养大的孩子的了若指掌，根本不把不染的话放在心上，直起身子就开始掰着指头就着这天界里能入不染眼的开始评头论足：“普化真王？不对，要对眼早对了。太上老君？那家伙见到你跟耗子见了猫似得。那还有谁，那个小天帝？我听说他也是一表人才的……”

        不染听到“小天帝”三个字，润玉那张脸不要命的往她脑袋里钻，嘴唇的压迫感袭来，却袭得她全身不自在，听着西王母还在报菜名一样的报着人名，突得直起身指着身边的鱼塘冲着还在没完没了的西王母发狠道：“你再不住口，信不信我把你扔进去。”

        西王母看不染就像看着牙还没长齐的小兽浑身炸毛地在她面前露出自以为凶悍实际上幼稚得直冒奶香的表情，她凑上前想去抚平那小奶兽身上炸起的软乎乎的毛发，就被小奶兽一脸不耐烦地给躲了过去，西王母一点也不生气，斜睨了眼不染尚未恢复完全的小身板，一脸的无所谓：“你要有那能耐你就扔呗，”说完了还有些担心地叮嘱道：“对了，我最近好像胖了点，你身子还没恢复完全，扔的时候，别使蛮力，小心闪了腰。”

        不染仰天长叹，她极希望有人来把身边这女人给收了！她不愿去直视这个女人的眼睛，怕再挑起她浓浓的好奇心，但又必须结束她的话头，酝酿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都快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西王母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下不染的脸“你不要老听斗母一个人的，就因为你涅槃的威力越来越大就自暴自弃想早点死，说什么免这世间遭逢大难，你离你下一次涅槃还有几百年呢，你除了找死，你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别把时间都这么浪费了，人不能因噎废食你说是不是。别老想着死，你得想着如何活才更有意义。这回不过是斗母的那几个孩子给你护了个法，下一次我们几个老东西来帮你也是一样的，这有什么好怕的。”

        “这般又能苟延残喘几年？”

        “不管是几千年几万年，活着活好了才是够本。殊不知这人界的人寿命也没有百岁，夏虫尚活不到冬天，你有的别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何必偏执着叫自己不痛快呢，蝼蚁尚且偷生。”

        西王母说的她何尝不懂，但不管如何懂，她都觉得那是自欺欺人，她将致命的结局直接丢给西王母“那若是有一日连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帮不了我了怎么办？”

        西王母被她一将，叹口气，佯怒地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你就不能想点好的，你守着这天地已然五百多万年，相比你姐姐已然是够本了，天地万物都有生灭，你不要再纠结自己的使命了，为了自己活一会。”

        不染听着没吭声，瞿昙叫她培养一执着，她倒是不再执着于生死而是执着于其他了，可这执着却绑着她让她又分不清前路了，她想护住他们，她就得死，而她要死就必须牺牲他，事情因果交结，仿佛那个了无境里的五行轮转，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仙侍上前禀道：“上神，娘娘，天帝陛下来了。”

        不染闻言急忙挥手道：“快请。”

        因这么一急的动作，又叫本就爱瞎想的西王母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端倪，于是当润玉走进来向她行礼时，她那满是星芒的眸子便将润玉从头到脚的扫了数遍，直扫得润玉心里发毛，看了眼一旁一脸无可奈何干脆放任不管的不染，斟酌着恭敬行礼道：“小神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天帝多礼了，”西王母将润玉从面容体态、穿着打扮到行为谈吐依次在心底默默品评了个便，然后轻轻点头，虽端着她至高神祇的气场却免不了露出几分和蔼雍容的神态与他说话：“不染病体初愈，本座来看看，本不欲打搅任何人。”说到这又恍惚间记起什么来“本座听说这天界里多了个我没见过的徒弟，我那徒弟还甚有能耐，心下着实好奇，他现在可在？”

        润玉听到这才恍然记起熙宁当时为了稳住天界一帮狼子野心的东西的确是自称为西王母的徒弟，奉命来助天界脱困的，借了人家的名头，镇了自家的场子，他居然忘了去与人家谢罪了，赶忙赔不是道：“是润玉之过，当时天界里出了些乱子，我儿熙宁为了助我脱困，不得已借了您的名头说他是您的徒弟，只是想借机震慑众人，可后来战事一忙，便忘了去向您请罪了，都怪润玉倏忽，等他回来，润玉定亲携他上门与娘娘赔礼。”

        西王母笑着直摆手道：“赔礼就不必了，补个拜师礼吧。”

        润玉闻言有些不敢置信，这般容易熙宁就能拜师于西王母了？西王母看出润玉的迟疑，笑眯眯地同他解释道：“不染将她老子娘的昊天上剑都送给了他，可见那娃娃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我家不染的眼光错不了。”

        西王母的余音绕的润玉有些丈二和尚，细心地发现这院子里的气场有些诡异，转头看向不染想从她那知道些端倪，哪知不染撇过头，并不说话，润玉只能颔首道：“是，润玉先替犬子谢过娘娘。”然后转向不染行了一大礼道：“谢过上神慧眼。”

        西王母眼神闪了闪，确定这两人之间定有猫腻，再看向润玉便有些越看越喜欢了，于是问他“小天帝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

        不染始终鹌鹑，而润玉因气氛诡异而并未多想，只对这个小字有些不适，但想着西王母是与斗母元君一般的女神祇，想着她问了必有问的必要的，据实已告道：“小神一万六千三百四十八岁，尚无婚配，生母早亡，家中还有叔父和犬子。”

        “哦，”西王母侧身看了眼不染，只她这么下意识的一眼，叫不染又炸了毛，在她身后直戳她的背叫她适可而止，偏西王母毫不理会，只道：“本座观天帝相貌英俊、器宇轩昂、实乃天日之表，年纪轻轻修为已远超同龄人，多加修炼假以时日定能功德圆满，到时……”

        不染听着西王母的话本能地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叫嚣：“你够了！他不是什么红鸾星！”

        西王母笑眯眯地看着天帝，不动声色地掰开不染的手，眼底浅笑嘴里诧异道：“我没说红鸾星的事啊，你觉得我以为天帝是你的红鸾星？你想多了吧……”看着眼前的天帝双眼圆睁欣喜若狂地看向不染，西王母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本座见天帝年岁应是从未去过蟠桃宴吧，再过两百年我园子里的哪些蟠桃就该熟了，届时务必赏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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