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八洗三宴（2）

老胡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他觉得今日所见所闻都透出了十足的古怪，但迅疾又自我安慰，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今日天帝、上神皆至，满座里的神仙有一大半是冲着上神来的，太上老君在此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太上老君应景点戏也不该太稀奇、太上老君想听赵氏孤儿的故事也不是不行，修炼他这个级别的神仙么，总有点癖好才对么……

        老胡自我安慰一通，就见不染上神身边的那位小仙侍捧着根拂尘走了过去，与太上老君耳语几番，太上老君接过拂尘，表情依旧淡淡。老胡捧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有些狐疑地看向前厅的戏台，彼时，程婴正在法场上给公孙柞臼喂水喝……

        “小仙缘机拜见上神……”掌管凡人命数的缘机仙子端着酒杯笑容可掬的来到不染跟前，也没准备不染垂怜给个眼神，向天帝陛下请安过了，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头上一管清洌洌亮晶晶好比黄鹂的嗓音夹着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道：“你就是缘机仙子？”

        缘机仙子愣怔了数刻，才反应过来那看戏快要入定了的上神居然开尊口了！缘机有些激动，急忙躬身答道：“是，小仙正是缘机。”但令缘机更兴奋的还在后面，不染撩起袖子抬了贵手端起桌上的白玉三足酒爵，凑在嘴边喝了一口，这表示她受领了缘机的敬酒，满殿里的神仙皆艳羡地望向缘机仙子，上神为她开金口还饮了敬酒，真真是羡煞旁人也！

        不染放下酒杯，指向前厅里戏台子，问道：“你既是掌凡人命数的仙子，这戏又都来自凡间，那这正唱的戏里的故事是真是假？”

        缘机向身后看去，答道：“回上神，这现在唱的叫《八义图》也叫《赵氏孤儿》，源自凡间的一个故事，虽略有改动，但主旨并未变化，这故事自然是真的……”

        “哦？”不染将右手肘依向扶手，身子微微前倾，脑袋顺势搭在右手上，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道：“仙子不妨说来听听……”

        “是。”缘机仙子看周围已顷刻安静的大殿，享受着众仙参杂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十分得意，清了清嗓子道：“这凡人命里机缘，虽是小仙定，但也逃不脱因果二字。这赵氏孤儿讲的就是一国君身边的奸佞小人借国君之手灭了政敌一家满门，而政敌唯留一孤儿存世，其门客以自己骨肉李代桃僵救出孤儿，将孤儿抚养成人，最后孤儿回来灭这奸臣满门报仇雪恨……”

        “因果？”

        “对，有道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那奸臣谋害一家满门是因，孤儿长大回来报仇雪恨是果，天理昭彰，终有轮回……”

        缘机仙子讲解的头头是道，月老见好友在这上神面前大出风头正待鼓掌叫好，就被身旁的老胡一把捉住了手腕，他不解地看过去，就大吃一惊“老胡，你，你这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老胡手脚冰凉，喃喃道：“赵氏孤儿，赵氏孤儿……”他看向外间的戏台，又转过头看向那还在滔滔不绝的缘机仙子，“因果？因果！”老胡冷汗直冒，这上神今日摆的局是要算计谁？屠岸贾？程婴？或是赵氏孤儿？现在妖界战事已到尾声，魔界兵将损失不轻，花界与魔界已生嫌隙，上神是以小博大的高手，她要下手，一定是利益对她来说最大的，到底会是谁呢？

        月老明显感觉到老胡的身子在阵阵发抖，连忙拍他“老胡，你怎的了？”

        老胡不答只看向那高座上的上神，那上神靠坐着，十分恣意，只听她开口道：“有得有失，有因有果，屠人者，必被人屠，那若是有因无果，该当如何？”

        “这，怎会无果，”缘机仙子并不知自己已做了不染的筏子，十分尽职的位那位上神解释道：“小仙安排这人间命数时，虽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皆逃不过命理二字，命理规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之因必要有后日之果，以此方显□□有常，可规人性好恶。”

        “天道伦常不能乱？”

        “自是不能，若恶者不得恶果，善者不得善终，必是不得民意，民意沸腾，轻者口诛笔伐，重者家国倾覆遗臭万年……”

        “那只是人间……”

        “回上神，天道是为六界皆遵从之理法，莫敢违背……”

        不染转头看向润玉“果真？”

        天帝温和一笑，点头道：“正是。”

        不染狐疑看向那脸色煞白的老胡，又看向缘机仙子“六界既然皆遵天道，那有人若是违了天道，可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

        “这……”缘机被这上神刨根问底的弄糊涂了，谁敢违天道，谁又违的了天道？“回上神，□□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若是有人真违了天道了，那必将凶险异常……”

        “可能危及六界生灵、乱了四海太平？”

        缘机仙子有些懵，什么样的人有此能耐？斟酌道：“那得看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不染歪着头似乎不经意间地向老胡这边扫了一眼，一字一字道：“赵氏孤儿……”

        缘机仙子愣怔了，赵氏孤儿？一个凡人何德何能？可她还没想通，就听身后杯盘碗筷叮咚落地此起彼伏的碎响声音，众人皆被这上神的问话问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的，就被这声响动惊醒纷纷寻声看去，就见花界的胡萝卜仙情绪激动地推开面前条案，也不管一地的狼藉，冲上来下跪道：“上神，莫要牵连水神去，她若有错皆是因我花界教导无方，上神有气尽可向我花界撒……”

        静坐许久的天帝看了眼不染轻笑打断道：“胡萝卜仙莫不是糊涂了，不染上神乃是水神的亲叔祖，怎会无端端的牵连了水神去，现如今说的只是那凡间的赵氏孤儿罢了……”

        老胡一顿，方才太过专注于不染上神的举止，时刻防备她点一根炮仗把她想炸的给炸了。今日打他进了洛湘府起，那上神的表情便叫人生出许多不安，对所见所闻不免就多加留意防备几分，方才听了半晌的赵氏孤儿，又听上神与缘机谈论天道祸福，再被不染上神若有若无的眼神一瞟，一句赵氏孤儿一激，便想也没想地跳出来求告。可现如今……，老胡抬头看向四周，满殿的仙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激动万分冲出来的他，他坐的地方一地的杯盘狼藉，老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这大殿里众人瞩目的焦点。再看向座上歪着脑袋淡淡然看着他但嘴角挂一钩浅笑的上神，老胡恍然大悟，从洛湘府开始那上神在他面前摆了半天的云山雾罩叫他惴惴不安多时居然是在这等着他！

        座上的天帝好似想要为老胡的冒失举措解围，挥手叫身边的仙侍将老胡扶起，便将话题引到了花界这里“说起这赵氏孤儿，本座忽然想起，这花界里倒是有个差不多的赵氏孤儿……”

        满座神仙听闻皆点头明了，这“赵氏孤儿”可不就是当年被花界里隐姓埋名抚养长大的水神锦觅，也不怪这花界的胡萝卜仙方才那般急慌慌地跳出来了。不染闻言“哦”了声，但这一哦却哦得老胡心若擂鼓，只听那上神道：“梓芬早逝我晓得，锦觅被花界隐姓埋名养于花界水镜多年我亦晓得，只是天帝说她似赵氏孤儿，难不成梓芬同洛霖的死另有隐情？”天帝表情顷刻一僵，众仙脑子里跟着炸了花，怎么谁都忘了这茬，不染上神是先花神和先水神的师叔呀！

        不染又向老胡问道：“那锦觅可为他父母报仇了？”老胡一脸震惊地看向不染，这上神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以装得这般溜吗？不染正皱眉看向老胡，看表情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你方才急急跳出来说不叫我牵连锦觅，这丫头可是做了什么乱了天理的事？”

        老胡狠狠地吞了口口水，不敢搭腔，周围的神仙了解当年内幕的无不为那水神捏一把汗。不染上神才下上清天不久，对天界的事知之甚少，胡萝卜仙听了个赵氏孤儿就跳出来为水神开罪，天帝为其解围无意间将众人皆知的事抖了出来，谁都明了水神身世与赵氏孤儿身世相仿，但这相仿的却十分微妙，赵氏孤儿被人灭门，成人后回来报了灭门之仇，这水神父母皆惨遭毒手，可水神成人后非但没报仇反而嫁了仇人之子，方才不染上神与缘机仙子论了半天□□有常，那这水神可算是违了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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