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龙泉城

瞿昙披着袈裟，一心正念端坐在龙泉城城门边的一棵菩提树下给四周的信徒讲《大方广佛华严经》。不染撑着脑袋就坐在他旁边，看着周围衣衫褴褛形形色色的物种，有青面獠牙的野猪精、赖皮大眼的□□精、蛇信子乱吐的竹叶青、大耳朵耸的恨天高的兔子精等等妖魔鬼怪，这些妖都十分努力的维持着人的形貌，但若他们望着瞿昙的眼神不冒绿光就更好了……

        最近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传的谣言，说吃了瞿昙的心脏就能增万年灵力的！

        不染百无聊赖的扫视一圈，循着那看起来不糟心的正常人看过去，便将目光放在那前排天香楼大厨身上，想着等会是去吃烧乳鸽还是吃佛跳墙，可恨的那大厨今日来听佛法定是要斋戒的，他烧的东西自己今日怕是没有口福了，便转头看向一旁的如意班的班主，他家园子今日该唱《游园惊梦》的，不晓得今日来听佛法可会改了戏又唱《目莲救母》……

        不染正想入非非，眼前有袖子一闪，她骤然回过神，发现面前的人不知何时都走光了，便听耳边一嬉笑声道：“回魂儿了，回魂儿了，想什么呢？”

        “吃……”

        “不错呀，贪嗔痴已经开始悟痴了……”

        “吃饭的吃。”

        瞿昙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后槽牙磨了半天，为自己默默诵念了一遍心经，便就此揭过，不染在他身边呆了十年，除了懂了点浅显的人际交往，晓得了凡夫俗子的爱恨情仇，这许多年的红尘她倒是一粒尘土都不沾身的，果然应了她的名字，不染不染，非出淤泥而不染，而是如何染也染不出东西来，他摇摇头起身，与不染道：“我去收拾下东西，近日吴善人家总是走火，他家可能是进了什么邪祟，你与我去看看。”

        “邪祟何时敢玩火了？”

        瞿昙摇摇头“去了不就知道了。”

        润玉与彦佑跳下云头时，龙泉寺的僧人正在给城根处的难民派饭。两人一眼望去，那一片衣衫褴褛的皆勉强保持人形的难民各个面黄肌瘦，然眼神都十分平静，排队领饭食，领到了还会跟尊佛行个礼，道声“阿弥陀佛。”有的实在法力不够，便现了原形，同行的便代其打一碗稀饭放到他跟前，彦佑叹道：“没想到，佛界的难民能保持如斯素养，这尊佛亲自下凡渡化就是不一样啊！”

        彦佑回头想看看润玉此时的表情，可巧着润玉并未与他一道，只直直得往那城门走去，彦佑赶忙追上去，却见润玉站在门洞边东张西望，“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应是我看错了。”润玉收回视线，道：“走吧，先去龙泉寺。”

        吴大善人是个布商，亦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平日里香油钱、布施什么的从未断过，今次难民席卷，吴善人还领衔捐了米粮，搭了粥铺，盖了几个草棚，不染见过他几回，要不是佛祖下凡大雷音寺不能少了主持的，她都要怀疑这弥勒佛也跟着如来入了轮回了。

        吴大善人看不见不染，只将瞿昙法师恭恭敬敬地请进大厅喝茶，不染便潇潇洒洒地溜达出来，北俱芦洲人人信佛，是以六界的道法风水在这里不流行，这里人镇宅喜好请佛尊，有钱的请玉佛、没钱的请佛咒，吴善人家有钱，请的是缂丝唐卡。

        不染站在那唐卡前，跺了两步，便将视线转向了那唐卡旁挂着的一只一人高的金丝鸟笼内，那里面关着的是一只羽毛明艳神情傲慢的孔雀，只那孔雀看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只从未谋面的鸟！

        这时吴善人领着瞿昙走了出来，瞿昙看到她径直走到鸟笼前，瞅了眼那孔雀，便道：“不是邪祟，怎是个仙？”

        “还是个跟我有深仇大恨的仙。”

        “你吃她下的鸟蛋了？”

        “可能吧。”

        吴善人看瞿昙又在自言自语，怕打扰法师和无上得道尊佛交谈，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瞿昙却并未与不染再说什么，只指着鸟笼子道：“吴施主，这鸟是何时来你家的？”

        “也就上个月，我小闺女在海边捡回来的……”吴善人想着法师刚出来就直奔这鸟笼，便道：“难不成我家起火，是这鸟儿招来的？那我这便放生吧……”

        不染点点头，道：“这鸟儿虽是仙，却受了伤，且满身怨毒之气缭绕，宁愿屈居凡人鸟笼里呆着，怕是在躲什么人，这种更年期的鸟还是越早放生越好！”

        不染蹲在瞿昙的禅房里和那鸟笼里的孔雀大眼瞪小眼，等到那孔雀眼珠子终于瞪累了，转身闭目养神去了，她才抬头问一旁抄经文的瞿昙“为何把她拎回来？”

        “若是现在放生，她会被她的天敌吃了的。”

        “你待如何？”不染看向佛光普照的瞿昙，黑脸问道。

        “自是救她。”瞿昙答的理所当然，仿佛他一个凡人和尚真能救治一只火系凤凰似得。

        “你救？”

        “贫僧又不是仙，自然是你救。”瞿昙答的很是坦荡。

        “为何？以德报怨？”不染袖了手，学那鸟儿翻了个很是居高临下的白眼，凤凰天生神鸟，高傲如斯之人，绝对不会像老母鸡一般产蛋量高，她即便是再喜好吃凤凰蛋，即便是她从会吃饭到现在吃的所有凤凰蛋都是这一只鸟儿下的，也决吃不出这只鸟儿的怨毒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又不信佛。”

        “举手之劳，何足道哉！”瞿昙看不染理都不理径自出门，急道：“结善缘，得善果，你今日救了她，来日定有福报的！”

        “你福傻了吧？你看看那鸟，天生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相，这种人就是农夫捡的毒蛇，醒了是会反咬一口的，在下奉道法自然，她自然傲慢，我自然惫懒，不愿救就是不愿救。”

        瞿昙见她又在信口胡诌，但也没有强逼人行善的道理，便道：“就算我欠你一人情，你救她，算我救的。”

        不染看瞿昙的倔劲犯上来，又回头瞅了瞅那已经睡过去的鸟，道：“小和尚，她若真是毒蛇怎么办？”

        “我要救她是我的事，她如何对我是她的事，”瞿昙回的很是自在，只突然笑道：“施主你有得失心了。”

        不染哼哼翻了个白眼，她发现翻白眼很是能表达一些她不屑于表达的东西，于是又愉快地翻了个白眼去与那鸟儿度灵力。

        润玉彦佑在主持的陪同下进了一座禅房，主持双手合十道：“施主，小寺简陋，劈了僧舍与难民住了，如今就剩了这么一间厢房……”

        润玉笑道：“无碍，倒是叨扰主持了。”

        彦佑左右看看，这厢房虽布置地极简却十分规整，然这古刹庄严，晨钟暮鼓肃杀一片，颇让他这好热闹的人有些局促，便问道：“方丈，这古刹四周可有什么名胜景致的？”

        “有，龙泉城的山、寺、河、城皆因泉而得名，这后面的三座山上布列了七个泉眼，左边山头水质清甜，可煮茶，这右边山头的水质绵柔，惯常用来造饭，这中间山头的水常年恒温，温度适宜，倒是可以沐浴，二位施主远道而来倒是可以去泡个澡，解解乏。”

        润玉点头致意“多谢方丈。”

        方丈回礼，便告退了。润玉刚坐下为自己斟茶，彦佑便拉了他道：“走走走，喝什么茶呀，此时天光尚好，赶着去那山头上，兴许还能看见仙女儿洗澡……”

        润玉不喜被人触碰，只将彦佑的手爪子拍下，意兴阑珊跟着往外走，边走边道：“这里是佛界，莫要生事。”

        “谁生事了，我亦是去泡澡的，这佛家的泉水虽比不得那天界的天泉可以增进灵力，但它修心啊。明日就要费力去找那劳什子的无象界了，今日且容我休整休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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