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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番外一


2016年春天。

        潼川一中。

        初春降至,光景恰宜人。明窗透光,阵风缓行,掀起浅绿窗帘的一角。

        靠窗的组别一列下来尽是单人座,末位座上,少年头掩在书页里,柔软的乌发压着印刷课本,长臂屈在桌沿,指骨分明的手自然贴上桌面。

        他安静地朝向窗外,别人看不到面容,却能分辨出是在睡觉。

        课间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讲台上的班干部在呐喊着要上交什么,走廊外三两结伴的男生在吵闹,然而外界的声音却丝毫影响不到窗边少年分毫。

        谢淮则的前座犹豫再三还是回过头来,打算提醒一下他:“淮哥,班主任要收那封信了,你要交不?”

        “行了,昨晚打游戏打了一晚上,让他好好歇会吧。”坐在谢淮则隔壁的男生忽然说道。

        前桌这才收回喊他起来的心思,毕竟打扰人补觉也是不太友好的做法。

        隔壁的男生显然是看出他的意思,手疾眼快地伸长手,往谢淮则的桌洞一掏,接着摸出来一物。

        前桌看着与大家统一的牛皮纸信封,愣了一下,信封上头赫然写着几个红色的字:致家长的一封信。

        不难看出,这是学校发放下来的。

        只不过里头的信纸内容却不相同。

        前桌压低声音问:“淮哥这样,会写吗?”

        隔壁桌的瞟了他一眼,下巴扬起,点了点信封,封面已经填上具体的邮编和地址。

        他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上次我看着他写了,而且还挺长。”

        前桌这才不说话,任由他把谢淮则的信交给班干部。

        他们十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人,教语文。之前给每个人发了一个信封、一张信纸,信封是学校统一的。她美鸣其曰是布置一份语文作业,交代大家以写信的格式写一篇作文。内容并未指定,可以写给家长,写给老师,写给同学,或者写给未来的自己,对象不限,主题自行发挥。

        坐在隔壁的乔宇本以为谢淮则这样的人大概会对此嗤之以鼻,哪知昨天下了体育课,他大汗淋漓地跑回教室,恰好看见谢淮则正拿着钢笔写信。

        那支钢笔谢淮则宝贝得很,平时不轻易拿出来用,就连乔宇想借来用用,也一次都没成功过。

        他不免好奇起来,想悄摸瞅一下谢淮则究竟在写什么。

        然而头刚凑过去,却被少年用一本书拍回来,他再看过去时,信纸已经翻了个面,不再是写了一半的那页。

        谢淮则嫌恶地看了下课本沾上的汗,默不作声抽了张纸巾擦拭。

        乔宇习以为常地“啧”了声,“淮哥,这你就小气了吧。”

        “别烦。”谢淮则懒懒抬眼,“这玩意没有给你参考的必要。”

        乔宇听出来他暗讽的意味,不过是指他平时不动脑抄作业的次数多。乔宇有点心虚地回道:“好,我不看了。”

        他又问:“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写这种无聊的作业。”

        “你也说了,是作业。”谢淮则淡声道。

        就算无聊也还是要写的。

        谢淮则这么说,乔宇便也就这么认为了。

        虽然他觉得这作业即便写了,也确实无聊。

        毕竟谁知道七年后还究竟能不能收到这封信。

        -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起,江槐絮深刻意识到自己对老江和夏蓉的关心愈来愈少,于是偶尔得空便会回潼川待几天,专程陪二人。

        用老江的话来说就是不务正业。

        不过夏蓉与他不同,江槐絮回来,她反而快乐不少。尤其是现在分公司由夏却接手,在她一两年的培养下,夏却的工作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这么一来,夏蓉也算得闲。白天与女儿去逛街美容,晚上就让她陪着去搓麻将,日子倒也舒畅。

        而谢淮则呢。

        每逢这几日,谢淮则每次回到别墅,看不见自家媳妇的身影,难免一阵空落。

        这日,他又发来了信息。

        江槐絮看着屏幕上的话:【什么时候回来?】

        她慢悠悠敲字:【后天吧。】

        回完信息,江槐絮出门去领了个快递,是邮政的。她有些意外,因为家里收东西一般都是京东发货。

        包裹厚度很薄,看起来应该挺小巧。看了眼收件人,江槐絮盯着那两个字,盯久了反而有点认不出是什么意思。

        四月?

        是送给她的?

        可是她什么也没网购啊。

        怀揣着犹疑的心情,江槐絮回到房间,打开了包装,信封逐步呈现在眼前。信封上的字体刚劲有力,却叫人一眼能辨认出来。

        虽然稍显稚嫩工整,江槐絮还是清楚,这是谁的字体。

        尘封已久的信封也未染上灰絮,说明被人保护的很好。江槐絮怔了一下,拆开了信。

        首格往后几个字清晰映入眼帘。

        致四月。

        所以四月应该就是她的代言词吧?

        江槐絮继续往下看。

        [展信佳。

        此时此刻,化学课上讲解着工艺流程例题,这类套路反复出现,让人再难提起兴趣。看见搁置一边的信纸,总觉得该写点什么。

        姐姐,好像从来没有和你好好聊过。那天你问我希不希望过得更快乐些,我的答案是快乐与否都不重要。回答你的瞬间,就如同写下这封信时,平静也妥协。

        算起来,我们认识了两年多,这也是我在江家生活的时间。感谢这段时间江叔叔和夏姨的养育,也承蒙姐姐的关照。

        你总是以长辈自居,但其实我知道,我们一直站在同等的地位,可是我想和你并肩,还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肯定也会感到好奇,为什么我这句话说得这么客套。过去很长一段日子,我总是浑浑噩噩地跟着时间走,不知生存意义,厌倦生活,也厌弃自己。毫无修饰的生活、无趣的思想、麻木的灵魂都在告诉我,只有沉默、疏离这类词是我的伴随体。

        我本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下去,可你却突然出现,教会我热爱。

        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感到唐突,但我也不想改口了。因为我想这封信大概难以寄出,就像那些羞于启齿的心情,不适合出现在光下。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如果。劳烦这封信寄给未来的你。就当是一封感恩信吧。

        四月很快就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过这一年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度过了。

        祝福还是一样,你顺遂就好。

        快下课了,想到新的我再补充吧。]

        虽然早就知道在很久之前,少年就起了暗恋的心思。但再次瞧见那些隐藏的细节,江槐絮依旧有些无所适从,后悔没能再早一些了解,平白让他等候太久。

        不过幸好,她并没有错过他。

        江槐絮不知不觉捏紧了手里的信纸,过后又小心翼翼照着原来的封装折好,放到了书架上。

        似乎每一年这个时候,蝉鸣总是分外聒噪。又是一年毕业季,随着高考降下帷幕,曾经无比亲切的蝉鸣也终将随着记忆远去。

        大概是高中的班主任知道江槐絮在开摄影工作室,前不久找她帮忙,为这届考生拍一组毕业照留念,这里的毕业照自然不是学校统一拍摄的,而是更生动、更丰富的一类。

        当年班主任对江槐絮的影响颇大,她很乐意地答应下来,于是得在潼川再待一两天。

        再次步入潼川一中,她反而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学校组织了一个毕业生晚会,全是高一二的学弟妹为毕业生准备的节目。当天有空的可以回来观看表演,这天几乎所有毕业生都回来了。

        江槐絮联系好班主任,带着设备和他带的班级集合时是清晨。

        寒暄了一番,在穿着统一的学弟妹好奇的注视下,江槐絮跟他们解释了一下拍摄的要求,重点在于自然快乐。

        兴许面对的是一群活力明亮的学生,江槐絮拍摄时的笑容也没有消失过。

        学生们对着一个美女摄影师,也是格外热情。

        拍摄结束,其中一位女生就忍不住上前问:“学姐,你大学学的是摄影吗?”

        江槐絮抬手遮住太阳:“是的。”

        女生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光,看起来像是十分感兴趣:“你说我也可以学这个吗?”

        “如果你真心想选择这个,当然可以。”江槐絮温柔道,“只要喜欢,就可以奋力一冲。”

        女生像是受到了鼓舞,兴奋地朝朋友说:“好耶!决定了,我要报传媒大学。”

        “分数都没出来,你就想好学校了?”有同学说道。

        “你懂什么,人总是要有点梦想,万一咸鱼翻身了呢?”

        “那我潼川大学!”

        “那我就浅梦一个渝南大学。”

        ……

        告别了热闹的群体,江槐絮在校园随意逛了逛,一中和当初她读书时没有太大变化,唯独当初学生众筹捐赠的凤凰木已经开花。

        她记得当初只有很小一颗,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

        树冠开展,凤凰花压满枝头,瓣瓣娇艳如火,微风吹散燥热。

        镜头移动,江槐絮察觉到树下站立的人,心中一动,嗓音雀跃动听地响起:“那边的学弟,看一下镜头。”

        那人失笑,抬眸的一幕恰好被相机定格。

        花影摇曳,灿若橘阳,树下男人唇角漾起一层不深不浅的笑意,光是一眼便无比令人动容。

        江槐絮走下阶梯,一手握着相机,一手亲昵地搂上他的胳膊:“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男人一时兴起,话语刻意停顿,在收到江槐絮迫切的眼神暗示,才不急不缓的补充:“想学姐了。”

        其实并不难猜测,在谢淮则问她什么时候回渝南时,他已经踏上了来潼川的路,又从朋友圈看见她所拍摄的校园风景,自然不难猜测她的所在地。

        刚才谢淮则那句学姐分明是效仿她刚刚的话。江槐絮脸微热,却格外受用地点头:“那学姐就带你逛逛校园吧!”

        两人去了趟小卖部,江槐絮从冰箱里挑了一瓶蜜桃乌龙茶,“这可是我高中最喜欢的,这个牌子的也不腻,口感不错。”

        “这这这!这是我最喜欢的辣条!有点甜,不会太辣,你应该能吃。”

        “我们体育课还会偷偷买一副扑克,就坐在草皮上玩,输了弹脑瓜崩。不过我老当地主,总是被欺负。”

        她说的时候,眉眼染上一层回忆的柔和。谢淮则静静听着,全无不耐,一字一句认真记下。

        对谢淮则来说,这都是鲜活而具体的,也是她的生活中,他不曾参与的部分。

        走出小卖部时,两人意外遇上一位老师。

        老师大概三十左右,正诧异地看着二人:“谢同学?”

        “舒老师。”谢淮则礼貌打招呼。

        “好久没见,小谢同学真是越想越好看。”舒甯看着谢淮则,满意地说着,而后又对着江槐絮颔首:“你是谢家姐姐吧?”

        这话江槐絮不知道该怎么接,该解释当初她是以假身份参加的家长会吗?想到那段记忆,江槐絮缓缓挪了挪手,就要从谢淮则的手臂滑下去,然而下一秒便被他握住。

        正当她迟疑不决时,谢淮则出声道:“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她是我妻子。”

        谢淮则态度很真诚,将当初因为特殊原因,所以不得已让江槐絮假扮亲姐来家长会的事情托盘说出。

        舒甯年轻,明显也对他印象很好,倒不觉得有什么,“原来如此,那老师祝你们幸福。”

        看见谢淮则,舒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问道:“对啦,还记得你离开一中前的最后一份作业吗?”

        谢淮则凝神,想不出老师说的是什么。

        “许多同学最近都跟我说收到了,我当初路过南街邮局也是抱着一试的念头,谁想到真的能送到。”舒甯语气轻松道。

        其中不乏有人写的是给未来的自己,无疑是写下了当时的希冀,说希望七年后的自己已经是个上市公司老总,结果还是卑微的打工人日常。舒甯毫不意外的收到一堆抱怨,她一个个安抚下来,这会不免有点好奇,谢淮则这样的人,应该也是写给自己的吧?

        经她这么提醒,谢淮则不动声色看了眼江槐絮,突然说道:“我写的是,致姐姐的一封信。”

        和舒甯告别之后,两人沿着教学楼走,突然兴起往曾经的班级走。江槐絮待过的班级比谢淮则的教室低一层楼。

        抵达十班时,两人一瞬间仿佛重回故地。

        “那封信。”江槐絮顿了下,抬眼撞上谢淮则的视线,“我收到了。”

        站在谢淮则以前的座位旁,江槐絮笑了下:“可惜是未完待续,还挺期待你后面想写什么内容。”

        谢淮则终于想起来,收完作业过后,乔宇随口跟他提起,那封信已经代他上交。当时他觉得也不一定能送到,便没太在意,如今才仔细想起信里的内容。

        “想对你说的话太多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跟你讲。”谢淮则认真地看她。

        江槐絮愣愣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好土啊。”

        教室里都是空桌椅,她半坐在了桌沿上,撇过头,嘴角却牵起笑意。

        礼堂的毕业生晚会热闹非凡,声响却传不到教学楼,四下静悄悄的。

        谢淮则沉沉看着江槐絮,忽而抬起她的下巴,转向自己,在他低头的一刻,江槐絮双手撑在桌面,却微微仰着头。

        彼此的气息缱绻交错,一切仿佛都在情理之中。

        谢淮则的手落在她的颈后,温柔地一下一下摩挲着光滑的皮肤,江槐絮能感受到对方撤开了距离。

        窗外晚云起伏,星幕下沉,星星点点坠入他的眼眸。

        双目相对,谢淮则问道:“姐姐,记得家长会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吗?”

        江槐絮眼睛很亮,悦意也缱绻。

        “记得——”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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