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常年不踏入膳堂一步的姜湛，今天破例了。道课结束后就一路跟着苏媚，直到小灶台旁站定。张厨娘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个琼仙般的少年，他比记忆中的模样又高挑了不少。

        “是姜湛小道长啊，今儿个怎么自己来了？不让小薛给你带过去？”

        张大娘四十出头，家里的小孙儿都已经到开蒙年纪了，然而她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喜欢看俏哥儿。自己选择在这观中担任厨娘多年，除去有一笔可观的佣金外，另一部分原因就是观里的道长们都俊俏非常，看得她每日揉面炒菜都精力十足，记得刚来的时候，这些小道长还都是萝卜头大小，和简行一般的年纪，转眼间十年过去，如今个个长的像地里种的小油菜一样，水灵光鲜的，一想到这些小道士都是自己喂出来的，张大娘都会有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他今天有事，要提前出去，所以我自己来取。还有往后我的饭食，都由苏媚替云舟代取。”

        “早知晓了，苏姑娘早上来了一趟，端了两碗粥出去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张大娘眼神暧昧地看着两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奈何对面二人面皮都比较超乎寻常，面对张大娘的揶揄脸色不红不尬，也未做多余的解释，只等装好食盒后，直接提回房去干饭。

        行至门口，发现屋门大敞，苏玫三四步并行而入，一进来就看到薛云舟在屏风后收整晾晒好的衣物。

        在自己来之前都是这位二哥伺候大哥，但眼下情况不同，自己的吃食新衣都与姜湛二人绑定，当着人的面还是得讨好一下。苏玫放下手里的食盒，绕过山水屏风，笑的花容绽放：“薛道长，这点小活我来干，你快去吃饭吧。”

        手里的长衫刚整理到一半，就叫夺了过去，还被苏玫不停地推挤着按到桌边坐下，如此强势，薛云舟几乎求救般得眼神看着后面走来的姜湛，示意劝阻一下，奈何来人看也不看，顺手脱了外衣搭在架上就去打水净手。

        薛云舟无奈自救：“苏姑娘，我在膳堂吃过了，还是你和姜湛吃吧。”

        说罢起身往屏风后走，却被回来的姜湛叫住：“云舟，你下午去趟江镇，记得查一下我昨晚给你说的事。顺便。。。。”姜湛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瞥了一眼苏媚方向，继续说道：“顺便再买几套女子换洗的衣物来，入夏了，记得选料子轻薄些的。”

        薛云舟一回头就看到笑得一脸心满意足的苏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也不便多待打扰他们了。

        “江镇较远，我现在就出发，你和苏姑娘。。。”姜湛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薛云舟话音一转笑道：“你和苏姑娘记得完成静虚道长的课业。”

        薛云舟走后，屋内只剩二人。苏玫一脸无聊地叠理衣物，姜湛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人都走了，你还在哪边装什么样子，过来先吃饭。”

        苏玫等的就是这句话，乐的把手里衣服一抛，坐在桌边开始摆碗筷：“还是姜道长最好了，体贴又大度，人美心又善，我能来这儿就是老天爷给我最幸运的安排。”

        今日小灶上的午膳有水晶虾饺，颗颗饱满晶莹剔透，苏玫站在锅边看着张大娘装盘的时候就已经馋到咬舌头，为了多吃一颗，自己就是要闭眼对着姜湛无脑吹。

        姜湛被苏玫的油言腻语齁到，放下筷子沉下脸：“再多说一句，自己去膳堂吃大锅饭去。”

        苏玫瞪圆杏眼，赶忙夹起一筷子虾饺塞嘴里，将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乖乖闭嘴，不去吃大锅饭。

        往日姜湛的习惯，不管饭量多少，总会留那么几口剩饭剩菜不去吃干净，这是自幼被母亲反复教导的礼仪，维持了十多年的规矩，今日却被破例了，准确来说，是破了，但没完全破。

        一桌午膳四菜一汤，被苏玫“扫荡”过后不剩一根残菜叶，而虾肉饺更是多半数都进了她的肚子，姜湛看着对面人腮帮鼓鼓，吃完的盘子比舔过还干净，面色不虞。

        “姜，姜道长，这汤你还喝不，不喝啊，那我全端了昂～”苏玫直接端起汤盆，咕咕咕一口气闷。

        饭饱后，苏玫手掩着袖子，擦了擦嘴，起身慢悠悠地将空碗收回食盒，先放置一旁，继续回去叠衣。姜湛看的直皱眉头，那袖子上的油，可千万不要沾碰到自己的刚洗净的衣服上啊。要不自己叠？不行，好不容易找借口坑到一个免费劳力，自己叠了这衣服让她养成惰性，那往后可不好再指使了。便强忍着膈应，捧了本经书翻看，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苏玫叠好一垒上衣，发现下面都是些短裤之类的衣物，哎，古人也穿短裤吗？可来了这么几天没见谁穿过这玩意啊，天也够热了，要是在现代，这种天气自己早穿小短裤，小裙子了。越叠越新奇，直到苏玫发现一形似男士平角内裤的布裤，拿起前后翻看疑惑了起来，心中惊讶，这边人的内裤和现代的竟然一样，自己还一直以为是日本相扑里的那种毛巾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苏玫自顾自寻开心，姜湛听闻不到动静，抬头一看差点气昏过去。一个姑娘家，竟然提着自己“自制”的内衣翻看不停，过于惊骇，连忙丢下书走去一把夺回内衣，面皮涨红：“衣服我自己整理，你去忙别的。”果然，自己早该有些预感的，方才若自己来收拾，此刻就不会被人“看光”底裤了。

        几乎是被推搡出内间，苏玫也渐渐察觉自己行为有些鲁莽，便不好意思地拿起抹布，打算装模作样地擦一下台面之类就开溜。唉，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一堆衣服下面压的是大裤衩呀。薛云舟也真是的，走之前都不提醒一下，或者他就该把那羞人的裤衩先收拾好，再弄别的。苏玫心里一阵怪天怪地怪别人，唯独不找自己毛病。

        拎着抹布，从茶几抹到桌台，路过陈列架，直到窗沿下的镜台，瓶瓶罐罐都挨个抬起擦拭后摆放回原位，动作间蹭落了姜湛盖在铜镜上的法布，苏玫一恍惚被镜中的面容美到窒息，不自觉地丢了手中的抹布，端起铜镜细细端详了起来。

        乖乖～早该知道原书中的苏媚是个绝世美人，不然也勾不得厉王对她百依百顺，但书中三言两语哪能描绘得出尤物三分貌美，苏玫捧着铜镜，呆呆地看着镜中人，香腮似雪，媚眼含春，神情似语还怯的妖孽样让自己都看的要飘了，原来这些时日自己竟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啊。

        忽然，镜中女子面容渐变，眼儿眉梢上侵染风媚，直挺琼鼻也更加俏皮，一双远山黛眉渐细渐弯成新月状，苏玫摩挲着镜边上的葡萄连枝纹案，神情呆滞，此时镜中女人对着她笑了一下，刹那间如飞花似雪，梦入异景。

        姜湛藏好自己的贴身衣物，出来就看到苏媚一副失魂模样，从吴宅带回的铜镜被她捧在面前，双目空空不见光彩，暗道不妙，这是被邪物吸了魂的样子。赶忙上前要拿回铜镜，却被苏媚死死攥在手里，二人各执铜镜一边，姜湛连使出内力想要逼退苏媚都不得成，心疑苏媚被夺去神魂怎么还能坚持与自己相抗，若是常人都会和吴三一样躺倒不省人事才对。

        苏媚慢慢抬起螓首，眼含雾气，神情悲伤地盯着姜湛，似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姜湛被一双烟雨融融泪眼看得心头荒凉，心绪感染，内心也变得十分悲戚痛苦，好似一瞬间万千悲痛袭涌而来，胸中的郁气难言难释。

        凝神！凝神！！！

        姜湛默念雷祖道号：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另腾出一手去够桌台边的符咒，想借此先控住苏媚，再收拾镜妖，但这次情况十分棘手，苏媚察觉到姜湛意图，轻松地握住他伸向符箓的手，同样牢牢攥住，姜湛瞬间被一阵彻骨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此刻已然知晓，苏媚是被镜妖上身控制住了，若要硬来与之抗衡，定会伤到她的神魂，便放弃挣扎，屏息静气，抱元守一。

        姜湛闭目，放空神识，任由寒气自手端传来，遍布全身，很快，镜面黄铜之色蜕却，映染出一片漫天桃色，铜镜散发出轻和柔煦的白光星迹，围绕着姜湛苏媚二人，若彩蝶翩迁飞舞，越绕越亮，光华一闪后，二人齐齐倒地，失去了魂识。

        姜湛昏过去前，用尽全力拉拽了一把，将人搂入怀中，避免苏媚倒地时被磕撞到桌角上，二人相拥倒下后，铜镜也自空中滑落，坠到二人身边落下，镜中映出两个小小人影，依稀辨认出形态也是相拥在一起的样子，终究星光点点，璀璨渐渐消散后，镜面一闪，再次恢复如初，不见任何异状。与此同时，屋内时间仿佛静止，无风吹，无影动，诡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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