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陈年往事

我走到篝火那边，与小白一块吃鱼。

        小白其实不喜欢鱼，他觉得要吐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次他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便不再继续。他把剑□□，抚摸着。

        那把剑是爹爹送给他的，因为常年的对战，剑刃上有些缺口，小白曾说那是他努力的证明。

        陈音与冰冰也坐了过来。

        陈音道：“白公子的武功师承何人？”

        小白回：“早些年跑江湖，各处都学过几招。后来到了谢家，便是自己胡乱练的。”

        陈音一仰头，似乎胸有成竹：“清儿的武功，是跟着你学的。”他嬉笑着看向我：“你说你学的三脚猫功夫，可考虑了白公子的感受？”

        “清姐姐也会功夫吗？冰冰倒还没见过。”

        我道：“三脚猫功夫，哪能在人前献丑的。”

        小白突然使出一剑刺向陈音，陈音眼疾手快，飞身而起。两人又是几个来回，陈音以躲避为主，看得出他轻功确实很好，身如雀燕，灵动轻盈。小白倒是也没有出狠招，几招出剑都是试探。

        冰冰看得呆了，鼓掌叫好。

        两人也似乎有默契一般，一同停手。

        陈音笑道：“白公子好功夫……清儿，确实是你学艺不精。”

        小白道：“是陈兄承让了。我这歪门邪道，也上不了台面。”

        两人不打不相识，倒互相谦让起来。

        时间易逝，几人玩耍下来不觉已快过了申时。回到洛都，陈音送冰冰回淮南商会，小白则送我回鸿胪寺。

        告别时，小白长舒了一口气：“好好照顾自己，家里我都会照看，事情办完了，我们再一块回临淮。”

        我笑了笑，他永远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却突然摆了副臭脸，傲娇道：“你既然认我做亲哥哥，将来你的夫婿可也得过我这关。”

        “你……”

        “好了，快进去。”他打断了我的话，将我推走。

        待我到了鸿胪寺门口再回过头时，他已不见了。

        看门人知道我是萧允之的侍女，很乐意的让我进门。我回到礼宾院，看见方惟在帮着老嬷嬷整理院子。

        我想起少年时的初见，他同我朗诵《论语》，那是一副沐浴着阳光的自豪的样子。他家里的嬷嬷为我们端来新鲜出炉的玉香糕，他飞快的跑过去，谢过嬷嬷，又将糕点端来给我吃。

        如今的他更挺拔了，但那份骨子里的舒适感没有变。他帮着嬷嬷修剪草木，动作轻柔。

        我也走过去帮他，他见我来了，问：“好玩吗？”

        我点点头：“下次真想大家一起去见见郊外的春光。”

        “殿下今日同尚书大人他们用膳，我们就跟着鸿胪寺其他人一块吃了行吗？”

        “当然可以。”

        内务署的人为我们准备了吃食，也耐心的问我们还需不需要其余生活用品，实际上，因为萧允之的缘故，他们已为我们准备得十分到位。

        修剪院子的嬷嬷姓何，鸿胪寺还有几个这种年纪的女工，她们不是内务署一员，只是攀着了鸿胪寺的亲戚，就谋了个差事。

        晚间我与方惟回到房里，他拆开我手臂的纱布继续为我上药，手温传来，这种感觉让我眷恋。

        他的睫毛好长，眼睛正映着烛火的光芒。他暖声道：“殷大人还会派侍卫来驻守鸿胪寺，你大可放宽心，好好休息。”

        “那可不行，要是被他知道我偷了懒，不定又威胁我们什么。”

        方惟将纱布重新缠好，停下了手，问：“你们总是被威胁？”

        “倒也不总是，但入了洛都就是这样，感觉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他眼神里的光暗了些，口中念着：“朝廷为何一定需要刺客？”，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是为什么，主公可还是我家的恩人呢。”我便将爹爹的故事说给他听。

        他眼里神色复杂，我并不能完全看懂。但我知道，他想保护我，而我又何尝不是，我想将他从仇恨中拉出来。

        但现实不容许我们有些许松懈，烛火飘动，似乎有人闯进了礼宾院。

        方惟提起刀出门，我也在后面跟着。此时萧允之应尚在宴席之中，礼宾院里虽然灯亮着，并没有其他人。

        我们出了门，便见到那黑影站在房顶上。

        方惟喝道：“何人擅闯礼宾院？”

        那黑影不管不顾，径自往我们俩房门方向跃去，方惟一个箭步，刀便出鞘，挡住那人的去路。

        那黑影身形矮小，与方惟过了几招后已落了下风。

        我看那黑影身影，却总多了几分熟悉之感，便一直没有呼喊侍卫到场。此时，房顶又纵身跃下另一人，他用剑一挑，卸了方惟的刀风，两人又各推了一掌，来到院子里。

        “住手！”我喊道。

        这人别人不知，我却再熟悉不过：“小白，你怎么来了？”

        方惟也有一丝惊讶，直直看着面前的两名黑衣人。

        小白索性收了剑，取下蒙面，问：“爷爷，你为何来此？”

        原来另一黑衣人竟是白爷爷，怪不得总有几分熟悉感。

        只见他也取下蒙面，平日里慈祥的面容透着几分沉重，他说：“我来，只想见二皇子一面。”

        就在礼宾院的外围，有数重守卫，他们二人孤身闯入，随时面临危险，外面巡逻队员的声音逼近，我索性带了二人回到房间。

        方惟确认了屋外无人，关了门。

        我便问道：“白爷爷，您为何要见萧允之？”

        我虽知道早年间白爷爷一人带着小白闯荡江湖，应该有些江湖本领，却从未见过他的身手。那年他带着小白到谢家落脚，只做了谢家的厨子，我原本以为事情就像表面看到的这样而已，如今看来，可能也还有些隐情。

        白爷爷却默不作声。

        小白急道：“爷爷，要不是我今日瞧见您出门，您还想瞒着我干些什么事？”

        我拉着小白坐下：“别急。”

        “姑娘，给你们添麻烦了。”白爷爷道，他脸上的皱纹印着岁月的痕迹。

        我道：“我知您当年闯荡江湖，绝不是无名之辈。”

        他怅然：“江湖，都过了太久了……姑娘，如今您入了宫在皇子身边，老头子也想先问问你，他怎么样？”

        他？是指萧允之吗？

        我道：“很好。他各方面都好，长得一表人才，又熟读诗书，如今做了礼部侍郎，陛下很疼爱他。”

        “如是这样，阿竹也当欣慰了。”

        “阿竹是谁？爷爷，你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小白仍神情焦灼。

        白爷爷仍不回答，只对我与方惟道：“老头子一把年纪，也没什么好执念不下的，今日不方便打扰，是我冒犯了。我即刻便离开，望姑娘与方公子好生照看皇子殿下，老头子我感激不尽。”

        方惟却道：“白大爷，鸿胪寺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方惟……”

        方惟制止了我，继续道：“大家还是将话说明白了，日后您若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也好多个照应。”

        “爷爷！只因我不是你的亲孙子，你便有事也不同我讲吗？”

        白爷爷一愣：“好孩子，你都知道了？”

        “当然，您说爹和娘是跑江湖时遇了险，但这么多年来却甚少提起他们的事情。您也不传授我武功，我只能当我原本就没爹没娘，无依无靠，是您捡了我，为了生活安定，才带我一起去投奔谢家。但不论您怎么想，我也是将您当亲爷爷看，若不是您，我也许早被野狼叼走吃了，或者被黑心人卖了，现在有没有命都不好说……方惟说的对，今日您索性将话同我们说开了，要不是，日后我真不想帮不上您的忙。”

        小白一口气说着，心情发自肺腑，令人动容。

        白爷爷顿了顿，便说道：“若蘅，你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你的父母是善良的人，是他们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的，那时候你还不到三岁，可能不记得了。哎，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阿竹音信全无后，我在江湖上漂着，浑浑噩噩，也不知是当今这个皇帝得了天下的第几年了，遇上了你的爹娘，有了你，我才想认真一些过日子，安安心心将你带大。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将江湖上也多有不便，最终，才带着你去了谢家。”

        我们便接着听白爷爷说来。

        “阿竹全名林韵竹，二十年前，得过她帮助的江湖同道送了一个“医圣”的名头给她，皇子殿下便是她与当今皇帝之子。阿竹是个聪明的姑娘，从小便读书学医。她家里并不富裕，父母亡后，都是自己硬撑着挣钱度日。那时候我还年轻，在江湖上混日子，有个混号“浪里白条”，有次躲避仇家受了伤，便是阿竹救了我。那时候她才十岁。”

        白爷爷说道此处，眼里似乎亮起了些光辉：“那时候她问我‘大叔，我若救了你，你能否教我两招功夫防身。不过你说不行也没关系，我还是会救你。’”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性子还挺倔。”白爷爷道，语气里透露出温柔，仿佛那个小女孩一直在他眼里，从未离开过。

        白爷爷伤好之后便走了，阿竹也不恼。他有时会偷偷回村里看她，发现她仍在努力认真的生活，为了医治他人，自己一天下来，只啃两个馒头。

        “终于有一次，有人寻上门想杀她。那次，是我救了她。后来我同她说，你叫我一声大叔，我便当你是我侄女。”

        “我的功夫本也不精，阿竹只是为了学几招防身，自也是些三脚猫功夫。但我们叔侄二人，也平安过了几年日子。江湖上，有人和你搭伴一起是一种幸运，我很开心能同阿竹一起。她还认了个姓李的妹妹，听说，现今也是皇帝的妃子。”

        这位妹妹，必是良妃娘娘了。

        我问：“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爷爷冷哼一声：“发生了何事？恐怕只有萧岚最清楚。”

        萧岚是当今陛下的姓名，白爷爷喊出来，却如同喊一个仇人。

        “那一年，阿竹救了个名叫清风的公子。其实我早就觉得这个清风有问题，他风流倜傥，出口成章，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士，家世肯定不俗，我原就该早些干预他们两个的感情才是。”

        “阿竹从来主意都大，认定了清风便不再犹豫，想来他们两人也有过一段缠绵的时光。可好景不长，江湖风雨又起，有一次我们被同道追杀，慌乱中清风将阿竹带走，我便再没有和阿竹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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