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子萧昀

方惟继续说道：“谢姑娘，启德宫中之人，除了你，我们都不知底细。今日既发生了如此之事，我倒有一计想试，只是要暂时委屈一下姑娘。”

        哦？我抬头，正看着方惟深邃的眼神。

        他说的计策，便是故弄玄虚。对外不置一词，但萧允之却不再亲自露面，而我则会被关在杂物房里。整个启德宫，便由方惟代萧允之说话。

        无心者不会在意，有心人，却会露出马脚。

        我心想，难道启德宫中，真有内鬼吗？真是太久没握剑，自己反而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我跟着方惟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杂物房。他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我见他转身出了屋子，将门锁上，然后远去。

        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些搁置不用的家具，我木讷的坐在地上，心绪不宁。启德宫中之人，虽说也不是每人都由皇帝亲自指定，好歹也应该都是身家清白之人，这些人中，居然也有刺客？这么些天，我倒也没觉得谁可疑。

        我盘腿而坐，静心调息，一整个下午过去，我眼见屋外太阳西下，光线变暗，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华灯初上时分，方惟过来将房门打开，看他严肃的样子，我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是琥珀。”他淡淡道。

        嗯？我连忙跑出房间，却见珍珠在院里哭泣，我顺着她的视线跑去，才发现原来琥珀正倒在阶梯下面，五官狰狞。

        见过了许多尸体，我并不吃惊，她的模样是中了毒，她是服毒自杀吗？

        还未及过多反应，殷丞便带人来查，珍珠吓得一哆嗦，我立刻跑到她身边扶住她，她见了我哭得更凶，喊道：“小谢姐姐，琥珀……死了……”

        琥珀，日出时还在与我嬉笑，日落时已化归尘土。

        殷丞带人径直走去方惟身边，又由方惟带着，去了萧允之的书房。皇宫之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事件又该如何解决？

        我将珍珠带回房间，问她下午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说也不清楚。最后一次见琥珀，是她们两人一起去找方惟，问为何要将我关起来。

        “他怎么说？”我问。

        “他说，你顶撞了殿下，殿下生气，所以罚你。”

        “后来呢？”

        “我不知道，只是夜幕时分，琥珀突然从殿下的寝殿冲出来，然后便倒下了……小谢姐姐，你说，怎么会这样？我会不会有一天也……”珍珠眼含泪珠，我见由怜。

        他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心有恐惧也很正常。

        我只能轻轻安抚着她，让她多想想美好的事情。

        窗外夜色变深，我似乎听得殷丞也带人离开了。珍珠逐渐平静了下来，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她问：“小谢姐姐，你今日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殿下不高兴？我觉得你们三人的关系好奇怪，你明明是喜欢方侍卫吧？”

        我默不作声。

        “今日琥珀死前看见了我，她看见我勾起嘴角，冷笑的表情真可怕。我与琥珀相识一年来，没见过她这么可怕的表情。她为什么要死？”

        “不要再想这些，你不会有事的。殿下那边我去侍候，你好好休息。”

        我走出我们的小屋，屋外月光清冷如霜，冷冷寂寂。我见宫门口有增加了几名侍卫，萧允之的寝殿，也仍然亮着微弱的灯光。琥珀先前倒地的地方已被人清理干净，就像她从没在那里出现过。

        方惟正站在院内，他似乎在等我。

        他告诉我，下午珍珠与琥珀问过他之后，他便着急的出了启德宫，虽说是着急，当然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他一直藏在启德宫中。

        他走后不久，琥珀偷偷溜进了原本不让打扰的萧允之的寝殿，被萧允之和方惟拦在现场。

        原本萧允之还和颜悦色的问了她几句，但她觉得自己左右躲不过去，便索性服毒自杀。

        我低下头，道：“她知道自己要是被抓，连自裁的机会都没有。但她这么沉不住气，想来是个新手。”

        “正因为是新手，所以你才没发现。”

        我笑道：“我哪有那么神，这宫中桩桩件件的事情，我不知道的，多了去。”

        “方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惟剑眉舒展，示意我继续。我问：“你与殿下，为何能如此信任彼此？”

        他嘴角微扬，道：“因为将军。将军说洛都城内，我俩举目无亲，应当守望相助。陛下虽是他的生父，更是大周的君主。”

        “就因如此？”

        他点点头：“就因如此。”

        “好。你说的话，我相信。”我笑着：“你知道我们刺客之间，最讲求信任，命悬一线之际，同伴是我们最后的稻草。”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呆住了。

        我回过神来，回想琥珀的经历，她家住洛都郊外，又在太妃宫里呆过，究竟是何人指使她做这下毒之事。

        方惟却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小盒子雕刻精美，我不禁好奇里面装着何物，一打开，发现是一根白玉簪子，式样简约不失大气，很漂亮。

        “前两日在阜安坊买的，送给你，当是对今日之事小小的弥补。”

        我心里一笑，既然前两日便买了，哪能只是因为弥补而送给我。我取出簪子，插在头上，笑问：“好看吗？”

        他道：“好看。”

        “你说簪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轻笑：“当然是你好看。”

        “比南乐师都好看吗？”

        “当然是清儿更好看。”

        我抬头仰望夜空，想避开方惟的目光，以免泄露了我甜蜜的笑意。他所言无论是真是假，我都甘之如饴。

        琥珀的死因被公布出来，安排她入启德宫的掌事姑姑也直接下狱。启德宫及尚食局上下被警告一次，尚食局尚食王玉清大人特率一众宫人立下军令状，确保所有尚食局出品的菜肴点心，绝不会再有类似情况。

        琥珀所待过的太妃宫以及良妃娘娘的紫宸宫，自然全都逃不过审查，不过良妃在这件事上也有功劳，皇帝与萧允之对她，都算恭敬。

        查来查去，还是查回了琥珀的老家。琥珀原名夏之乔，家住洛都郊区，父母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因为家贫，琥珀才无奈进宫。这次洛都府也派人前往琥珀的家中，但那家里却已换了人居住，琥珀的父母一家，前不久已经离开洛都了。

        前阵子有一位王姓公子看上了琥珀的嫂子，引发了一些矛盾。据萧允之说，那位王姓公子，便是江锋大人的女婿一族。

        先是萧岑，后是江锋，萧允之这个位子，真让人心惊肉跳。

        琥珀的房间搜出了一封家书，是她父亲写给她的，交待了他们要匆匆离开洛都的原因，望琥珀自己保重身体。

        珍珠告诉我一些她与琥珀的往事。

        她们两个没有背景，进宫后被分配去伺候太妃，既没有多少在掌事宫人前表现的机会，也得不到什么王公贵族的侧目。后来能进启德宫，琥珀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萧允之是皇子，要是能得皇子的器重，未来便不可限量。

        说起来她们两个进启德宫，多少确实和良妃有些关系。但良妃娘娘虽常年不问宫事，也不至于分不出人心好坏，琥珀在良妃眼里，是个纯良宫女，究竟为何犯下如此大罪，原因仍难查明。

        如无他人指使，便是她自己觉得孤身一人难以忍受，索性来个鱼死网破。也可能是她中意萧允之，萧允之却总与我走得亲近，因爱生恨的缘故。

        这理由始终有些牵强，她手中毒药又从何而来呢。

        江锋大义灭亲，将女婿家的王公子绑了来，向皇帝请罪。请罪内容便是自己治家不严，以至于出了这等调戏妇女之徒。皇帝便扣了江锋一年俸禄，作为惩罚。

        先前被捕的可疑人等，直接被午门斩首，那位已经废了的刺客，则被凌迟处死。吏部司封司郎中则被发配充军。殷丞暂代大内总管一职，首要任务，便是排查宫内侍卫的身份。

        朝廷之上，皇帝已经宣布由萧允之接任礼部侍郎一事，吏部手续完毕后，萧允之便正式履职。

        也许经此大变，宫中能稍微消停一会，而我这宫女，又究竟要做到何时？

        今日我从尚食局往回走，路上遇见了小皇子萧昀，他气冲冲的跑在前头，我听他喝道：“你们不要跟着！”

        他身后的两名宫女低着头，仍是跟了上去。

        萧昀年纪不大，脾气还真不小。他在宫道里疾驰，我也跟了上去，小少年跑得不慢，那两位跟着他的宫女有些吃力，渐渐落在了后面。

        我还跟得上他，却见他来到一处冷宫。按位置，应该在皇宫的西边了，我并不知这里是何处，只见他静静的坐在了水池边，无奈道：“母后找的宫女长本事了，这都能跟上我。”话语间，他也有些喘息。

        他原来是故意想甩开这些宫女，我刚想与他对话，却见他突然跌落水池，扑通一声，水花四起，他在水池里挣扎：“救命！救命！”

        怎么回事？我快步跑上前去，直接跳下水抓住他的身体，喊道：“冷静！殿下！我来救你！”萧昀仍在继续挣扎，求生的本能增加了我救他的难度，他胡乱用力，我很难掌控方向。

        饶是我从小在江南长大熟悉水性，也还有些武功在身，这样救起一个人来也费了不少体力。把他带上岸，我也瘫坐在一边。

        他没了往日的拗脾气，双眼无神，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天空。

        我道：“殿下，看来皇后娘娘命人看着你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怎么样，奴婢去请人送你回去。”

        说完我便起身，我见他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天。

        我将那两个小宫女带来，她们看见萧昀这个模样几乎吓傻了，呜呜的哭起来，还是我提醒，她们才想起去请侍卫帮忙。

        侍卫们很是紧张，有两人去传太医，另一行人则着急的将萧昀送往皇后的承庆宫。只留我还站在原地。

        “阿嚏……”我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你冷不冷？”

        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寻声望去，那说话的女子正是南江月。

        “我的居所离此处不远，你随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她友善的朝我微微一笑，我低头看见自己湿透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点头道谢，然后便随她去了明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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