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子萧昱

我抬头，见他正认真看着我，眼里仍然有些兴奋的神色。他穿身绛红色圆袍，头戴束发冠，皮肤仍然很白，整个人比之前在阜安坊相见时显得更有精气神了，这样的穿着配上他本就俊朗的外表显得玉树临风。

        他又凑近我，小声说道：“几日不见，原来你是在宫中。”

        我脸上一红，心头一紧，正想着怎么办才好，眼睛一瞥，发现殿前的庆王萧岑也注意到了这里，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陈音也发现了庆王的目光，便从我身边走开，走到殿中，朝皇帝叩首道：“儿臣来迟，望父王恕罪。”

        皇帝本来正与皇后一起同萧允之说着话，见到陈音跪在殿前，突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只把手一挥，也不想多讲一句话。

        原来陈音竟然是大皇子萧昱！

        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就不简单，想着他与庆王的关系我多少有些怀疑，可在这种场合知晓，我还一时没有接受。

        珍珠走到我身旁：“小谢姐姐，你的脸好红，无事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只见陈音站起身来，打量着萧允之，道：“允之在外漂泊多年，终于回家了，当哥哥的还没有恭喜你。哦，第一次见，也没带见面礼，希望你不要见怪。”

        萧允之没有多言，只是恭敬道了声：“大哥。”

        陈音的表情却突然有些僵硬，他点点头，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皇帝又咳嗽起来，这回有点严重，众人的目光都关切的看着他，皇后起身拿起手帕护在他面口，又用另一只手帮他顺了顺气息，咳嗽才渐渐止住，皇帝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将军明日何时动身？允之去送送。”

        萧允之应声，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随后，宴席正式开始，美味佳肴，丝竹绕耳，席间是一片和谐。我却有些头晕，感觉到陈音的目光，不敢去看。

        夏将军举起酒杯一一谢过到场的各位，萧岑与夏将军交流较多，虽有谈及用兵情况，更多的还是些场面话，谈至兴起，夏将军又举杯对皇帝说：“陛下，臣已年过花甲，早已不是壮年，但好在也为国培养了几个人才，军中都护杨裴胜等人，虽年纪轻轻，但有勇有谋，以后定会守好我大周边疆。”

        皇帝笑道：“好！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大周将军后继有人，是件好事！”

        众人听皇帝此言，也纷纷应和，干了一杯。

        将近亥时末，皇帝才起身离开，皇后与小皇子萧昀便也一块走了。席间众人也不想多做停留，我将萧允之的披风拿来，他有些醉意，从我手中接过披风时眼神却有些凌厉，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回到启德宫，他并未问我什么，小五伺候他就寝，我与珍珠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第二日萧允之与方惟外出相送夏将军，我便老实干活。正在萧允之书房打扫卫生的时候，小五跑了过来：“小谢姐姐，殿外有人找。”他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但是脸色不太好，只是给了我一个眼神，要我自己体会。

        我来到启德宫外，见萧岑与陈音就在外面。

        “王爷，殿下，找奴婢何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岑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正如初见时那样，淡定从容。倒是陈音抢先说话：“昨日未曾带礼，今日特意来补上。”

        “二殿下并不在殿内。”

        但我话音未落，他便走了进去。

        萧岑这才开口：“这次宫里的人很得力，这么快找到了临淮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本王与姑娘也还真是有缘。”他眼光打量着我，虽然微微笑着，但却让我不敢直视，我感觉他来到启德宫，肯定不止是为了来跟我说这样一句话。

        我呆呆的笑了一下，问：“王爷有何吩咐吗？”

        萧岑摇摇头：“哪有什么吩咐，只是我这个大侄子从那夜阜安坊遇险之后就一直跟我念叨你，我想着那夜姑娘也受惊了，正好来问候一下。你我相识在云之间，将我当个普通棋友就好。”

        他说完仍站立在那里，宫道上有宫女走过，都低身向他行礼。

        我终于回过神来，问道：“王爷进来坐坐吧？”

        他道：“来日方长，日后本王再与允之好好相聚，姑娘作陪如何？”

        我一愣，他接着说：“不如就三日后，请允之来本王的府邸。”。

        我讷讷的点头，他又说：“允之不在，你和陈音好好叙叙旧也无妨”。

        他语气柔和，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影在宫道里显得孤寂。我好奇他要宴请萧允之又是何缘由。

        回到宫内，我看见陈音正站在院中看着主殿发呆，我走上前去，他便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启德宫空置了这么多年，人才住进来几天，就这么有活力。比我那儿强远了，真让人羡慕。”

        他眼神有些落寞，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叫清逸？”他问。

        见我有些吃惊，他又接着说道：“冰冰只说你得了急病，被令尊送去僻静之处休养，可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僻静之处，居然是皇宫之中。”

        “你又见了冰冰？”

        “当然，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

        我想了想，道：“殿下屋里请，还未请您喝茶。”

        陈音笑笑：“不必了。你把这礼盒收好，然后随我去栖霞宫，你还欠我一局棋呢。”

        我接过礼盒，将礼盒放去书房，回到院里时，陈音又恢复了他往日的笑容，说道：“清儿，我们走。”

        路上他继续说着这几天宫外的事情，他陪冰冰去了柳园参观，还一起为洛都府抓了个小贼。

        “殿下，冰冰从小没出过临淮，家里大小事务有人操心，她不懂人情世故，殿下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我就是喜欢与她相处那种随性所至的感觉，反倒是你，现今一口一个殿下叫着，我不喜欢。”

        ……

        栖霞宫在启德宫正北方，相隔并不远。我跟随陈音进入宫内，才真正意识到他的所谓“活力”的意思。

        栖霞宫内的园林疏于打扫护理，只有些野花野草凭着自己的生命力在生长，仿佛这里不是皇子居住的宫殿，而是一片郊区的花园。他的随侍太监在宫门内打瞌睡，陈音咳嗽了声，那小太监才清醒，见了我们，连忙请罪，口中还说：“奴才以为殿下出宫去了，近日身体也不太好，这才……”

        陈音懒得听他解释，只说：“去沏壶茶送到书房来。”便带我去了书房，他拿出一副棋子，邀我陪他下棋。

        我心中有很多疑问，很想问他为何要化名陈音，为何总是出宫，为何栖霞宫仿佛无人照料，但却是没好意思开口。棋局开始，他让我走黑手，我便先落一子。

        他落一白子，眼神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问：“让你见笑了，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吧？”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倒是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清儿你。其实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是会武功的。”

        我一惊，想着与他初遇实则是在阜安坊的众乐门，女扮男装的我出手教训了那个狗仗人势的贾掌事。

        他淡然一笑：“如果说阜安坊你被劫持时只是不想显露自己的功夫，那你现在又进了宫，与那个小情郎方惟一起，都待在新来的皇子身边，桩桩件件，总不能都是巧合。”

        我道：“若真是巧合呢。方惟是将军引荐的，我是被宫中侍卫搜寻的，两者并无关联。我虽会些三脚猫功夫，哪能真的武功盖世呢，那日在阜安坊，真是被吓得不轻。”

        陈音的眼睛又微微眯起来，道：“我的意思是，你进宫说不定是方惟的私心呢？他知道宫中要找临淮女，便向侍卫总管提了你。你们两个两情相悦，但家长阻扰，方惟就特地制造了机会与你独处。”

        “怎么会？”我反问道。陈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似不正经，说的话于他而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的脸色却又变得戏谑起来：“你放心。你会武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包括我的小叔叔都不会知道。你又有何想问我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那张朗如晴日的脸真是无法假装得了。我问：“殿下为何总不在宫中？连你的宫人都当你不在这里。”

        “在宫中，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会被人欺负的。何况我的母亲只是先皇后的宫女，虽然生下了我，但也难产而死，死后也没有封号。皇子，这个说法看似高贵，实则这偌大的皇宫，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可是，殿下怎么说也是皇长子不是吗？”

        他摇摇头：“先皇后曾生下一子，未及周岁而夭折，她自己也遭到了父皇厌弃。我猜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想让我娘去与父皇交好。我娘姓陈，是先皇后的远方亲戚，谁知父皇也迁怒于我娘和我，并不待见我们。我娘死后，先皇后便是我的母亲，但那时她娘家的势力已经凋零，自己又不受圣宠，不久便郁郁而终，父皇还算为她保留了一丝颜面，赐谥号孝谦。”

        他一面下棋，一面说着这些话，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情绪并没有丝毫起伏。

        “后来，我认识了小叔叔，就是现今的庆王。他比我年长十岁，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多亏他，我才见识了宫外世界的繁华，那时起，我便不想在这宫内多待一刻。”

        “没想到孝谦皇后与陛下结发，结果却如此凄凉，当年陛下也曾真心待过自己的妻子吗？”

        陈音笑笑不说话。

        我道：“你宴席上故意迟到，不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吗？你要真是不想在这里多待，又何必羡慕启德宫？”

        他摇了摇头，说：“清儿这步棋要当心，否则我可要取胜了。”

        我心想，他的秘密可并不少。他的功夫又是谁教的，孝谦皇后与皇帝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我继续落子，但我知道我要输了。

        终于，他高兴的笑起来：“我赢了！”他的眼睛落在我身上：“若是你可以常来陪我下棋说话，我倒也愿意多在宫里。”随即又说：“还是不好，宫外世界多美好，还有冰冰和美酒相伴。”

        “你对冰冰究竟……是何心思？冰冰很单纯，你不要欺她。”

        “我也很单纯，你不要欺我。”他盯着我，饶有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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