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庆元设宴

一晃眼又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今日由我和珍珠伺候萧允之。珍珠平时娇俏可爱，伺候起主子来却是一丝不苟，反倒是我不擅长做这种事，多亏着珍珠在一旁帮忙。

        萧允之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或要求，为人也随和，并未苛责我。用完膳，他招呼我俩站到身旁，温和道：“明日陛下要宴请夏中宜将军为他践行，诸位皇室公子都要参加，你们两个陪我去。”

        珍珠忙应下了。我担心宴会上会遇到萧岑，略有迟疑，正对上了萧允之打量的目光，有些心虚，也只得应下。

        晚间睡得浑浑噩噩，醒来时屋外还是一片浓浓的夜色，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我突然想起那日在原野上遇到的紫衣男子，他既然认出了谢家人，必然对我们是有了解的，如果他是江锋的人，爹爹他们要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说不定进入这洛都城，我谢家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不对，如果我们的主公真是庆王，为何要派我来保护萧允之？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重重谜团之中，只怕皇城之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三种势力。

        再也睡不着，我准备起身去院子里走走，今天是珍珠值夜，我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我披了披风就到了院子里，下意识想去找珍珠。启德宫很安静，偶然有一些鸟叫，我特意走了原来并不常走的路，想探个究竟。

        就因为这样，我发现了在小竹林里祭拜父母的方惟。

        他穿了一身素缟站在竹林小路上，向我点头示意，月光透过竹林洒在他身上，有一种柔和的气息，与他的身影融合，迸发出超尘的气质。我想他原来的生活肯定意气风发，若不是在他最危难时相见，怎么也不会见到他这样落寞的样子。

        “今天是先父母的头七。”他说，他只是站在这里，也没有带香烛那些物品。

        这样说来，我们认识七天了，这七天好像很短，却又如此漫长。

        我走到他身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希望方叔叔他们安息，也希望谢家平安。

        睁开眼睛发现方惟正盯着我出神，我说道：“你说些让叔叔婶婶放心的话，请他们安心的投胎吧。”

        方惟点点头，也闭上眼睛祈祷，我看见他嘴唇在动，但我听不到声音，也是，那些话并不需要被其他人听到。

        片刻，他将身上的白衣脱下，拿在手里，我们一同走出了小竹林，回道宫道上。

        他道：“谢姑娘，自家里出事，多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如若不然，我心中苦恨难解，都不知如何支撑自己。”

        他语气轻柔，在我心里却响如洪钟，我心里一紧，自己又何尝不希望他在我身边。

        我正要说话，却正好看见从外回来的珍珠，她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身影，但一瞬就消失了。

        我连忙走上前去，走得近了，她也发现了我，只见她面露窘色，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马上发现了走在我身后的方惟，脸上又露出些狡黠之色，一边向方惟问好，一边对我说道：“小谢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快……”后半句她没说完，但我已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说：“我们没有……”

        方惟在我俩身旁说一句告辞然后阔步走开。

        珍珠见方惟离开，连拉着我的手往寝殿走去，小声说道：“看方侍卫平日里挺木讷的，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珍珠一副小女儿作态，我猜到她刚刚是去私会情郎了，便问道：“你那位是在哪里当值？”

        珍珠一笑，拉我坐在了寝殿门前的台阶上，说道：“既然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听我的秘密，这样我们也不算不公道。我那位，是良妃娘娘宫里的侍卫。”

        “良妃？”

        “我和琥珀一年前一同入宫，因为我们家里没有权势，便被分配去伺候宫里几个年老的太妃娘娘了，太妃资历虽老，但宫里人是不太待见的，也就是良妃娘娘还会偶尔去看看她们，于是我们也同良妃娘娘宫里的人熟了起来。我本名叫沈玉珍，琥珀叫夏之乔，是娘娘又给我们起了珍珠和琥珀两个名字，叫着顺口些。”

        “这么说来，我也当有一个宫里的名字。”

        “是呀，也许二皇子殿下还没习惯宫里的生活，不然也会赐姐姐一个名字。”

        我心想这倒不必，又问道：“那你们来启德宫也是良妃娘娘安排的吗？”

        珍珠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瞒姐姐，良妃娘娘也不是很受圣宠，早些年间生过一个公主殿下，皇上赐封号永宁，娘娘便安心带着公主殿下过。”

        “公主殿下多大了？”

        “应该比我小一两岁。日前进宫的乐姝南江月，皇上让她做了公主的师傅。”

        南江月，那个绝美的女子。她没有被皇帝封为后妃吗？

        珍珠又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宫里原本有更多的皇子公主的，不知为何，夭折了好几个。姐姐，今日对你说的话，可不要外传哦。”

        我点点头，又同她一道回到了房里，琥珀还在熟睡着。

        第二日，萧允之下午回来的很早，为出席晚宴做好准备，太阳落山之时，我们向庆元殿出发了。

        萧允之没有宣步辇，方惟带着侍卫走在他后面，我和珍珠走在最后。入宫几天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出启德宫，珍珠还在一旁向我介绍各座宫殿的名字和用途。

        庆元殿常做宴客用途，若是有得胜归朝的庆祝或者新科三甲的殿试，皇帝也会在此殿进行。夏将军很早就到了，正站在殿外，萧允之见了，连忙走上前去，同夏将军说话，方惟也站在一侧，但我却不敢再往前走，怕被夏将军认出来。

        夏将军与二皇子进入殿内，我便也低着头跟了进去。庆元殿内的装饰一点也不含糊，金色的雕饰中透着皇室的威仪，连所用的宫灯都特别精致，可以通过灯外纱布的变化调节灯光的颜色，改变殿内的光线氛围。大殿西侧放着一排编钟和扬琴、琵琶等各类乐器，有乐师已在一旁等候吩咐。各位皇子入座的位置上，也添好了美酒与小食。

        我看见位于大殿正中台阶之上的龙椅，那便是皇帝的位置了，龙椅上龙纹精美不已，栩栩如生，龙眼中的光辉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不久，萧岑便到了。他身穿华服踏入殿内，夏将军和萧允之见了，忙躬身行礼。

        只见他带着微微笑意，问道：“允之，宫中待得是否习惯？”

        萧允之答道：“一切还好。”

        萧岑点点头：“你在国子监安心学习，不久皇兄会将官职赋予你，到时可要好好表现。”

        我站在萧允之座位后的柱子旁，借着柱子的些许阴影，挡住自己的脸，生怕那两位熟人瞧见。

        忽听得老太监一身高喊：“皇上驾到！”

        众人便停止交谈，面向主坐，跪下行礼，我也忙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男子深沉的声音响起，他接着说：“都入座入座，今日大家都随意些。”

        看着大家都起身了，我也小心翼翼的站起，眼睛瞥见了正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脸上带着笑意，皮肤有些许皱纹，脸色却不太好，但他的举止仿佛已与身上的黄袍融为一体，就连一个笑容，都笑得恰到好处，不会过分，不会不足。换言之，他的情绪如深渊，你永远触不到底。

        这就是当今大周皇帝萧岚，二十岁登基，在位已二十五年的成熟帝王。

        他身旁的女子披着凤冠，美目长眉，姿态端庄，看着比他年轻不少，便是江皇后了，她端坐在凤座上，眼睛却看着台阶下的小皇子，萧昀。

        萧昀还是个小少年，脸上却不知怎么的毫无朝气，只是坐在位置上，也未曾去看自己的母后。

        萧允之也已经在我面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珍珠忙走上去添好了酒。

        大殿之上有五方酒桌，但萧允之斜对面的位置却是空的。我知道缺席的一定是大皇子萧昱。

        皇帝手一挥，南江月便从侧边登场了。她手持琵琶，蒙着面纱，可那面纱不仅没有遮住她的容颜，反而还称出一种半遮面的娇态。

        她向帝后施了一礼，便开始抚琴，琴音如泣如诉，犹如天籁，我眼见皇帝眼里流出一些温柔，但仍然温柔的恰到好处。众人陶醉在琴音之中，大殿上只剩下琵琶声，庆王提酒喝了一杯，眼神落在酒杯里，露出少见的柔情。

        一曲弹罢，南江月退到一旁，皇帝说道：“夏将军是两朝元老，为我大周国防倾毕生之力。遥想二十年前与北方戎国一战，朕仍记忆犹新，将军以少敌多守下羌洞关，以至最终能反击敌国得胜。如今，难得边疆防御之力日益强盛，诸位都是皇室男儿，也要多体会将军这种保家卫国的忠心与大义。

        只见夏将军端起一杯酒，面向皇帝：“臣夏中宜多谢陛下看重，此去北疆，定不负陛下所托，必保我国土无恙。”说完便一饮而尽。

        皇帝点点头：“夏将军治军有一句名言：将士百战死，国土万年守。每次说起，朕总心潮澎湃，今日也需敬将军一杯。”

        说完皇帝端起酒杯，夏将军连忙跪下，与皇帝同饮。

        南江月跪在一旁，经皇帝示意后，指挥乐师们奏破阵曲，我听得此曲以铜鼓与筝音为主音，曲调恢弘，激动人心，并不似刚才南江月的琵琶曲那样轻柔。

        皇帝咳嗽了两声，看向萧允之，说道：“允之，你我父子能得相见，多亏夏将军，你也当敬他一杯。”

        “儿臣遵命。”萧允之便向夏将军敬一杯酒。

        “允之。”江皇后道：“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你，到本宫面前来些。”江皇后的虽穿着华丽，但语气却有些冷淡，她端庄的笑着，招呼萧允之过去。

        萧允之起身往前走，江皇后的目光打量在他身上：“听说允之在江南长大，不知道在宫中还习惯吗？”

        萧允之恭敬回答，江皇后便让侍女送上礼物，那是一个精致的玉如意，翠绿的玉体透着光泽。

        “你怎么在这里？”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陈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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