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任务前夕

第二日一早，我帮着白爷爷晾晒冬瓜条，冬瓜条是我们家的必备小食，也是白爷爷的拿手绝活之一，食材虽简单，工序却不少。方惟很早便来了，他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外裳似丝绸质地，整个人看起来一扫近日以来的疲惫，精气神好了不少。

        他见我在院子里，便朝我走来，我放下手中的冬瓜，问道：“昨夜可休息好了？”

        他点点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到他眼里竟有些温柔。

        我转过头来，对白爷爷说道：“我们去找爹爹了。”却见白爷爷看着方惟愣了神。

        “白爷爷……”

        我又问了声，白爷爷才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老夫失态了，姑娘你去吧。”

        方惟作揖告别，与我一同找到了爹爹。

        他半跪在爹爹身前，正色道：“谢伯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待方惟报了仇，听凭差遣，绝无怨言。”

        “不必了不必了，凭我和崇山的交情，只能帮你到这一步，是老夫问心有愧啊，好孩子……听清儿说，你算是在夏将军府上落脚了？”

        “正是。”

        我倒了茶，递给爹爹与方惟，请他入座，自己也坐在一旁。

        “你要去找谁报仇，江锋？孩子，江锋在朝中多年，各方势力都被他掌握，不要轻举妄动才是。”爹爹叹道。

        “方惟知道。敢问谢伯伯，你与先父，算是……同行吗？”

        我听此一问心中一怔，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

        爹爹温柔一笑，说道：“非也非也。崇山他，只是个普通镖师罢了。哎……那是二十多年前了，你与清儿都还没出生，我与他因一位故人相识。也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许是他行走江湖见惯了打打杀杀，他从未多问过我一句话，我虽带着一些秘密，与他相处，却没有包袱。”

        “这位故人是谁？”我问道。

        爹爹似乎陷入回忆之中，道：“是号称当世医圣的素馨圣人。”

        方惟默默不说话，我却问道：“素馨圣人？如今江湖竟没有此人的故事。”

        “二十年，你们都这么大了，有些故事，说多了也无人再听了。”

        我向方惟问道：“你们为何要刺杀江尚书？”

        方惟眼神一紧，看向爹爹，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锋便是我的仇人。”

        “你当真相信我们说的话？夏将军是否同你说了什么……”

        方惟没有立刻回答，他注视着我，一会儿，才说：“因为与姑娘的相处，我感觉你没有说谎。而夏将军是个正直的人，常年驻守北疆，这些皇城纷争，知道的不多。”

        爹爹柔声道：“惟儿，报仇之事你切忌操之过急，江锋为人狠辣，又喜权势，不好对付的。其实按着崇山的性子，我也想不出他为何会与江锋为敌，不过他在天之灵，想必是希望你平安喜乐的。你若在夏将军府上开心，便踏实待着，若哪一天想离开了，来临淮找我便是。报仇之事，也不必执着于心吧！”

        “多谢谢伯伯，方惟明白。”

        敲门声传来，是小白在外面。

        他推门而入，发现方惟也在，只躬身说道：“家主，有访客。”

        “既然如此，方惟便不打扰了，不知谢伯伯这次在洛都住多久，若是有需要，随时唤我便是。”

        爹爹点点头，示意我起身相送。

        出门时我看见院内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正观望着路旁柳树，许是感知到我们路过，便转过身来看了我们一眼，我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但他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进屋去找爹爹了。

        方惟耳语道：“这人似乎是那天在客栈……”

        我明白他的意思。

        方惟问：“谢姑娘，你们在洛都还有其他事情对吗？”

        我摇摇头：“这与你无关。”

        他显得有些错愕，随即恢复平静，说道：“你们的规矩我也懂，我不会再打听了。”他的话语如羽毛般轻柔，说完便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月白色的背影。

        爹爹正在与那个殷丞谈事情，我直接到了后院，发现冰冰正拉着薛管家品尝酒曲，见我来了，一脸兴奋：“清姐姐，这是我家的桃花酿，此酒的美处在于一个“香”字，它味道不烈也不易醉人，但喝完之后唇齿留香，尤其是肚子里的感受，很值得回味。不过呢，我今日觉得，若是加上这洛都的玉兰花一起酿，味道会更香的。”

        “冰冰真不愧是酿酒高手，你若是需要试吃员，可得算上我一个。”小白不知何时也已到了我们身边。

        冰冰点点头，灵动一笑，又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清姐姐，我今日，又遇到那个陈音了。”

        “啊？你们在哪遇到的？”

        冰冰说：“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谈事情，也没人陪我，我只好回昨天那条什么阜安街上，想看看洛都的酒如何，结果，那个陈音也在酒肆里喝酒。”

        “哦？”

        冰冰拉着我坐下，笑着说：“他其实不是个登徒子，对酒也很有研究。”

        “哦？哪有一个大男人一大早就在酒肆喝酒的，不像话。”

        “他昨天不还把坏人捉住了吗？他说他也是个捕吏，今日不当差，就来喝喝酒。”

        捕吏这个说法，很明显是唬人的，我正色道：“冰冰，你对他有好感吗？今日净帮他说话。”

        冰冰一愣，忙解释道：“哪有呀，只是我们聊到了玉兰花酿酒的点子，他给了我灵感呢。”

        “哦，冰冰在洛都遇上登徒子了？”小白靠了近来，调侃道。

        “白大哥也取笑我，不跟你们说了……”冰冰脸一红，慌忙逃走了。

        我心中生疑，总觉得这陈音不太妥当，小白也突然间恢复严肃，带我一同回到会客室。

        小平和小年也在这里。他们两个十三岁就加入我们，如今，也有五六个年头了。

        小平说了昨夜刺探路径的结果。李元忠的府邸位于洛都西北角，与皇城相隔两条大街，与江锋的府邸大约一刻钟的距离，并不算远。那一片区域都是大臣府邸，晚上没有一般市场的喧嚣，倒很是宁静，但周边有多少保镖，实则也说不清楚。

        皇城中那三条大臣府邸的街道构局方正，多是长阳大道，实际上不好隐藏，倒是南边的阜安坊，房屋鳞次栉比的，有人群纷杂，才适合躲藏。

        至于李元忠自己的府邸，倒不算大，布局也比较清晰。前院比较开阔，栽种了些花草，正厅的后面是里院，里院的布局成回字形，两边是居室，中间则是一个藏书阁。

        刺客行事，一定要遵循“快、准、狠”三个字，但奥义，实则是在于一个“静”字，杀人于无人察觉的环境，尽量减少自己暴露的可能，降低主公被人发觉的风险，才是最好的。

        爹爹来回踱步，听小平说完，便道：“今晚江锋有新的安排，宴请改为明日了，叫你们来，便是想让你们今晚上就完成主公分派的这个任务。”

        我们点点头。

        爹爹正色道：“这是我们在洛都的第一个任务，皇城脚下，不容有失。”

        我与小白他们一同离开，在偏厅摊开了洛都地图，制定着最终的行动计划与撤退路径。

        戌时初，我们一同出门，爹爹与白爷爷在身后相送，直到我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尽头。

        我们在阜安坊稍作停留，找好几个隐蔽之处，也换上了夜行衣。攀上屋顶，我们的身影与夜空和黑瓦融为一体，灯红酒绿的街道就在下方，行人都在追逐各自的热闹，无人在意我们几个人的动静。

        小白走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清妹，今日心境，竟让我想起与你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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